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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洛神蔓越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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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桌上只落座了一位矜贵的年轻男人。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西装熨烫得笔挺,颀长的身材,看着随意地翘着二郎腿,配着那张脸,偏偏生出一段风流。

    他生得很好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本应该是云烟般的无暇,却清俊得冒着生人勿进的冷气。一双桃花眼,便是无情亦动人。眼梢处有一颗恰到好处的痣,曾被她夸过“生得钟灵毓秀”。他翻着杂志,看着不甚用心,却又好像对旁人的言语置若罔闻。

    “我听说姚家这位公子也是颇有手腕,短短五年就能爬到副局的位子,实在前途无量了。”

    “还不是凭着几年前那件案子的功劳”

    “哦?”另一位来了兴致,听着好似大有隐情。

    “他可是个连自己的妹妹都能舍了的人。不是说那位姑娘”

    苏泊安把杂志扔在了桌上,回头剜了后面那桌一眼:“烟味太大了。”他嫌恶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这张脸,蹙眉时依然好看得不可方物。

    “您又是哪位?”

    “我么,”苏泊安又安稳地整个人都靠着椅子,漫不经心地回答:“苏泊安。”

    “苏”其中一位的声音已是有点儿颤抖,“可是姑苏那一家?”

    苏泊安微微一笑,冷淡又嘲讽:“姑苏难道不是仅此一家吗?”狂妄不捐的口吻,却听得到底气。

    还想在调笑他们几回,结果这两位赔完礼就不见了影。

    没意思。苏泊安笑了一笑,抬眼看这里的布置,大红帷幔,俗气。若不是承了一位故人的情,他决计不愿来这种地方敷衍。

    苏泊安又看了一眼杂志封面上的女子,微卷的乌发已经生得很长了,他还没见过长发的她。记忆里的晗光,总是娇俏的披肩中发,葱郁又生动。

    现在看上去温柔了很多。只有那副眉眼,依然决绝得让他很疼。

    新娘与新郎交换誓言。苏泊安带着笑,慢悠悠地拍了拍掌。笑里几分嘲讽,几分祝福,谁也看不清。突然想起她说过,以后结婚誓言我们要自己说,绝不要照着读。

    苏泊安的眉眼收敛了起来,变成氤氲在水雾里的温柔。

    敬酒敬到这一桌。新郎红了眼,却只是冷静地说了一句:“多谢。”

    要谢的太多了。最重的一桩,是曾保那个人,欢喜无虞。

    明明该是祝福,却像自饮罚酒。苏泊安的眉眼冷峻:“我只是想替她看看,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你们是怎么快乐地永结夫妇。”

    新郎没有再说话,很沉默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泊安早已坐下,并没有看他一眼。

    晗光,你看到了没有?你爱的人,你恨的人,终于都有这握手言欢的一日。

    他曾红着眼发誓要姚家覆灭,却终究还是选择替她护他们周全。

    “都说姚家背后有苏家在支撑。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得他耳朵疼。

    是敌人,还是亲人,谁知道呢?都只是一个她之隔。

    觥筹交错,杯影迷了苏泊安的眼——他好像看见,她坐在角落。

    那个表情,很像初次相识之时。

    他发现,她眼睛很爱笑。

    酒过三巡。苏泊安支走了近日越发唠叨的秘书,一个人坐在阑干上,吹着风,晒自己。

    姚吾这个人,无趣得很。整个婚礼老土到发腻,唯一可取,不过就是眼前这片景色。

    以前她在他身边,他向来只看她。现在他也学着用她的眼光感受这个世界,就好像——他就是她。

    后边传来脚步声。他有点儿微醺地闭上眼,却听得这步伐,轻快得与她如出一辙。又是胡言乱语了。他在心里想,默默地摇了摇头。再这样下去——这份思念,怕是真的药石无医了。

    脚步停住了。

    他想了一遭,还是回过了头。

    那个人,双手背在身后,像做错了事情的女孩。

    头发生得很长了,乌发落在肩背,有几分温柔旖旎。清瘦了不少,但依然美得动他心魄。一双清冷的杏眸难得生出暖意,仿佛呵手搓出的星火。黛色的远山眉,高挺又秀气的鼻子。

    还有嘴唇。

    苏泊安在想,是不是自己心里的天昏地暗投射了出来,才又在天光下看到她。

    他很想伸手抱一抱她,却又害怕打碎了这场梦。只是带着困惑的表情,皱着眉望着她。

    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才永远是那个柔软的少年。

    晗光微微一笑。闪耀如琉璃光彩,却不知是谁借了谁的光。

    她终于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苏泊安。”他听到,有什么在缓缓落地。

    世界分外安静。清晰的,只有她。

    她终于又唤他的名字。

    “我依然还爱着你。”周晗光说。最是温柔低回,也最是情深不折。她张开双臂,笑着看他大步走向自己。

    苏泊安微微颔首,低头看了她许久。终于——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爱你。”苏泊安说。

