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取物

    千夜离闻言便睁开了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当时从那里过，便听到下面有舞剑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往这边看了眼。”这一眼，有惊艳，也有震惊。惊艳的是她舞剑的姿势是那么的美，震惊的是她的剑法，是紫焰剑法。然后再也挪不开眼，一直等到属下有事前来禀告，他才移开视线。只是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再回头，已看不见她的身影。再见到她，却是在天远门的继位大会上。

    慕凝湘想到以前的一切，也不禁莞尔。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缘，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被流光抛却的人生，总会让人在一个时间个地点，与你有着缘分牵扯的人相遇c相识c相知，亦或是，相爱。慕凝湘看着千夜离，既然他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那她就不会让它断了。红线绕纤指，莫失莫相忘。这条线，她抓紧了。

    “那帘瀑布中央突出来的那块石头下有个洞，月玄剑谱就在里面。”慕凝湘对千夜离道。

    千夜离看过去，果然见瀑布中间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将瀑布分成两块。便对慕凝湘略一颔首，纵身一跃，凌空翻转，在水面轻踏过去，临近崖壁边，足尖轻点，借力向上跃去，攀住石壁落在那块石头的旁边。原来是块很大的石头，只有一角伸出到瀑布外，而石头下面的空处足以容下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里面放有一个布包，一点儿水都未沾到。千夜离取出剑谱，便提气一个翻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彩虹般的弧度，又在水面若蜻蜓点水般轻踩水面，借力又是一个腾跃后，便轻盈的落在慕凝湘的身边。

    “是这个吗？”千夜离将布包打开，露出了剑谱。

    “是的。”慕凝湘翻了一下，确定道。“这下月玄剑谱就真正的齐了。”还是千夜离告诉她，月玄剑谱分为上下册，上册是剑法，下册是心法。而他们两人手中各持一册。

    “嗯。”千夜离把剑谱包好，转身将马牵过来，“接下来去你说的那个密室吗？”

    “是的，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那是她五年来一直呆的地方，算是她的第二个家吧。

    千夜离抱着慕凝湘上马，策马向慕凝湘所说的那个方向奔去。

    翻过一座小山后，眼前的景物让千夜离倍感熟悉。他记得，那时候前面那里应该是一片花海，他在那里几乎丧命，然后有个女子救了他。那时毒气上涌，他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记得那女子有点儿结巴，好像是穿着白色的衣服。然后那女子好像是要去洗果子便暂时离开了一会儿，接着子霖便赶来了，带走了他。他想抱恩，过后便派人在那附近找那个女子，却始终找不到。若是她之后就离开了那里的话凤眸闪动，心底有个念头破土而出。

    “还有多远？”千夜离迫不及待的问道。

    “穿过前面的那片桃树林，沿着尽头的那条小道上山，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慕凝湘不知道为何千夜离如此急切。

    千夜离一震，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凤眸中闪着亮光，灼灼其华。

    “夜离，怎么了？”慕凝湘感觉到千夜离的不寻常，轻声问道。

    千夜离没有回答，只是换了个姿势，改用双手将她拥在怀里，任马儿随意走动。入林深处，千夜离一拉缰绳，让马儿在一棵桃树前停下。然后翻身下马，将慕凝湘也抱了下来。

    “应该是这儿。”千夜离看了眼四周，对慕凝湘道。

    “哪儿？”慕凝湘也环顾四周，觉得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千夜离拉过她，指着那棵桃树道：“这是什么树？”

    “桃树啊！”慕凝湘疑惑道。她想，千夜离不会这样问问题的吧。桃树？桃花！瞬间那种熟悉的感觉一涌而上，这里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花海，如万片丹霞c似千重红锦的是桃花；皑如天上雪c皎若云间月的是梨花；初绽恰红蕊，繁开若霜花的是杏花。清风阵阵，吹起万千花瓣，红的，白的，粉的，飘飘洒洒，似彩色花雨。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受伤的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

    慕凝湘神色飞变，转过头望着千夜离，却见他正含笑注视着她，凤眸中的柔情几欲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醉了。千夜离抬起手，缓缓拉下左侧的衣衫，露出半侧胸膛。若是在这之前看见这幅场景，慕凝湘的脸上肯定是艳若桃花，灿比朝霞。可是现在，她却转不开眼，视线紧紧锁在他的胸膛上，一个十字状的伤口处。慕凝湘的手轻轻覆上那处伤口，似乎又看见那里插着的断箭，以及那里不停涌出的血。心，抑制不住的一颤；手，更是抖动不已；泪，也在那刻无声滑落。

