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小素之死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前院传来，抱经阁内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慕南星一惊，是个女声？难道是唐樱？

    跟夜隐说了一声，转身就匆匆下了楼，听声音好像是周老爷子的主院传出来的！

    果然，刚一踏入主院，慕南星就看见早前还笑吟吟跟她说要插艾草的素此时却一动不动地横卧在地，胸口处一大片血迹，将身下青灰色的地砖彻底染成了狰狞的红黑

    “素！”

    慕南星震惊之余，一把冲过去心翼翼地将素搂入怀里，见她两眼紧闭，脸色灰白，伤的又是心脏要害之处，不敢迟疑，迅速伸手摸了下颈部的脉搏——

    再抬头，那双杏眼中赫然盛满了惊怒之色，她迅速环视了院内一圈，很快便锁定了目标，死死盯住对方，怒喝道：“你——！！素与你何怨何仇？你为何要杀她？！”

    一高一矮两名青衣道士，此时就站在几步之外，其中高个子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利剑，剑身染满了鲜血，一看便是杀人凶器！

    面对慕南星的质问，持剑的道士轻嗤了一声，用下巴轻蔑地指了指她怀中的遗体，傲慢地说道，“看清楚！谁说贫道杀人了？贫道杀的是妖！别不识好歹”

    妖？

    慕南星愣了一下，素怎么会是妖？！

    她猛地低头看向素，只觉得原本搂在怀里还沉甸甸的躯体，此时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并且越来越透明，脸上的五官也越发的模糊起来，就好像蜡块在无声无息的消融

    周府的几个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还在回想着稍早之前的画面——

    原本只是在院子里浇花的素，不心将水洒了两位道长一身，本来只需认个错的事情，没想到素竟然吓得转身就跑，其中一个道长见状立马就掏出了一面铜镜对着素照了一下，然后就大喊着要捉妖，另一个道长更是二话不说提剑就追，一剑贯胸——

    而周文山此时被老管家搀扶着，面色凝重地立在一边，事情发展得太快，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与时下大多数文人一样崇信道教，这些年或抄录或购入的道经典籍数目也不少，通知了道观的人过来搬走，而这两个道士便是为了此事上门，怎知一来就喊打喊杀

    “啧啧，瞧见了没有？要不了多久就该原形毕露了！”

    高个子道士得意地捏着下巴处的那一撮山羊胡，继续说道，“若不是我们出手，谁还能看出来这是个妖物？看着娇滴滴的丫头，指不定哪天就出来害人了”

    慕南星愤恨地盯着他，眼里的厌恶几乎就快要溢出来！她冷笑着开口：

    “素心地善良，从未害人！是你们滥杀无辜，残害生命！修道之人，就是你们这样的修法吗？也不怕杀孽造多了，道没有修成，反倒入了地狱？！”

    “你——！！”

    两个道士何曾被人这样质问过？均是怒不可遏，手握利剑的高个子道士更是持剑直指慕南星，恨不得一剑砍过去！

    而此时，素的遗体已经极快地发生了变化，眨眼间，慕南星臂弯里躺着的不再是那个众人熟悉的少女，而是一只褐色的狸猫，被衣物覆盖着挡住了大部分形体，但仍能看出其体形纤细，耳大而尖，毛色间带有铜钱形状的花纹

    周围的人见到这个变化，一时也是惊异不已，难道真的是妖来的？

    慕南星扫了众人的表情一眼，然后连同衣物将遗体一股脑抱起，站直了身子，虽然心里已经明白素是妖的事实，但她却不打算就这么承认。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现出原形？”慕南星眼含讥诮，声音发冷，“素已经被你们所杀，死无对证，谁又能确保她不是在死后才被你们使了什么法术而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诬陷她是妖，你们就能借除妖之名堂而皇之地杀人了，不是吗？”

    “但是你们不要忘了，这里是周府，哪个人的身份不是明明白白有据可查的？岂是你们随便揪个人说她是妖便是妖！就算是玄净法师亲自来捉妖，势必也要让人看得明白真切c心服口服，而不是像你们这样二话不说直接杀人！这是草菅人命c藐视王法！”

    慕南星面色沉冷，身形站得笔直，而声音铿锵有力，发出的质疑敲在众人心头，令在场的人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而看向两个道士的目光也变得不善毕竟素确实如慕南星所说，善良可爱，没有做过一丝一毫害人之举，现在却骤然被杀——

    周文山此时也回过神来，见两个道士被质问得面露戾气，手中利剑更是直指慕南星，皱着眉沉声开口，“两位道长，确实如老夫的侄女所说，二位行事过于鲁莽了，此事牵涉人命，是人是妖且有待查证，但总归要谨慎处置。”

