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三宝庙

    嘉洛十五年，湖州客南山脚下，一块斑驳的布告墙前，围着数十村民，众人都仔细地瞧着那张布告。

    告示上写着：县驱鬼会下令，通往飞枯洞方圆三里内的三宝祭庙必须在半月内自行搬拆，特免其罪，且届时未拆迁的祭庙将派县兵强行铲除。

    杨寓看完后，沉吟了一下，然后快步往家走去。

    杨寓今年刚好十八岁，平时在家里当素姐的助手，做着采药辨药配药的琐事，有空了，还会抓紧修炼一会，虽然话不多，但还算开朗，有上进心，村里人大多也喜欢他。

    村西边的四间木房是他的家，门前小院里种了些胡柴丝，金包火等草药，多年前就赖在这里不走的一头豹纹黑猫懒洋洋地趴在门帘边。

    “素姐，县上又来人贴布告了，说要限期搬拆祭庙。”杨寓还没进家门就先喊了声。

    “噢！”里头素姐平静地应声道，似乎这种事情早在她的意料中。

    素姐六年前从外地来的，因她容貌清美，当时一度在村里引起轰动，引得不少单身汉心动。不过因她是驱鬼德师，哪怕她常常自称医术低微，但也不是寻常村民敢不敬的，又因她看似随和恬淡，但身上总是有意无意地散发一股拒人气息，所以渐渐的村里人也就都息了心思。

    素姐来之时，当时杨寓十二岁，还是个孤儿，不过却有亡父母留下的木房子。素姐见他有点孤苦无依，而自个正好少个落脚安身之处，所以便与小杨寓商量，以照顾他为名，入住了进来。

    当时在确立关系时，素姐透露了自个已有十六岁，大了杨寓四岁，便让杨寓称她为姐。

    其时杨寓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也本能地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姑娘，也很乐意多个家人。

    素姐是村里驱鬼德师，法术和医术看上确实似乎一般，但德行很好，因为她帮村民收拾那些害人的邪鬼﹑厉鬼，收钱很少，甚至不收村民的钱；用来治疗村民阴疾的药膳，也收钱不多，所以周围十数里内的村民都来找她驱鬼治病，少有去找别的驱鬼德师或寻求县内驱鬼会的。

    屋内光线明朗，素姐坐在凳子上挑拣着药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各式药香和植物根茎土气。

    看着素姐娇美的容颜，杨寓总是有点沉醉，但怕被对方发现，总是瞥了几瞬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撇开目光，此时问道：“素姐，这次驱鬼会为什么要把飞枯洞附近的三宝祭庙都搬走呢？”

    素姐淡笑了下，摇了摇头。

    “咱们赤辉村，兰关村还有良田村，拢共就一个古通三宝庙，而素姐你是这三村唯一的驱鬼德师，所以拆迁祭庙的任务肯定落在你身上了，这是件麻烦事吧？而且古通三宝庙好像已经有三百多年的时间了”杨寓皱眉道。

    “是啊，年代有些久远，咱们村里这座祭庙平时也助我洗炼了些功德正元，如今却要毁掉，有些可惜，不过驱鬼会的敕令也不好违抗。正好明日是庚御日，宜破土动石，就定在明天了。”

    “传闻有的德师在临死前，喜欢留点贵重的东西，若是那老祭庙里真有点宝贝就好了。”杨寓眼珠转了下，嘀咕道。

    “咱们这种穷乡僻村的，历代德师除了自身用的三溜物什，还能有什么？你平日里也总是七想八想，须知学好医术和修炼精元才是正经根本。”素姐淡笑着白了他一眼。

    杨寓嘿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所谓的三溜物什是啥玩意，那分别是镇鬼尺，渡元针和收鬼壶。这三样宝贝是驱鬼德师的重要随身之物，基本使用一生，极少有更换的。

    当晚，杨寓并未如往常那样安然入睡，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想着拆祭庙的事，这种事情可不是能随意碰到的。毕竟未经驱鬼会特许，擅自拆毁三宝庙是要受惩罚的，而且赤辉村的三宝庙，除了素姐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基本上没有人去见过，毕竟有些远了。