    “那你还说你第一次看见我是在那处崖边？”慕凝湘秀眉微蹙，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粉拳更是毫不留情的砸在他身上，话语间语气是一分委屈，三分埋怨，剩下的六分满是娇嗔。

    千夜离任她撒气也不制止，只伸出双手环住她，笑着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你。那断箭上的毒很是霸道，中毒不是很久，毒气便上涌伤了我的眼睛，所以我根本就没看清你的样子。况且咳咳，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救我的女子可是个结巴。”最后两个字明显加重了语气。

    “原来如此！”慕凝湘点头道，转而一听又觉得不对，“你难道怀疑我在撒谎？”慕凝湘显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秀眉一挑，星眸中满是威胁之意。

    “没有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真的是个结巴的女子！”千夜离表情很是认真，只是语气不像是那么回事。唇角微勾，明明是□□裸的戏谑。他以为慕凝湘会像被气极的要炸毛的猫儿那样跳起来，但却没有。

    慕凝湘听了，突然想起那些悄悄溜走，永远也追不回的时光；想起那些一个人独自沉睡，他们却连个梦也不曾托给她的混沌日子；想起那些明明生活在一起的苏家人，却怎么也觉得自己走不进他们的生活的那种孤独。她垂下眼眸，将头靠在千夜离的胸前，轻声道：“只是太久没有张口说过话，一时忘记了。”

    千夜离微敛了笑意，静静的拥着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他知道她受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不过那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不会了，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

    慕凝湘微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千夜离，道：“你还没告诉我，是谁伤的你？”

    千夜离笑了下，却没马上回答，只是拉着慕凝湘向前走去。他想他已经猜到那处密室在哪儿了。

    眼前是一面石壁，横生这浓密的藤蔓。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被倒挂着的藤蔓遮住的那处有个洞口。从外向里看去，黑漆漆一片。

    “就是这里，我没闯过里面的机关。”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山洞，也曾进去一探究竟，却不想里面的机关如此霸道，那次他进去还险些丧了命。还好遇见了她。

    “可我出来没事”慕凝湘疑惑道，里面根本就没有机关。

    “所以这洞里面，别有乾坤！”千夜离凤眸闪亮，亮若星辰。

    两人分开那若帘子的藤蔓，走了进去。

    走了二三十步的时候，慕凝湘一把拉住了千夜离。“是走左边。”说完便拉着他往左边走去。

    “原来是这边也有条路。但从外面进来的人怕是不会怎么注意到这条小道。”左边的小路刚好在进来的这条路的转角处，且被一块可转动的石壁给挡住了。而右边的那条路道路较宽，任谁走到这儿，都只会看见右边的那条路的。看来那边就是设置了机关，也让人误以为那边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嗯。这里很黑，但是路很平坦，可以放心走。”慕凝湘转动石壁，侧身走了过去。这条密道较窄，只够一个人通过。慕凝湘走在前面，拉着千夜离的手为他引路，不时还出声提醒他要转弯。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看见前面有道光，走近看，却是一道石门。

    “就是这儿了。”慕凝湘向前，伸手在刻有一朵莲花的凸出的石块上按下，石门，缓缓的开了。银白色的光透过打开的石门射了出来，两人走了进去。

    门又“轰隆”一声关上了，千夜离回头便见到了那幅画，一对璧人含笑而立，看着前方。

    “这幅画，是我爹给画的。”千夜离偏头看向慕凝湘。

    “是月辰叔叔画的？”这倒令慕凝湘很惊讶，“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月辰叔叔也擅长画画。”她一直觉得最配他的就是那柄剑，那套逍遥十三式掌法。

    “你啊！”千夜离捏了下慕凝湘的鼻子，笑道，“难道认为他只是个不懂风雅的武夫？”

