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美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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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儿,茫茫人海中,一个很普通,普通到放在人群中一抓一大把的名字,却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也许是因为他真的需要一个人陪他说说话,哪怕只是他在听。
这么多年来,有刀相陪,他寂寞惯了。
可是现在,他遵照母亲的遗愿打败了锦凌风,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也许他该学着与人相处。
“冷”明明如少女的脸庞热的红彤彤,然而红儿却是瑟瑟的发抖,在梦中不停的喊着冷。
无心有些颤抖,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下定一个重大决定一般的摸了摸她的头,却发现她的头滚烫。
她发烧了,定是落水的时候受了风寒,又吃了那么多东西的缘故。
无心捡了许多干柴,生起了火,可是她还是如梦呓一般闭着眼睛说冷,那个样子好像置身于万古不化的冰天雪地中一般,令人不由得心痛。
无心犹豫了很久,终于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记得小的时候他全身发热的时候,她的娘亲就是这样子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给他唱很好听很好听的歌儿。
那是在他记忆中母亲唯一一次抱着他。
他病好了之后,母亲就再也没抱过他,甚至不许他再说话,因为只有不说话,别人才看不到你的心。
她的母亲是这样教他掩藏自己的心的。
怀中的她真的很瘦,瘦的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一般,她在他的怀里瑟瑟的发抖,不停地乱动,好像是要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
他也想唱歌给她听,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如何会唱歌
而且他早就忘了那首歌的曲调。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抱着她。
他怀里的人肤若凝脂,眉如翠羽,鸦羽般的睫毛微动,清媚而温婉,美人如玉,如此形容都不足为过。
可是他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看。
她的烧渐渐的退了下去,他紧提着的心也渐渐的放了下来,他不想他第一个认识的人死在他的面前,甚至死在他的怀里。
他又打了一只野兔,在她醒来的时候刚刚烤好的递给她,她感激的笑了笑,虚弱而不顾形象的坐在那里就吃。
这一次她昏迷了一天一夜,自然也是饿的能吃下一只老虎。
秋高气爽,那个破庙似乎有了些人的气息。
第二天,无心真的打了一只老虎,他拿着虎皮为红儿换了一件衣服。
他看着她穿新衣服时的笑脸,感觉比自己最快乐的时候还要高兴。
可是他只是微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
因为他似乎忘记了怎么笑,母亲说过喜怒不形于色,便没有人可以猜到你的心。
于是无心忘记了怎么笑,怎么哭,甚至连母亲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穿上新衣的红儿很高兴,她拉着他的手,漫山遍野的跑,她也觉得自己有一个家,有一个心疼她,爱他的人。
清流叮琮,湍湍流动,在秋日的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树叶开始黄了,到处都是浓浓的果香,昭示着秋天的到来。
他们在山野间寻找着一棵棵的果树,摘了很多很多红红绿绿的果子。
天色将晚,暮霭沉沉,他们抱着果子,抓着兔子,采了蘑菇,携手回到那座破庙。
那从来没有人光顾的破庙却是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兔子跑了,果子散落一地,无心紧握着红儿的手,一个个蒙面的黑衣人冲了出来,无心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鲜血迷蒙了双眼,一个个的黑衣人还未看清那断刀是如何的挥出,便倒在了血泊中。
无心把红儿护在怀了,可是红儿还是被那如闪电般的刀光,被那四溅开来的血光吓得晕了过去。
原来他的刀不止可以杀虎猎豹,还可以那么无情的杀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无心挖了一个大坑,把一具具的尸体拖到坑中掩埋,曾经有人要杀他和她的母亲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做的。
母亲说过只要想杀他们的人都不能活,因为他们活着,便是他们母子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在别人杀你之前,你的刀一定要先取别人的命,这样才能活下来。
红儿醒了,醒的时候,黑夜中,温暖而明亮的火堆依旧噼里啪啦的响,她缩卷着身子,瑟瑟发抖的看着无心,颤抖而柔弱,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问“你到底是谁”
“无心。”无心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红儿,生涩的回答。
他知道她怕他,杀了那么多人其实他也很害怕,可是黑衣人冲过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想保护她。
“你是那个打败锦绣山庄锦凌风的无心”红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静静的望着无心,柔声问道。
无心烤着兔子,无语的点点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对红儿说,他害怕红儿会离开他。
