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为谁舞

    “姐姐，你在说什么？谁在哪里？”苏小玉弯腰，将脖子伸到怔怔出神的慕凝湘面前，在她眼睛前挥了挥手。

    眨了眨眼睛，慕凝湘猛地回神，瞬间掩去脸上有些悲戚的神情，扬起一抹笑意，“没说什么。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演示一遍。”语罢，拿起身旁的剑，站起身，向前走到五丈开外。

    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悲伤沉郁都吐出来。沉心，静气，闭眼，再睁开，星眸一定，闪过凌厉的光泽，慕凝湘浑身上下的气息顿时一变，宛若历尽千辛万苦才终破茧而出的蝴蝶，褪去了束缚的外衣，振翅欲飞。看似柔弱，却蕴含着异常强大的气势。

    只见她抬臂挥剑，一招一式流利顺畅，明明和苏小玉练的是同一套剑法的同一层，招式相同，苏小玉做起来就只是在练剑，而她做起来却像是在跳舞一样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肆意，潇洒，风流，宛转，或如行云流水，或若疾风骤雨。

    苏小玉小嘴微张，杏眸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看着慕凝湘，显然是被迷住了。

    回眸转身之间，不经意看到苏小玉的表情，慕凝湘抿唇一笑，并未停下来，而是打算将她学到七层的紫焰剑法都演示一遍。紫焰剑法越到后面，招式越加繁杂，速度更快，亦越加华丽，气势凌冽，威力更胜。

    慕凝湘挽剑如花，但见剑影重重，快得看不清她手上的动作，只余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移动，剑光闪烁。间或刺，劈，挑，破的动作，招招看似轻柔，却凌冽异常。偶一个回首，一个翻转，一个跳跃，或若蝶轻盈，或似凤凰展翅；有时慢如闲庭散步，须臾又快若疾风电闪。

    阳光自树梢缝隙中倾泻而下，透露出斑驳的光束，女子翻飞的身影从中穿梭而过，但见剑光微冷，却折射出暖融融的金色光芒，而她白衣飞舞，青丝飘扬，全身似乎都沐浴在那一片光芒中，圣洁又高雅。

    这一切都落入一双深邃如渊的凤眸中。

    慕凝湘蓦地停下，右臂持剑直指前方。忽然，她手腕一翻，凝于掌上的内力骤然发力，剑脱手而出，如闪电般划过带着一丝火花，猛地射向前面的一棵树，剑没过半。

    慕凝湘浑身一震，手一抬快速捂住嘴，将欲喷薄而出的腥甜强行咽下，却还是有一缕血丝沿着嘴角指缝流下。她使劲的吞咽了两下，喉咙的疼痛尽量忽略，拿出一方手帕快速的将嘴边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慕凝湘收好手帕，镇定自若的走向前将剑拔出，手腕一转，持剑立于身后，转身朝苏小玉走去。

    待走到苏小玉的面前站定又过了几息，苏小玉才反应过来，双手一拍，猛地跳起抱住慕凝湘，“哇，姐姐好生厉害c好生漂亮！”嗓音里满是赞叹与崇拜。

    “好了！”慕凝湘拍拍她的背，莞尔道，“只要你努力练习，相信有一天你也可以的。”

    苏小玉放开慕凝湘，自信满满的道：“那是当然的啦！”然当她看到慕凝湘额上汗水涔涔，脸色微白，便又担忧道，“姐姐怎么脸色这么差？累着了么？”

    “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慕凝湘语气轻松道。她当然不想告诉苏小玉真实原因，免得她担心。

    其实这种情况的出现已经有一些时候了，具体说来应该是在她练紫焰剑法到第六层的时候，她一如既往的练习，然当结合内功心法运功时，却觉得气血翻腾得厉害，胸口一窒，喷出口血。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血迹，很久才回过神来，因为之前从没有遇到过，也没有人告诉过她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这样傻傻的过了些日子，在她感到快冲破第六层时才恍然大悟，她这是由于剑法与内功心法没有对应练习引起的。每一层紫焰剑法都配合着相应的内功心法，这样才能将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她因为巧合之下看完了整本紫焰剑法，但内功心法却只知晓上半部，即差不多是对应着紫焰剑法的前五层。所以之前练功没有遇到气血翻涌的情况，而一到第六层时，剑法和内功心法对应不上，当然会出问题了。

