正文 第十五章 愧佛祖幻休禅无言

    这边幻休听此僧说毕顿时方寸大乱，幸亏戒律院首座幻空大师老城持重，当下一一安排。首先让人带这报信僧人下去医治；然后又清点群雄受伤人数，连同独孤倾城所伤c白飞俞掷霹雳雷火弹所炸者竟近一百号人，幻空当即决定这一百人留于此地歇息疗伤，各门派安排出本门派医理照料者又留下一百人，着峨眉派静德师太统领，以防万一。其余好手愿意跟随少林一派共赴救寺的一并前行，眼见围剿辟月神教已是镜中花c水中月，如各门派中有要事处理者可自行先回。

    安排完毕，见幻休并无异议，于是众人依令而行。当下丐帮由传功长老殷化正率领，因要继续追查白飞俞踪迹及盘查帮中余孽，自去下山奔回丐帮；昆仑七剑本地处西域，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武林公义，剿灭辟月神教，见计划已失，紫阳真人又不愿与中原武林过多往来，当时引六人踏路西去；独孤兄弟更是巴不得这幻休与少林派遭到什么报应，眼下独孤仲谋仍昏迷不醒，自是不肯助他一臂之力，两人也不愿与其余门派一起就此疗伤，待独孤仲谋稍稍好转后，便由独孤洛城背着下山归家。其余除少林派外，武当c衡山c青城及其他群雄在幻休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奔回少林救寺！

    赵一亭虽见事情未了，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护送莫非晚至北疆军营，因此下山之后引着一行望北而去。莫非晚本来有千言万语想问，他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明白世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明白这江湖为什么是这样的江湖；但他见赵一亭也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似乎有更大的心事，于是忍了忍，又咽回肚子里，一行人只默然赶路，此时已近夕阳西下，莫非晚耳边突然响起陈子昂的一首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却是赵一亭在吟喔，雄关漫道，仿佛只有他们在前行！

    河南少室山，山势陡峭峻拔，有三十六峰。诸峰簇拥起伏，如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有拔地而起，有逶迤延绵，有像猛虎蹲坐c有似雄狮起舞，有若巨龙睡眠，有如乌龟爬行，当真是峰峦参差，峡谷纵横，颇为壮观。山内茂密丛林之中，有一巍峨寺院，寺院山门前有石狮一对，雄雌相对。山门的正门悬一巨匾，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嵩山少林”！若在往日，此时必是香火鼎盛c香客络绎，一番兴旺。而幻休一行看到的景象却是天差地别，只见破壁残垣c衰败不堪，各千年庙宇中有的正燃熊熊大火，有的冒着袅袅余烟。刚刚进山群雄便闻到空气弥漫着一股腥腥血气，令人作呕，心中便觉不妙；临进山门，更是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听到，群雄心想，莫非少林已遭遇不测。

    幻休及少林众僧快步奔进山门，眼见之下，哪里是少林寺，分别是修罗炼狱。寺内众僧或被刀剑所亡c血流满地；或被穿云所伤c死前仍四处挣扎求救；或死于熊熊大火，身躯烧焦的已分不出原来的模样；或被烟熏窒息而死，形容凄惨。

    “嘡”一声，幻休手中的九锡禅杖再也拿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铿铿作响，少林众僧都眼中含泪，心里滴血，口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群雄则惊骇不已，少林贵为武林泰山北斗，几经战乱都屹立至今，没想到今日却遭此大难。眼下群雄再傻，也都大致想清楚，有如此雄厚实力，如此阔大手笔的怕也只有辟月神教了。他们好精准的算计，灭三派满门挑起武林正道与独孤一脉自相残杀，使用白羽震天弓调动少林高手尽出参加武林大会，却趁寺内空虚大举屠寺。此举一是报复少林广发英雄帖意图围剿辟月神教之故，更深的意思则是在警告群雄，若天下武林中再有与他们为敌者，这四派便是榜样！念至于此，群雄都不寒而栗，这辟月神教本就日渐坐大，眼下又有白羽震天弓在手，更是如虎添翼，除非群雄一心对敌，方有胜算。可眼下少林之后，还有哪一派还敢强自出头，振臂高呼呢！

    “方丈！眼下哀伤无益，还是请求群雄灭火救寺，另外看看还有没有活命之人才好！”幻空脸色沉重却一语中的。

    “阿弥陀佛，幻空师弟，我此时已心乱如麻，万事皆依你吩咐吧！”幻休睁开眼，已是泪水滑落，懊恼至极，“当初若非我见白羽震天弓问世，一心想将其夺回少林，将我寺发扬光大，才联合武当c峨眉，又命我寺高手齐出，少林断不会有此大难，师弟，今之祸日皆是我之罪过，我之罪过啊！”