如果红儿离开,他又是孤单一个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得到了再失去的东西,不如永远得不到。
“无心,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因为你现在是天下第一,谁打败了你,或者直接杀了你,谁就是天下第一,就可以接掌九州令牌,成为九州令主,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所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红儿望着火光中那怜悯众生,慈悲为怀却又是冰冷漠然俯视着芸芸众生的佛像,平静地说道。
“无心,其实你不止打败了他们,而且还践踏了他们一代宗师的脸面,所以就算你不和他们争,他们也不会让你活着,因为你挡了他们的路。”
红儿看到无心那一双明净纯粹的眼睛,再一次解释道。
名利二字可以让多少人杀红眼睛
锦凌风死了,锦家后继无人,他们一定要选出一个人接掌九州令主这个位置。
可惜无心才是打败锦凌风的人,才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可是他偏偏在打败锦凌风之后,没有要当九州令主的野心。
那么他就是挡了别人路的绊脚石。
只有拔掉他,才能够成就自己,铺就一条通往权利顶端的康庄大道。
无心只不过是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的刀就算再快,也快不过所谓名门正派的围攻,而且他们的借口很好为了给锦凌风报仇。
锦凌风身上没有一处伤痕,一定是被无心卑劣的下毒所杀,他们如何不能铲除无心,维护世间的正义
果不其然,在红儿刚刚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那一间破庙被无数的人影团团围住,一股股令人从心底发寒的杀气迎面而来。
一波波的人群提着手中的寒刀冲了过来,无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些包围中冲出来的,他只记得他手中的刀以最快的速度用鲜血开路,他们踏着一具具的尸体从那些疯狂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虽然他们都蒙着面,可是他认得围杀他的人,认得那些人的武功路数,他们是曾平,庞横、景山潇湘子,还有那些曾经想拜他为师,跪在这破庙前的人。
刀光飘摇如炼,剑影挥霍如电,当所有人的剑都砍向他的时候,他把她护在怀里,从千军万马中杀了出来,他们隐没于林间的山洞中,任那些杀手如何人多势众,也找不到如猿候一般熟悉地形的无心和红儿。
红儿没有受伤,无心把她保护的很好,无心挡下了砍在她身上的所有刀和剑。
当他们逃到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时,无心像是从血里面捞出来的魔鬼一样,浑身满是鲜血,有别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红儿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却是佯装镇定的撕下裙子上的一块布,轻柔的一点点帮他擦干净脸上的血,为他抱扎好身上的伤口。
“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座山上吧。”
做完该做的一切,红儿像个婴儿般缩卷在黑漆漆的山洞中,虚弱而憔悴的说道。
“你不会死,有我在你不会死。”
无心的心一慌,紧握着拳头,静望着红儿,有些结结巴巴,却是斩金截铁的说道。
这是无心第一次说出这么多的话,但这是无心第二次对一个女子郑重的承诺。
第一次是对母亲,母亲一个人带着他很苦,却从来没有说过苦。
母亲让他承诺打败锦凌风,他承诺了,也做到了。
现在他对红儿的承诺,他相信他也一定能做到。
“我不想连累你,也不会连累你。”
黑暗中,红儿的手指触碰到无心的脸,轻轻地抚摸着,无声而笑。
“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
无心紧握着红儿的手,却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心中的话,只是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
她他害怕失去她,失去比得不到更加令人恐慌,所以他开始变得脆弱、卑微而无助。
他认识她三天而已,却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依靠。
是的,她是他的依靠,失去她,他无依无靠。
这世间只有她的存在,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失去了这样的温暖,他如何在这冰冷的世界活下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的照进山洞,无心睁开眼睛,看见怀中红儿沉睡的脸庞,似乎忘记了昨天如何的浴血奋战,他觉得自己这一刻很幸福。
纵使昨天晚上她帮他擦干净脸上的血,然而他衣服上、身上也全是狰狞的暗红色的血,让他仿佛就是一个从地狱中走来的魔鬼。
无心轻轻起来,来到那清流湍湍之处,血在清澈的水中洇了开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淡,不过一会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心摘了些野果子,抓了只兔子,眼带笑意的回到山洞,山洞中有一摊鲜血,却没有红儿。
无心只觉得自己的心蹦蹦的跳着,他不要什么名和利,他也不懂得什么是名和利,他只要红儿,只要她陪在她的身边。
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奢望,那一把断刀再一次染血。
他犹如地狱之中的魔鬼,再一次闯进了锦绣山庄,魔挡杀魔,佛挡杀佛。
曾平,景山、庞横潇湘子在他的手下根本是一招致命。
惘然他们是锦绣山庄十大掌柜,原来他们在这个名唤无心的少年手中,走不过三招。
他们被那把世界上最破的刀割破了喉咙。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鲜血,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鲜血从自己的喉咙里流出来。