    可是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内功心法的下半部了，纵使紫焰剑法全都熟练于心，她能使出的最大威力不过堪堪第六层。

    这辈子怕都是无法达到他们的期望了吧？

    “姐姐，既然累了，要不我们下水玩玩吧？”苏小玉兴奋的声音拉回了慕凝湘飘飞的思绪。

    “嗯。”慕凝湘微微一笑，点头赞成。她浑身是汗，黏黏的确实不舒服。

    苏小玉高兴的惊呼一声，立刻伸手去拉腰带。

    “等一下！”慕凝湘忙出声阻止苏小玉。

    “怎么了，姐姐？”苏小玉疑惑的看着慕凝湘。

    慕凝湘摇摇头，屏息环顾四周，确认没什么异常，这才让苏小玉下水。

    苏小玉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脱掉衣衫扔在一边，玉臂轻抬，纵身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跳入潭中，就像是一尾脱水颇久的鱼急于回到水中一般，一入水霎时就消失了踪影，须臾又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露出了水面。

    苏小玉一边戏水，一边还不停的催促慕凝湘，“姐姐，快些下来，这水凉凉的，好舒服啊！”

    慕凝湘莞尔一笑，玉指牵着发带一端，轻轻一拉，三千青丝便散开来，柔顺的贴在身子上，如同披着黑色绸缎一般。衣衫褪去，便露出了凝脂般的肌肤，白皙无瑕，如玉莹润。她上身只剩下一件月白底绣着芙蓉的肚兜，下身着短裤，将衣衫叠好放在一边，这才一步一步走入水中，边走还边捧起水浇在身上。待走到潭水齐胸口的位置，才向前一个俯身，滑入水中。凉凉的水瞬间就包裹住了她的身子，身上的燥热顿时散去了不少，确实如苏小玉说的一般，很是舒服。

    慕凝湘不自觉的露出放松的神情，轻轻的闭上眼，任这种柔和舒缓的感觉包裹自己，缓缓的向下沉去。水慢慢的漫过脖子，嘴巴，鼻子，耳朵，眼睛，周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眼前的光晕亦淡了几分，缓缓转成昏暗。

    “湘儿”

    一声轻柔的呼唤遥遥传来，不辨男女，像是水波层层荡漾时的轻颤柔缓，延绵不绝，似幻似真。

    慕凝湘身子一震，头猛地偏向一旁侧耳倾听，像是要辨清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串串因动荡而泛起的水泡咕噜噜的泛起，在她曼妙的身子周围圈成一片。

    “湘儿”

    声音的力度大了几分，能清楚的感觉到声音主人嗓音中的迫切与无限深情。

    慕凝湘猛地睁开眼，星眸中波光闪烁，似是月下寒水中的细沙反射着的细碎月光，清冷又美丽。然那声音却像是忽然就隐没了踪迹，一丝不闻。周围静谧一片，唯有水波声阵阵，以及随波荡漾着的乌发。

    是自己的幻听么？可那样包含深情的嗓音是那么的令人沉醉，令人心酸，像是最亲密的人难以抑制所唤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幻听呢？

    是谁？到底，是谁？

    霎时，星眸中美丽的波光消失不见，只剩如雾似沙的迷茫与不解，几分萧瑟，几分凄婉。

    戏水正欢的苏小玉，突然发觉慕凝湘下水已好一会儿了，却不见她浮出水面，顿时一惊，颤巍巍的叫了声，却不闻答声，霎时心都凉了半截。她猛地尖叫，不停的叫着“姐姐”，声音都变了。

