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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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顺着帘而下。我抬起头，虽看不见一丝雨的色彩，但这幼小的心脏却被这大千世界所填满。回头一望，只见小鱼张开了臂膀，微微一笑，待着我飞扑向她的怀中……

    我叫小雨，我只是一只小狗，这世界太过复杂，人类的情感世界太过错综，而我却只要待在小鱼的身边，此生便已足矣。

    这丝丝暖雨夹杂着那青草的芳香，引诱着我和小鱼漫步于这街道之上。

    然而不知何时，前方的车站，一个握着红伞，短发且略显中性的熟悉的背影却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小鱼上前俏皮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朝着她做了一个鬼脸，只见那女的立马转了过身，先是“嘿嘿”一笑，随即双手撰成拳状按住小鱼的太阳穴说：“老鱼头，你要死啊，想吓我，你还嫩了点。”

    “晶晶，晶晶……我错了，我错了，快放开我吧！”小鱼一边假装留着眼泪，一边哀求道。

    而晶晶却只是拍了拍手，得意的笑道：“嘿嘿，乖~老鱼头，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你不也是吗？”小鱼宛然一笑，记忆回到了那遥远的初中年代。

    那时，在初三之前，小鱼与晶晶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当时的晶晶是个班中的风云人物，不管是男生也好，女生也罢，都十分喜爱她，她乐观，坚强，爱笑，并不美，相反还较男性化，但只要她在的地方，便是充满了欢笑……

    而那时的小鱼却并不喜欢她，因为她太过耀眼，而自己却阴霾密布。

    本来，她这一生，她以为她和像晶晶这样的女孩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但直到初三分班，很多人都被分到a班，而剩下来的那些人的座位便自然是要重新分配了，而晶晶就被分到了小鱼的斜后方。

    起初的小鱼和晶晶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题，也只是各管各的上课而已。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上课有晶晶在，她们四人之间（小鱼和她同桌，以及晶晶和她同桌）便充满了快乐和欢愉。

    当时的晶晶，上课时总是和旁边的小男生说着略带黄色的冷笑话，引得这个四人小组轰然大笑，然而每次回头都全场刹住，却只有小鱼一个人停不下来，继续笑着，因此老师也只是每次盯着小鱼，眼露不满，但小鱼却并不在乎这一切。

    渐渐的小鱼和晶晶熟了起来，而当时的小鱼成绩不好，早上一直拿着晶晶的作业前来抄，而每次晶晶都会假装恼怒的要么用双手撰成拳状按住小鱼的太阳穴，要么便是拉过她的臂膀使劲的拗，要么便是一把抓住小鱼的马尾辫撕扯着她的头发，虽然晶晶的做法一直很暴力，但至始至终她却没有拿回过作业本，一次也没有。

    晶晶，是体育委员，在操场上的她，总是那么的闪耀，那么的明亮，她可以和男生一起踢足球，也可以像女生一样踢毽子，有她的地方便是阳光明媚，便是人间暖阳，而小鱼却始终躲在阴暗之中，她即不擅长体育，也始终找不到那个体育课上会一直陪伴她的伙伴。

    她，最恨的便是体育课上的自由活动，因为只有那一刻，她才真正觉得，这偌大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望向那轻舞飞扬，暖阳四溢的操场，小鱼终是泪如雨下，伸出手去她触摸不到分毫暖阳的痕迹。

    那一刻她曾以为她和晶是两条永不交集的平行线，永远也不可能有着交点。

    而直到那一天，她才明白，她错了。

    那天，晶生病了，小鱼去给她送作业，走过那狭窄的道路，踏上那凹凸不平，倾斜的瘦梯，她敲响了晶晶家的房门。只见开门的是晶晶的外婆，而放眼望去屋内极小，只有两间房间，一间是外婆和晶晶堂弟的，一间便是晶晶和她妈妈的。而她外婆看见小鱼来了，便连忙呼喊了一声，叫来了晶晶，而晶晶从房里探出了脑袋，看见了小鱼，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接过了小鱼脸上的作业本，对着她妈妈说了一句：“我下去送送她，很快就上来。”

    说完，晶晶便拉着小鱼走下了楼梯，漫步于这小区之中。

    “我的爸爸只把我妈妈当成了一个生孩子的工具。”晶晶望着这一片蔚蓝的天空，眼神之中露出一丝落寞。

    晶晶这一语一出，小鱼内心的某个地方便破碎了，泛起了阵阵酸楚，她变得安静起来，并不言语，只当一个忠实的聆听者。

    而晶晶却又继续说道：“我的爸爸当初和我妈妈是相亲结婚的，而实际上他只是把我妈当做了一个生孩子的工具为他们林家传宗接代，他们只要儿子，不要女儿，而当我呱呱落地的时候，爸爸便得知我是女儿，立马恼羞成怒的打算和妈妈离婚，妈妈不肯，他便折磨她，殴打她，妈妈含着泪，最终还是签下了离婚协议，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要，只是要了我。