    “没有。他才不是呢！”慕凝湘扬起笑容，露出回忆的神色，“他总是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袍子，好看的脸上总挂着温柔的笑容，举手投足间总有股隐隐的霸气，虽然他极力掩饰却还是显现在外。小时候他很喜欢抱我和阿璃，也会在我们练武时在旁边为我们指点一二。有时我犯了错，被爹娘骂时，他总会为我求情；若是被罚站，他还会在一旁陪我。爹娘都说，他对我简直比对亲生女儿更好。”

    千夜离一直静静的含着笑意的看着慕凝湘，听着她缓缓的说着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往事。可能慕凝湘自己都不知道，说这些的时候，她不再是觉得是痛苦的记忆了。她像是在品尝最醇香的玉琼浆，深深的沉醉其中，忘记了一切。浮起的笑意，在玉白色的光下，显得那么柔美，她整个人若陷在一片温暖中，让一旁的人也感到了那份暖意。

    千夜离想起她说的那个人，他可从来没那样对待过自己，或许他就是用此模样来督促自己，要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他最爱的人。而在她面前，他却展示出了作为一个父辈对孩子最浓的爱。虽然没有给他，但给了他们都最爱的人，足够了。

    在听到慕凝湘说的最后一句话时，千夜离的笑深了几分。“当然，你既是他的女儿，又是他未来的儿媳妇，不对你好点儿，就对不起我了不是？”

    “什么跟什么呀！”慕凝湘大窘，娇喝道。

    “难道不是吗？当年他们就许诺道，两家的孩子若为同性便为兄弟或姐妹，异性便结成夫妇。你和阿璃便为姐妹，你不就是他的女儿了吗？而我们”千夜离的手抚上慕凝湘的脸颊，轻声道，“亦将结为夫妻，你说你是不是他的儿媳妇？”

    “是！”慕凝湘抬头看向他，先是他宽阔可让她靠的胸膛，然后是他露出衣衫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勾着噙着笑意的性感的唇，若远山挺立的鼻梁，最后，对上那满是盛着似水般温柔的凤眸。以前是自己老是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将自己封闭起来。哪怕他那样帮助自己，说是完全相信他，其实在内心深处，也是有几分怀疑的。不然，那天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既伤了自己，又伤了他的心。其实她算是比较幸运，她没经历那场生离死别，不知那种惨烈，五年的时间，眨眼就过，没甚知觉，就没有痛苦。在醒来后，孤独过，害怕过，悲伤过，却在不久后，就有了他，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真正的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出现得很短，很浅。

    而他，从始至终都在尝那种痛苦，失去亲人的悲痛，欲报仇而无门的愤恨，或是独自面对一切的孤独无助，还有，似水流年带不走的心中的伤痛c沉重的诺言。五年对她来说，太短，短得连梦也没有时间去做；太空，空的来只有无尽的白色，将幻想作毫挥笔描画，也不能渲染出。而对于他来说，太长，长过他已拥有过的岁月里所经历的所有痛苦；也太满，连一丝一毫的甜也无法拾起，愁绪满怀生，恰若外面的那乱长的藤蔓，剪不断理还乱。不只是她，他也有需要抚平的伤。所以，她不该只知一味的要他给她温暖，她也应该给他他想要的。毕竟，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后也是最亲近的人。

    “我是。我也是你的妻，永远都是。”夜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千夜离看着慕凝湘的眼神深了一分，他不知道慕凝湘为何转变这样大，不过他相信她是走出来了，走出了那个困着她过去的深渊。

    “这一切过去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好。”

    “那明天去他们的墓前祭拜好吗？”

    “”

    “湘儿？”

    “好。”

    沉默半响，慕凝湘才道：“夜离，你说我这么久都不曾去看他们，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的。”千夜离轻拍着慕凝湘的背，柔声安慰道：“他们怎么会呢？要生气，也是生我的气。”

    “为什么？”慕凝湘突然抬起头问道。

    “因为，我曾经发过誓，‘不报慕家灭门之仇，就不上他们的坟前祭拜’。所以，每年我都是让子霖来上坟，而我却从未来过。”

    “他们知道原因，不会怪你的。”原来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那你怪我吗？”

    “不会。”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那明早就去。”

    “嗯。”夜离，有你真好。这样想着，话已出口，“夜离，遇着你，真好！”

    “遇着你，才是我半世修来的福气，湘儿！”

    这一场邂逅，或只是一个字就能道尽，那就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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