    清晨，屋外树上的旯翠鸟叫个不停，素姐早早地就熬好了药粥，还特意加了寻常早饭没有的碎肉脯，毕竟今天不同以往，有要事要做。在赤辉村里，自从有了素姐，杨寓家的日子算是比较舒服的，不算艰辛。

    吃完饭，杨寓带着一只布袋子跟素姐出发了。

    客南县是胡州一府八县之一，因雄俊灵秀的客南山而得名，也是北尧七星境德师朱钟离的故里，放眼望去，古树奇花劲腾连绵不绝，甚至还能看到一片荒废许久的古建筑。

    翻上一座山头，远眺东北方向七八里，还能看到当年朱钟离破入七星境时留下的七棵灵洛巨树，不过其中两颗似已枯萎，只是始终不曾倒下而已，且那片区域偶有强大鬼魅出入，除了驱鬼会之人，少有人至，更别说寻常村民。

    “小寓，别东张西望了，快午时了，可别错过最佳时辰。”素姐娇躯轻挪，一步五六丈。

    杨寓才有点不舍地收回目光，运使轻身功夫，堪堪追上素姐的身影。

    那地方就算全使脚力，也需近半个时辰才能到达，杨寓还真没去过。

    前面是一片秀丽的竹林，地面却是怪石嶙峋，从中穿过，就是有名的飞枯洞了，洞口犹如恶兽吞噬，且满目疮痍，洞前有个大坑，周围有崩开的裂缝。远远地对着洞口，都能感觉到一股股阴风袭来，传说飞枯洞中曾经尸横遍地，甲命鬼，迷离鬼，厉鬼成群，是大凶险之地。

    而赤辉村的三宝庙就在飞枯洞的右前方三十丈处，只是颇为简单的一间小庙，以精钢岩筑成，墙面上划刻着许多复杂的古篆和符号，这些古篆和符号并不是间隔的，而且彼此勾连在一起，成为一体，颇为玄秘的样子。杨寓虽不认识，但琢磨着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临尘禁纹，常称为临禁，如大神通者驾临大地，有莫大威能，可使恶鬼避易，群邪清平；亦能驱正养邪，助鬼成神。

    庙顶有一尊银纹小炉，嵌合在脊梁中间，颇有灵韵的样子。

    庙门是夯实紧闭的小石门，仅有一人多高，不够两人并排而入，实在有些小了。

    “呜噶噶！”三只利齿血鸦站在祭庙不远处的巨石上，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若是寻常百姓在这，早已被啃得血肉精干。

    “这座古通三宝庙毕竟有些年月了，墙面上的临尘禁纹，早年想必厉害无比，如今几乎已经失去了灵性，濒于溃散，助我洗炼功德正元的功效也越来越低，这么说来，毁掉它也不觉得多可惜了。”素姐说完，对这庙顶小炉隔空一抓，但见一块如玉白牌从小炉内飞了出来，被她收入袖中。

    这时那三只利齿血鸦似乎忍受不住血肉饥渴又叫了起来，“聒噪！”素姐美眸微冷，朝巨石方向随手一挥，有两只利齿血鸦刹那间爆碎成血沫，还有一只似乎警惕性较高，提早扇翅，竟侥幸逃脱，素姐也不再去管。

