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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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正逢夏初，北渊皇宫外的行宫里，大片荷花开得芬芳优雅，每日都有不少观游的皇亲贵族来此。

    平素一早晨采药归来，路过那片浩荡的荷塘，他看了一会儿，果断背着药篓选择绕道而行。

    绿柳成瘾的山脚下，鲜少有人过来。平素折了根柳条，悠哉的走着。

    “呵，你倒是悠闲。”女子嘲讽又怨怼的声音忽然飘来，平素前后左右瞅瞅，没看见人。遂不予理会，继续前行。

    “站住！”女子又是一声轻呵，“你再敢往前一步，必死无疑！”

    平素顿住步子，听着那从上方散过来的动静，神色也跟着冷了几分。他摇了摇手中的柳条，仍旧散漫不羁的前行，边走边道，“敢问何方女侠？竟然如此欺凌我一介书生……”

    何方女侠？

    平素隐隐觉得喉间一阵苦涩，那些被时光掩埋的从前，最终不过葬在唇角的一丝苦笑。笑过，无痕。

    小时候，那女孩子总是被人欺负。大家闺秀瞧不起她，小家碧玉不敢惹她，她是所有人眼中的假小子，是世人嘴里的疯丫头。

    她受了欺负，就跑来找他哭，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在他的白衣上。她说，我这个人，就见不得别人好。平素，你尽管穿白的，以后，我看见你穿白的，我就非得给你染成黑的。

    他照例一身白衣，一身苦冽药气。她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也不说什么，跑去洗洗还能穿。

    再后来，染脏了他白衣的，不仅有鼻涕和眼泪，还有血。她开始每日挂了彩的回来，用他的衣服袖子擦干了之后，她就坐在他家檐下，托着下巴，咬牙切齿的发誓，“总有一日，我要名扬天下，成为一代女侠。”

    他摘着药材，平静道，“然后呢？”

    她信誓旦旦，“然后，本女侠来保护你。”

    他说，“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你连我都打不过，可见，将来必是个会挨欺负的，你别怕，等我有一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回来保护你！”

    他放下手中的药材，眸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就那么想做女侠？”

    “是，我要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我要让那些鄙视我的人，成为我脚下的尘埃……”

    他看着那眉眼精致，神情狠辣的少女，静默了半晌，转身离去。

    他把她推荐给了自己的主子，太子殿下。

    自那之后，她有了名师指导，偶尔殿下闲下来了，还能与她过几招试探试探。

    她每日都会有所提高，每日结束练习，都会跑来他这里，搂着他的脖子，“平素平素，我又比昨天厉害了，等我成为殿下身边，最厉害的暗卫，我就嫁给你！”

    “然后……我保护你一辈子……”

    平素的眼底，瞬间温柔满溢，他捏着她的脸，“算你还有良心，还记得我们的婚约。”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着他的衣服抹，“平素，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她的家族早已经没落，没有人会再记得金陵君氏一族曾经创造的辉煌。如今的君家，除了头上还顶着一个北渊四大家族的头衔之外，已再挑不出一个栋梁之才。

    追根究底，君家的没落，和她总有甩不掉的干系。谁让她生来就被族长认定为灾星，赶出了君家大宅。

    不幸中的万幸却是，在她出生前，君氏一族的族长，也就是她的父亲，与平素的父亲私交甚笃。两家也早结了婚盟。

    僖和出生的那日，平素已经七岁了，君家也为得到个女儿而异常欢喜。谁料，一个时辰后，平家传来噩耗，平家二老双双患难在平阳水患中。当时，二位老人正值回乡祭祖，不料赶上了百年难遇的大洪水……

    君氏族长听到小厮来报，沉寂了半晌，思维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尚在摇篮里的女娃娃身上，“她才刚出生……平律就落了难，是福是祸？”

    小厮望着主人阴沉的脸色，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君衡一挥袖子，将那小厮遣了出去，“立即将大卦师给我找来。”

    大卦师在君府的位置，相当于门客，一听见主人有急召，立马匆匆而来。他在半路上，已经和小厮问过了详情，知道君衡找他，势必为的是新小姐的命数。

    大卦师当即捋了捋小姐的命数，面色却是渐渐浮现出了难色。古人有句老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今，君衡待他不薄，他若一味的只捡些好听的话，不告诉老爷真相，总觉得良心难安；他若是说了实话，这小姐的命运实乃末劫之象，谁沾了她，谁倒大霉……还有点于心不忍。

    且犯着难，君衡已经急匆匆的来到廊下，身后更是跟着抱着孩子的奶妈。大卦师瞄了一眼那女娃儿，一口气叹出老长。

    君衡掀眼皮儿瞅了大卦师一眼，知道他已心中有数，便道，“我适才已经决定，将此女送往庵里寄养，卦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便是。”

    大卦师一听，左右小姐的去处还是可靠的，便一字不落的和君衡道了实话。自那，君衡便将这新小姐送走了。

    卦师一直过得心安理得，直到不小心听到，曾经伺候小姐的奶妈说的话——小姐哪里是被送到了庵堂，明明就直接扔在了荒郊，生死不明。

    卦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中干了这么一桩业障事。同时，他也为君衡的冷血无情感到可悲。原来，天定的劫难，从一开始，便都是注定好了的，无法可解。

    新小姐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她怎么能决定到君府未来的存亡？而君衡，完全罔顾血脉亲情，一意孤行的选择抛弃了她，这样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一族之长，如何能将一个家族撑的久远？

    这其中最可恶的，莫过于他。身为卦师，忘了禁忌，将未来还未发生的事情过早的告知了当事人，而酿成这一桩业障。

    也许，他不说，小姐也好，君氏一族也罢，因为命数的关系，最终也会走到不可转寰的余地。但最起码，这些都和他无关，不会让他再承受良心的谴责。

    后来，卦师告别了君府，重新云游在世间。他费尽心思的打听到了小姐的下落，将她送到了平素的身边，总也算了了一桩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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