    但这天大地大，我们却无以为家，只能住在外婆的房子里，而外婆也并不很乐意接纳我们。我们每个月都如同租客一般要付给外婆住宿的钱以及生活费，而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优秀，她却始终觉得堂弟才是家里人，视为珍宝，而我和妈妈却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小鱼，听了晶晶的话，她沉默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晶是如此的快乐，如此的阳光，如此的优秀，甚至她一直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懂得那活在阴暗之中的那份人间极苦。

    然而，她却错了，有些人，从一开始便活在了地狱，只是当她们面对人生时，选择了那不同的表达方式而已。

    这天终也是充满了凄苦，而微笑却扫走了一切阴霾。小鱼抬着头，望着这片蔚蓝，放开了手去抱着晶晶，一丝热泪顺着脸颊而下，而心却充满了片刻的酸楚与温暖。

    这条路，如此的安静，而终没有交点的两条线却也交汇到了一起……

    晶晶有着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人群，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体育课上竟也出现了她站在小鱼身边的身影。

    虽然，此时的小鱼并没有最好的朋友，但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人，贮然的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看那片云开之后的蔚蓝。

    而这初三终也只是那昙花的一显，转眼之间便要各奔东西，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在她们最后相处的那段阶段，她们一起复习，一起在公园里，在新竹上悄悄的用刀刻下：

    我们要一起进aa高中，小鱼&晶晶

    然而命运又岂会如她们所愿？晶晶因家境贫困，明明硬是比小鱼高了40分之多，却还是因为考试失利离所填的完高差了几分而又没有钱读民办和综合高中，而选择进了一所免费的中专，小鱼却进了一所较差的高中。

    曾经，如此优秀的她，各方面都超越小鱼的她，却因为终是贫困潦倒而放弃了那唯一也是最后改变她人生的机会。

    那之后，晶晶的父亲和外婆更是有了各种机会和理由觉得女子不如男，觉得她本该如此，这条路才是她真的归宿。

    而进了中专之后的晶晶，起初也是污泥不染的人，但里面的人打架抽烟，什么都来，即使她再努力的想要维护原来的自己，终也是无济于事。不久之后，她便也渐渐学会了打架，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她本来不会的一切……

    进了中专的人，总是要比进了高中的人立足于社会更早，在小鱼高中还没毕业之时，晶晶便早已进入了社会，而她第一份工作便只是在宾馆当一个服务员，一个月拿着几百元的实习费，干着没日没夜，繁重艰辛的苦活。

    当小鱼高中毕业后，她们再次相见之时，晶晶的音貌早已老去，双手已然粗糙。但她眼睛中的光亮却丝毫未减，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又充满着希望。

    她告诉小鱼，她和妈妈终于搬了出去，她们终于有了家，虽然现在这房子是租的，虽然现在这房子是如此的简陋，但是她却终于有家了，这个明明是最普通的愿望却让她用了半生去追寻，去憧憬……

    你从来不知道你拥有了什么，只因你一直都生活在了幸福之中。平凡，简单的生活让你盲目，让你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正是有些人做梦也得不到的幸福。

    之后的小鱼随着晶晶去过一次她的住处，那是一栋极老的公房，而她们却只是住在那改建出来的一间极度简陋的房间之中。小鱼的泪在心中四溢，她明白，她知道，即使这里只是一个狗窝，但却晶晶最美的梦境……

    通过几年的拼搏，晶晶终于和妈妈一起存了几万元，再通过了一些各方的努力与周旋，她们终于在上海的郊区付了首付买了一套政府补助的经适房。虽然，从此以后晶晶每天都要花费两个小时以上才能到达上班的地方，但是却没有比此刻更让她幸福的瞬间。

    因为她，做到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追逐梦境，又有多少人在实现之前便被这命运打压而死？她，却始终没有低头，更没有放弃自己，不管是被抛弃也好，因为穷苦而走上了那条最艰辛，最底层的道路也好，没有家也好，她都是春日里的一道风，人间的一缕阳，明明是那极苦的世界，她却从来没有失去过那丝心灵的色彩……

    小鱼的思绪，又回转了过来，她望向了晶晶，微微一笑，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而晶晶却只是痴痴的笑着道：“我快结婚了，对方是一个比我大10岁的男人，他有车有房，对我也不错。”

    这雨终也停了……

    “晶晶，祝你幸福。”

    “是我们都要幸福。”晶晶拍了拍小鱼的肩膀，转着伞坐上了久等的公交车。

    虽然我只是只小狗，我并不懂主人此时眼中为何流下了泪水，但我却明白这一定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也许她是最后一次为晶晶的命运而感怀，泪过之后，才是真的笑颜。

    人间有极苦，人间人笑之；人间有真情，再苦也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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