    永远是进行时。

    她踮起脚,把他抱得更加紧。轻声说:“我没有食言。”

    回来后,第一个见的人是你。

    “如果你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可以明天开始才算第一天。”卢月看着主编许曜编辑的新闻版面标题,啧啧道:“不愧是写言情说的,太太这波情话表白也太6了。”

    许曜看着她,笑了一笑:“又有谁能想到苏泊安第二天就开启了全城表白炫妻模式呢?”

    卢月八卦地扒着许曜的转椅:“听说苏总还想让全城ld灯牌都写上庆贺夫人回家呢,是真是假?”

    许曜抿了一口咖啡:“应该是假的。因为他要真想这么做,也不是很难。”

    “”

    “话说回来,这两位一个是身世显赫却又白手起家的总裁,另一个是才归国的作家。感觉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一对诶”卢月抓了一把薯片。

    八竿子都打不着吗?许曜笑着摸了摸下巴,他们可是,亲近到即便血肉模糊,也要与对方共享同一个命运齿轮的程度。

    “你还记得咱们母校大的神仙眷侣排行榜吗?”许曜不客气地抢了几片过来,相当冷静地说,“这一对是第一名。”

    卢月默默噎住。

    “学长学长。”卢月眨巴着眼睛问:“这两位究竟是谁先追的谁啊?”

    “这个嘛学姐和大神给的版本不太一样。”许曜摸了摸下巴。

    “uli晗光学姐说:她装作是大神和另一位绝美哥哥的粉头偷偷喜欢人家,结果被抓住是女友粉,脱了马甲。学姐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追到了清冷又暴躁的美男大神呢。”

    “但是,”许曜挠头,“大神说,是他先对脱线的晗光感兴趣。难得傲娇了一回,结果追妻火葬场。”

    他们的对手戏到底从哪里开始?

    沙漏倒回,一切要从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开始说起。

    故事从头,我便始终只对你心动。

    三伏天,军训。周晗光摘下军帽,捏着帽檐,一下又一下,没轻没重地敲着跑道。刘海湿哒哒地贴着额头,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眯着眼,看暑气氤氲在暖橘色的路灯下,咕嘟翻腾成这一个夏天。

    十分钟休息。周晗光老实地没把手机揣怀里,现在也因此受累,无聊地低头拔草玩。

    正专心地把草绕着指头画圈圈的时候,操场中心的连队爆发出的欢笑声,惊到了她。

    在百无聊赖的军训中,这样招人嫉恨的欢笑声,简直是罪恶之源。

    周晗光循着光望过去,好像是社团招新。有几个学长学姐在发表格。

    她扫了一眼,没什么好玩的,又低下了头。

    诶!!!

    周晗光突然眼前一亮:这个鹤立鸡群的美少年是怎么回事?

    仿若毫不费力地拎着一箱矿泉水,站在旁边,不争不抢,可旁人的目光早已落在了他的身上。就连操场的灯,仿佛也格外偏爱他一些;偏只为他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简单清爽的发型,额前的刘海温驯可爱。眉目成书,唇红齿白。

    “风神凝远玉无瑕”,这么好听一句话,仿佛只是为了形容他。

    周晗光心里一咯噔,像踩楼梯悬空那一脚,七上八下。

    她不自觉地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托着腮,侧头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嘴角疯狂上扬。

    何以解热?清爽男色。

    “诶!我也记得这个侧脸神似朱一龙的哥哥!”舍友心宝亲热地靠近周晗光,闭上眼带着痴汉笑回忆着当年那惊鸿一瞥。

    宿舍聊骚大会。除了可爱又耍宝的“嘤嘤怪”舍长火速脱了单,剩下五个母胎单身女孩倔强地掏出陈年旧事来证明自己抓住了青春的尾巴。

    已是秋来九月八了。大学生活太过波澜不惊了些,周晗光除了看书上课就是码字。

    她在一家站上连载说,赚不了几个钱,读者也不是太多。她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就图个自己开心罢了。