    两个道士闻言更是暴怒，这是公然质疑他们？呵，他们入道多年，自问除妖的本事驾轻就熟，何曾出过错？不就是杀了个的猫妖，在他们眼里，就跟碾死个蚂蚁差不多，哪里会管别人怎么想？

    高个子正想嘲讽周文山几句，却被矮个子拦了一下，只见他阴恻恻地盯着慕南星，哼笑了一声，“这位姑娘如此为一只妖物打抱不平，倒是让贫道不得不多想”

    随着话音落下，他手中已经不声不响地摸出了一面铜镜，拿在手里左右翻转了几下，眼里射出一抹阴狠，直接将铜镜对准了慕南星——

    “怎么？这是要故技重施？”慕南星眯了眯眼，不疾不徐地说道，“又想借此说我是妖，好一并除掉不成？据我所知，这照妖镜所照出来的内容，只有你们道士能看到，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也就是说，照出来的是人是妖，全凭你们自己说了算不是吗？”

    表面上她似乎岿然不动，并不在意那面的照妖镜，但事实上，她在拿话拖住对方，只要不让他有机会念咒令，照妖镜就不会发动——

    而这时，周文山挥开搀扶着他的老管家，走过来挡在了慕南星身前，不悦道，“这是老夫的侄女，明明白白，何须道长动用法物鉴别？”

    矮个子道士见慕南星被挡了个严实，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拉过旁边的同伴，两人耳语了一番，就见高个子一跃而起，竟身手矫健地窜至房顶，一手举起剑，一手以指沾取剑身上残留的血迹，然后将剑入鞘，摸出一张空白黄符，直接以血画起符箓，下一刻便扬手将那张符箓抛向空中——

    而矮个子道士掐着手诀隔空指向黄符，随之喃喃念起了法咒，就见那张黄符在飘荡中自行点燃，火苗一下子吞噬了黄符，半点灰烬都不曾留下

    慕南星看着他的举动，心里不由得一沉，他们这是要——

    然而她已经来不及制止，又一连串的法咒极快地从高个子道士口中念诵出来，加上他站得高，声音洪亮，法咒之音向四周扩散开来

    符箓是一道请雷令，而高声诵念的法咒则是现形咒。

    现形咒令清晰地传入了唐樱所在的房间，紧闭的房门突然震颤了起来，屋里似乎传出了物体撞击墙面的闷响，伴随着几声痛苦的呻吟

    而在抱经阁内，夜隐仅仅是皱了皱眉，便充耳不闻。倒是楼梯上传来的极轻微的脚步声让他侧头望去——

    “交接完了？”

    “嗯。”

    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出现在楼梯口，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夜隐走过来，那张平凡得让人记不住的脸上无波无澜，一看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个人就是夜隐的大总管娄逍，彼时刚跟周文山谈妥书籍转让的款项，便发生了道士杀人的事，他稍微观望了一会儿才离开。此时见了夜隐，便简单说了一遍。

    当视线不经意间触及桌案上摊开的书页时，精准地捕捉到了上面的“天狐”二字，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娄逍就这么站着，一目十行地将摊开的那一页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夜隐见状，斜睨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不是一直想重振狐妖的地位？若真出了这么一位天狐，倒是能提前达成你的心愿”

    而在他眼里，比起天狐降世的长篇大论，更叫他在意的是这短短四句状似引言的谶语

    玄夜白星，抱经缘定，九恩以契，天狐以命——

    前两句，已然是明明白白地将他与慕南星说成了是命中注定的一对——“玄”c“白”，玄狐与白狐也，他是玄狐，而慕南星是白狐无疑，“夜”c“星”，则是直指两人的名字。至于“抱经缘定”，不可否认，他几次见到慕南星都是在抱经阁里，并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狐妖身份，加上她一副嗜书如命的模样还算顺眼，这才让他破例应下了周老爷子的一番举荐。

    只是没想到，继周老爷子之后，又有人欲将慕南星往他跟前推

    九恩以契，天狐以命——

    夜隐曲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个“九”字，扯了扯嘴角，他可没忘记，当年那人的道号中不就带着一个“九”字么？

    而“恩”和“契”对方确实曾说过，当日的恩情，假以时日，契机出现，便是他回报之时。

    至于这天狐之命，他自知不可能是自己，难不成是慕南星？区区五百年道行的资历就想成为天狐，不怕逆天？

    但这一切若真是出自那人之口，那么就算是再逆天恐怕也会应验

    只是，特意将这番天机之言写入这本册子放到他面前，又是何意？

    叫他明白慕南星是他命定之人，从此纳入羽翼之下，助她早日成为天狐？

    思及此，夜隐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他有这么好说话？

    狭长的凤眸闪了一下，随即掩去了多余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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