    幻空一边安排群雄担水救火，查察劫后重生之人；一边自是对幻休好言相劝，妙一真人也是宽慰不已。良久，幻休方才稳定精神，凝神思虑少林以后该如何安排。这幻字辈师兄弟尚有十余人，虽然个个武艺卓群，且不乏有身边的幻空这种老成持重之人，但终归佛法清浅，不足以统领众僧将少林发扬光大；无字辈师叔仅存四人，暂不说是年迈沧桑，他们已枯坐三十年，一心礼佛，更无心过问世俗之事，这可如何是好。忽听一僧来报，“方丈！掌座大师！弟子闻听后山达摩洞内有动静，但达摩洞乃是我寺禁地，弟子不敢擅入，特来禀报。”

    这达摩洞乃是“禅宗初祖“达摩祖师在此洞中面壁九年，他两腿曲盘，双手合十，双目下视，心平如镜，入定从禅，日复一日地修行，九年后竟将身影印入了面壁石上，就连衣褶绉纹也隐约可见，宛如一幅淡然水墨，令天下称奇。达摩祖师更是于此悟出了“大乘佛法”，少林才得以享誉天下，故少林寺历任历代视达摩洞为禁地，只有本门方丈方可前去参禅，其他人哪怕辈分再高c武艺再强也决不能进入，否则必逐出少林，永不入寺。而重要的是，现在达摩洞内正有前方丈了然禅师在参悟少林七十二绝技。原来那了（lia一）然禅师乃是无恶c无善等四人的师傅，是幻休的师叔祖，现已高寿一百零八岁；而少林七十二绝技，每一项功法均极难练成，千百年来，纵是天资卓异之人，能融会贯通使用几招者都寥寥无几，而了然大师竟参悟透三十四项绝技。幻休临行前，特意前往达摩洞辞行，了然师叔祖还仍对他言道：眼下他正将达摩八法神禅杖法与洗髓经摸的门路，若精研顺利，一月之内定能将这两项绝技参悟，从而凑足三十六数，到那时便已登峰造极，他就择寺中聪慧有根者择绝技传授，不负他钻研数十年之力。听闻幻休言白羽震天弓问世，了然又遣走了于洞口护法三十年的无恶c无善四人随行下山。

    幻休与幻空相顾一望，心中大吃一惊，刚才光顾着少林众僧已是心神俱乱，竟忘了达摩洞一事，“幻空师弟，速速请四位师叔与我前往达摩洞。”

    幻空轻声应诺，少刻四僧翩然而至。待至洞口，只见洞前巨石封道，乃是有灵巧机关开启关闭，幻休见巨石完好，没有破损，心中稍安。但细耳听来，里面却有呻吟呼吸之音，虽刻意压低，但以幻休c幻空二人的武功造诣却不难听出，里面怕还人数不少。当即，幻空于石壁中寻找到一特殊石子，轻轻一旋，石门顿开，忽然一棍夹着内力呼呼迎面扫来，功力竟是强劲至极，而洞内却夹杂着传来惊恐的呀呀声。幻休伸手化掌迎敌，却被木棍所带的内力震得虎躯一颤，后退数步方才站定！然后才看到使棍者乃是一僧人，这人也看到来者是幻休，顿时弃棍跪下嚎啕大哭，“方丈，弟子终于把你们盼回来了！弟子等的好苦啊！”

    幻休此时也适应了洞内的阴黑，往里一望，竟然人影绰绰，不大的达摩洞挤了上百僧人，虽大部分都已受伤，但均大致包扎，暂时应无性命之忧。众人也看到幻休一行，都跪下垂泪，哭喊方丈，不知道昨夜经历之人都难以想象他们是如何劫后重生又忐忑等到现在，终于盼来了幻休一行。

    幻休c幻空也是眼眶湿润，口中不停念佛祖保佑，少林寺除了前往武林大会的数十人外竟还有百余活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幻休赶紧以言宽慰，伸手扶起众人，而眼前的持棍僧却仍是长跪不起，用手往达摩洞深处一指，“方丈！了然祖师圆寂了！呜呜。”

    未及幻休答话，身后无恶c无善四人闻言顿时狂奔过去，见了然禅师已经双眼紧闭，法相庄严而又祥和，身前挂着菩提念珠，嘴角仍挂着慈祥温和的微笑，身躯却已冰冷多时。四僧大恸，哀伤不已，幻休也是悲伤欲绝，引众僧行三跪九叩之礼，处理一切后事等自是不提。

    待诸多杂事了结后，幻休方把那持棍僧喊来，详细询问，一来他想知具体经过如何，二来刚才那一棍幻休觉他内力竟在自己之上，可眼见的僧人分明只有二十余岁，级别也较低，少林寺僧人众多，此人幻休都叫不出名字，可见平时并不出色。那持棍僧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叙述起来也是吞吞吐吐，众人皆觉此僧着实笨拙，废了半天劲，才听出个大概。