    “我给哥哥赐名为送水哥了。”周晗光吸了一大口肥宅快乐水,美滋滋道。

    “你的哥也太多了吧:路灯哥,撸猫哥”乐乐掰着手指数道。

    “啊不知道前阵子是谁痴迷社长,还拖着我们晗光入社来着。”璇翻了个白眼,仗义捅刀。

    晗光笑了笑,耍贱道:“我只是个心怀天下的女子罢了。”

    “”

    路灯哥的故事大家也都耳熟能详了:晗光开完例会,散步回宿舍。走到拐角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撞上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路灯这一打光,再加上对面那位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让纯情的晗光突然心动。

    “虽然我因为害羞,低头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肯定很好看!”

    至于撸猫哥。

    晗光在大家的推搡之下,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讲了起来:“那天和乐乐散步,看到一个人在喂猫。”

    她对喜欢动物的人向来很有好感。只是隔着夜色,她辨不清男女。就声而认真地问乐乐:“是女孩子吗?”

    “我觉得是男孩子。”乐乐用看傻子的复杂眼神瞅了她一眼。

    这身打扮,这看着就知道价格不菲的鞋子。

    “我觉得是姐姐呢。”晗光仔细地瞧着前面那位,歪头思索道。

    他好像听到了女孩子们的低声争论,轻笑了一声。

    连月色都鹿乱撞地扑通扎进了水里。

    晗光:gvaujdvrhhr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嘤嘤女孩听罢,轻锤了晗光一记:“你的胸怀着实有些宽广了。”

    “说来,乐乐喜欢的那个社长怎么样?”心宝扶着晗光的腰,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挺好看的。”晗光回想了一下,那位前辈——也是绝不会埋没在人群里的存在。

    明明黑压压的一堆人,她却能一眼就看见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含笑看着现任社长发言。有些随意的站姿,自有一段风流。看着温和可亲,却有一种让人不敢冒犯的矜贵气质。

    尤其是——当唯他马首是瞻的社团元老们热血地谈起他带领社团起死回生的传说时,他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

    实在是太帅了。晗光望着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敬意。只是,她总觉得,他淡然的目光里,有几分独坐云端的寂寞。

    “何止是好看!不过我决定加入社团是因为退任社长的女装,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呜呜呜~”乐乐暴哭回忆道。

    “本来,我觉得这等绝色,就算有了女朋友也要把他抢过来的。”乐乐看了看自己的硬件,叹了口气,“可是他女朋友太好了。比晗光高,好看又瘦。他们很般配。”

    “你为啥非要u身高只有15八的我?”晗光无奈。

    “因为——你是宿舍的颜值担当啊。”璇贼兮兮地在晗光腰上掐了一把,颇有几分老鸨的味道。

    “好吧。”晗光举手投降,“怪我过分美丽了。”

    姐妹们不怀好意地对视一眼,扑倒了晗光。

    晗光躺在床上,听着呼呼的冷气,打到人心里分外冷静。她换了个睡姿,侧头枕在胳膊上。

    忽然想到有一日,她和乐乐在叔愚楼前撞见一只橘猫。掏出猫粮喂大橘的时候,退任的社长大人正从长廊里走来。

    他瞥了一眼蹲下逗猫的她们,微微一笑。晗光恰好抬头,抓住了他眼底的温柔。

    微风轻轻起,树叶慢悠悠地飘摇,落在人心头。

    晗光心念微动,翻身坐起来,解锁了手机。又打开群念了一遍——这是我最后一次带团,想和大家一起va!有意参与舞台剧的戳果茶。

    白驹过隙,恍然已经到了大一下学期了。晗光在社团群里安静躺尸了一整个学期,(圈名)也非常临时地只是为了方便备注而取。

    那会她对《武林外史》里的快意江湖迷得紧,就取了沈浪与朱七七的名:沈七。

    原本她也只是打算在社团里咸鱼四年,可是——果茶(退任社长的圈名)的恳切,让她好像无法无动于衷。

    怎么办。晗光顺手拿起“洛神蔓越莓”,苦恼地咬着吸管。

    喜欢到很想帮帮他,是怎样的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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