    “小寓，等会要注意，我破开庙门时，你要凝神屏息，也许有鬼尼劫气。”素姐掏出一张玉页，围绕着三宝庙走动起来，同时仔细地观看墙面上的禁纹。

    这张玉页很是珍贵，素姐曾给他看过，并让记下了上面那篇玄妙的印诀，它叫惑禅印，能破解掉不少的临禁。杨寓虽然牢记，但以他目前的精元修为，还施展不出来。

    “素姐，这鬼尼劫气能辨别吗？”杨寓以前偶然间听一老人提过，却并不了解。

    “寻常人自然看不到，但你已迈入修途，当然能辨别出。”素姐这时绕着三宝庙走完一圈。

    “怎么辨别？”杨寓很有探究精神，颇有兴趣地问道。

    “一般是青色，还有褐色，以及浓黑，来去如飞烟，很邪恶。但最让人惧怕的是血红色。不过即使是青色劫气，目前对于你来说，也有危险。”素姐解释道。

    杨寓听后，心中一紧，更为警惕。

    附近怪石竹林间，即便是大中午，也开始弥漫一些沼绕雾气，平白掉人胆气。

    素姐娇脸一凝，双手开始掐诀，只见指掌翻飞化影，七式惑禅印在二个呼吸间完成，一个硕大的光印骤然凝聚在双掌前，罡气四迫，随即往前一推，正中祭庙之门。

    祭庙墙上的临禁倏然间有了反应，禁纹有蠕动之象，似乎遇到外来力量的侵入瞬间苏醒，但惑禅印似乎诡秘无比，有同源同化之能，让临尘禁纹如雪遇烈火，瞬间化消为虚无。

    “轰！”地面震颤，乱石飞溅，祭庙之门硬生生地被轰破了。

    “褐色劫气，小心！”素姐即刻后掠，同时带着杨寓凌空再退五六丈。

    杨寓转头一看，却见素姐娇躯晃动了两下，玉脸闪过一丝难受，不过她很快从怀里摸出一玉瓶，倒出了一颗绿色药丸吃了下去。

    “素姐，你现在没事了？”杨寓还有点担心。

    “无妨了，没想到这团劫气这般厉害，也是我疏忽了，没及早运转正元气罡护身，你等下再过来。”素姐说完，再次上前，挥手排空门口杂石，而那团浓厚的褐色劫气早在冲出庙门后就朝东南方向飞射了。

    杨寓这时走了过去，问道：“素姐，这些劫气是怎么形成的？”

    素姐回道：“三宝庙内葬三宝。三宝是德师行走天下时所依仗之物，用它们驱鬼灭鬼收鬼以及医人，累积无形功德之气。在此期间，大多数德师在灭鬼后，往往都会使法净化三宝，防止厉鬼恶魄身上的阴煞幽虹残留。不过，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少数德师自恃修为精深，并不理会三宝所沾邪氛，或者干脆懒得去净化，久而久之，三宝就积蓄了不少阴煞幽虹。一旦这些德师临死后，后人若是不使手段预防，而直将三宝封葬祭庙内，那其内的阴煞幽虹就会吸收阴晦地气，逐渐衍化为鬼尼劫气。”

    “那素姐可见识过那最厉害的红色劫气？”杨寓感觉有些刺激。

    素姐看着他笑了下，并没多说，直接迈入庙门内。

    此时祭庙内，午时阳光照入其内，杨寓见到庙内地上有六个土坑。三宝并不如想象中被恭敬摆好，好好地置于传说中要求配置的石台上，而是被随意放置在那六个土坑。许是年份已久，它们都被浓厚的灰尘覆盖，这属于明葬，意思是并不需要用土掩埋。

    但覆盖的灰尘有厚有浅，年代越久远的，灰尘覆盖得越厚。

    “先人德师的三宝最好不要见光，小寓，你用布袋去收拾好吧。”素姐说道，还补充了一句：“这里头有些阴涩霉味，我先出去了。”

    杨寓拿着布袋，壮了下胆，走近了土坑。先是双手合掌，上身环动鞠躬，算是给了礼数，然后才蹲下身做事。

    镇鬼尺，渡元针和收鬼壶是用不明材质的丝带捆在一起的，一般称之为一档。

    杨寓抓起后，甩了甩灰尘，也没细看，就往布袋里塞，没什么异常。但到第六个土坑中，也就是那灰尘覆盖得最厚的那个土坑，三宝都几乎看不见，唯有其中的镇鬼壶露出了一小角。

    扒开尘土后，三宝自然露了出来，只是其中那收鬼壶的表面却不像之前的五个，仅仅只是表面刻满收鬼符篆，反而有一侧面显示出一个欲朝下爬去的淡淡人影，这是怎么回事？

    杨寓皱了皱眉头，本想问下素姐，但看到她已经出去了，便嘟囔了声，然后将这一档略有特殊的三宝塞进了布袋。

    “素姐，收拾好了。”杨寓喊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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