他们捂着喉咙处流出的鲜血,眼睁睁地看着无心像疯了一般的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死亡,他们才知,这世间不止锦凌风打不败他,就算是他们联合起来,也打不败他。
他们遇到的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的高手,而是刀魔。
他的刀法不是因为寂寞与无情而练就,而是那刀融入他的骨子里,只要他不死,便与他相生相随。
鲜血顺着刀尖而下,一滴一滴的响彻静寂无声的锦绣山庄。
他踏着温热的鲜血,踏过渐渐冰凉的尸首,依然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认为他们会像彼此的影子一般,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是分别的时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不见了
他把这个地方变成修罗地狱,却找不到的是她。
“也许她走了呢只有自己离开的人,才找不到踪影。”有人站在锦凌风棺木前,对他轻轻说了这句话。
那一刻,温热的泪水冲洗着脸庞上的鲜血,他站在腥热的鲜血之中无声哭泣。
是啊,像她那样美丽的人怎么可能与他这样的魔鬼为伍
她是一个干净的人,怎么可能与手染鲜血的他生活一生一世
她走了,他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与冰冷染血的刀为伍。
他分不清楚那一把断刀是他,还是他是那一把断刀。
他只记得母亲说过就算丢了天下,也不能丢了手中的刀,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断刀,一步一个血印的离开那修罗地狱。
秋风吹起,黄色的树叶簌簌而落,天上的阳光宛如最耀眼的金子一般,不吝啬的洒落人间。
天地安静的好像沉睡的婴儿,唯有那血一般的衣衫,宛如世间最孤独的游魂般随风舞动。
“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
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
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
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
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
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
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
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一袭妖娆而美丽的红衣坐在山顶的最高处,轻轻吟唱着凄凉温婉的歌儿。
那一天他站在桥上微微而笑,她站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自此之后,魂牵梦绕。
父亲说那是她未来的夫君。
开心,很开心,那是她是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然后,她一直等他,等他来迎娶她。
传说他们家族每一个人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他的父兄更是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她嫁给他,就是要守一辈子寡,可是有什么关系
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天,也足以慰籍她漫漫余生。
可是他却说他们锦家不能再害人家姑娘了,他不让人家姑娘送走丈夫,再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头来一场空。
所以如果他能活过二十二岁,那么他就会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迎娶她。
于是她日日在佛前祈祷,祈祷像他那样美好的人一定要活过二十五岁,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她愿意用她的余生,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他的平安。
她想和他白头偕老。
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愿望,让他平平安安的度过了魔咒一般的二十二岁。
她终于等到了他二十五岁,她终于等到了他送来的大红嫁衣。
就是她身上这一件华美的嫁衣。
可是她却等不来他揭开她的盖头。
他为什么走了呢
不是说好了要成亲的吗
山下,无边的落叶迎风飞舞,宛如游魂般的无心听到歌声,仰望苍天,看到了那一袭红衣。
那是红儿,他知道那是红儿,那是他的红儿。
他奔跑到那山崖下面,无助的跪在了地上,手中那把染血的断刀铿然落地。
他脆弱而卑微的仰望着她,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他放下了断刀,这是他第一次放下他手中的断刀,哪怕他死,他只求她不要有事,只求她只能平安的活下来。
可是那一袭红衣迎风飞舞,宛然乘风而去的仙人,从山崖上一跃而下,落在无心的面前,也落在了锦凌风死去的地方。
世间最残忍的事情,就是把你认为你触手可得的幸福拿走。
“红儿”无心第一次呼唤出这个刻在骨子里的名字。
“无心,我是姬红袖。”鲜血浸染了山石,姬红袖迎着无心流泪的眼睛,轻柔如风的笑道。
“红儿”无心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依旧轻声呼唤道。
“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行无间听说自尽的人会去无间地狱无心我去找他了”
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就算是碧落黄泉,她也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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