    原来那持棍僧名号正道，乃是后厨的一名僧人。昨日晚上，他因肚痛拉稀并未用膳进水，而辟月神教依旧故技重施，于少林水井内投毒，使众僧饮食一个时辰后内力尽失，而后以穿云箭偷袭，再乱刀而入。他惊恐之下逃窜，仗着自己内力未失慌不择路的跑到达摩洞，或许命不该绝，竟无意间触动了达摩洞大门的机关消息，此时他哪里还管什么禁地，逃命要紧，当即奔入。哪知了然大师此时正参悟洗髓经至重要关头，大门一开，外面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了然哪能参禅悟定，竟被洗髓经反噬，惨遭走火入魔。弥留之际，眼前只有这人，了然或觉天意如此，便将自己毕生内力悉数传于此人，而后欣然圆寂。这正道虽得到了然神僧的百年功力，却一招半式都不会，更不能对敌，但他发现自己狂奔之下，竟然比寻常不知道快了几百倍。靠着一点血性，他硬是来回奔波近百次，于黑暗中救下了这达摩洞内的诸多僧人，直到已在没有发现活口为止。为他们简单包扎之后，他就拿着木棍守在洞口盼望着幻休方丈能尽快回来，于是才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阿弥陀佛！你是说了然禅师将毕生的功力都传授与你？”幻休一脸惊异，却暗道难怪适才他那一棍毫无招式，我却是硬接不住。

    “请方丈赎罪，弟子，弟子当时也做不了主，了然祖师不知道施展了什么功力，就一下子让我倒立在他的头顶上，然后就有一股雄厚内力传至我体内，弟子也是身不由己，拼命挣扎，可弟子笨拙，竟死活也下不来。望方丈赎罪，也请方丈责罚！”那正道诚惶诚恐，心中想虽然了然禅师不是自己害死的，却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若是方丈责罚，他也当无怨无悔。

    幻休兀自叹了一口气，心想既然了然禅师有心将毕生功力传授给你，哪是你想接受就接受，想拒绝就拒绝的。少林众僧见这正道其貌不扬又颇是笨拙，此时竟得到了了然禅师的百年功力，也觉得世事无常，祸福难测，哪能说的清楚。

    “阿弥陀佛，也罢也罢，既是如此，你定与我佛有缘，我且问你，来寺几年？”幻休却思虑方丈一事，眼见并无合适人选，此僧虽然笨拙，却得莫大机缘，不知他是否心存慧根，当即一问。

    那正道却不知道方丈为何忽有此问，倒也老实回答：“启禀方丈，弟子十四岁进寺，至今已有五年。”

    “五年，时日也并算短，你且讲一句你自己领会的偈语与我一听。”

    正道踌躇许久，方才一字一句说道：“云缵绝顶，月锁幽岩。石人抚掌，木女舒颜。”

    众僧闻之大惊，看着人笨拙无比，没想到这句偈语竟佛法高深，将色即是空c空即是色的佛理表达的还要透彻生动。

    幻休也是接连点头，口中称是妙极，看来少林后继有人，自己也可达成武林大会中对群雄之诺。当即将正道扶起，转身对众人说道：“我有要事相告，且已思虑良久，众人万勿多言。此人既得了然禅师百年功力，自然算得上师叔祖的弟子，我欲将其改名为无言，与四位师叔并尊！众人勿要妄议！”

    无恶c无善四位老僧本就不过问少林事务，师傅新丧，好在临终还有个关门弟子，也算了一桩心愿，当下并无异议。幻空却思道，这无言二字，乃是法堂露柱有联云“一灯常不灭，万法总无言”，可见是寄予厚望，莫非方丈有禅位之心。果然，幻休见众人并无异议，继续说道，“少林今日之祸，我难辞其咎，自今日起，再不担任本寺方丈一职。新任方丈由无言担任！万望各位同门尽心辅佐，同心协力，早日重振少林！”

    幻休一语说罢，众人大惊，纷纷相劝，正道也是莫名其妙，连忙下跪求方丈收回成命。然而，幻休异常坚决，众人执拗不下，只得依从，于是少林方丈便有无言正道接任。

    “额弥托福，自今日起，老衲将青灯古佛，再不过问世间之事，一心忏悔赎罪，老衲本名常润，往后众人便已本名相称吧，老衲无脸再用幻休二字，以免玷污少林清白！”说罢，幻休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无言的旨不离言，玄唱玄提妙绝传。今日单传亲印授，他年双桂利人天。”然后下山而去，再不回头看向众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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