    这一声尖叫到让慕凝湘回了神，暗道，幸好还有这么个丫头惦记着自己。不忍让她担忧，慕凝湘身子一动，双臂一划，快速游出水面。

    涟漪点点的水面猛的有人影破水而出，那人如玉的面容上，水珠肆意流淌，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或是调皮的停在她卷翘的睫羽上，映着阳光，反射出晶莹的光芒。她的头微仰，水珠顺着她的下颌，划过那如月般弯弯美丽弧度的脖颈，再无声回落到水中。而她如墨的青丝半在水中随波荡漾，半散在她的身前，浓郁的黑色与极致白皙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更有那几缕青丝紧贴着她粉色的脸颊，绕过红色的菱唇，垂下至胸口处，或缠绕，或在水中微漾。似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亦魅惑动人，妩媚到极致。

    即是在这绿树成荫，草木繁茂，百花齐绽，如练的瀑布，陡峭的山崖等各色美景之中，也只有风景这边独好。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天地中只剩下那抹身影。连那双眸子的主人眼中，也只剩下了那一道身影。

    慕凝湘甩了甩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笑道：“我没事，小玉！”

    苏小玉还在哭喊，听到她的声音，猛地顿住，小脸上还挂着泪珠，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

    “姐姐，你好坏，居然吓我！”苏小玉回神，脸色由惊慌到恼怒，猛地向慕凝湘扑过去挠她的痒。她究竟知不知道，刚刚是多么的吓人？苏小玉愤愤的想。

    慕凝湘一边躲着苏小玉的魔爪，一边连连告饶道，“对不起嘛，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苏小玉手上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嘴里却松了口气，“姐姐知道就好！”

    “那还不停手？”慕凝湘快速的一个转身，避开苏小玉伸过来的魔爪。

    “那怎么行？”苏小玉“嘿嘿”一笑，两个爪子动了动，眼睛在慕凝湘的身上上下扫荡，神色有点猥琐，道，“美人儿肤如凝脂，滑腻似酥，手感不错，再给本大爷摸摸！”最后一个字落，苏小玉就如饿狼扑食一般猛地向慕凝湘扑过去。

    慕凝湘闻言，身子猛地抖了抖，双手环胸抚了抚手臂。

    小玉这是发了什么疯？竟敢学着流氓的语气调戏她？

    眼见苏小玉近前，慕凝湘唇角微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俯首猛地扎进水中，就像是一尾锦鲤跃水而出再跃水而进的画面，女子乌发洒落水中，再是圆润的肩膀，光洁的背部，挺翘的臀部，纤细修长的双腿，柔美的曲线在出水与入水间的短暂时刻，于水面上划出一道魅力十足的诱惑弧度。

    “哗啦！”水花绽开，飞溅的水珠洒向空中，似珍珠圆润，霎时映着阳光，又折射出七色彩虹，转瞬落回水面，砸开生成朵朵莲花。

    山崖上的人眨了眨眼睛，眼中惊艳迷离的色彩被另一种情感所覆盖，糅杂着惊喜c讶异c悲伤c凄凉，明明灭灭，只余欣喜与希望。而那勾起的嘴角久久也未放下，柔媚的弧线似是月牙中最清亮的一段。

    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是他所熟悉的。他收回不舍的目光，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来人。

    “公子。”来人一袭青衣，清冷如月，俊朗的面上一派肃谨，对着他摇了摇头，不难看出来人神情中的失望与难过。

    他见此，却没有露出以前所听到相同消息时的黯然，而是缓缓展颜，如同乌云飘散时分隐月再现光华，亦若冬去春来初绽于枝头的那朵花，明媚，艳丽，耀眼，夺目，那是苦尽甘来c含着希望的绝美笑颜。

    “无碍，今后再也不需要那样做了。”他嗓音磁沉，声若笑颜，含着无限欣喜，“传令下去，撤！”

    青衣人愣愣的看着他，忘记了回答，不知是因为他的笑，还是因为他的话，或是两者皆有。半响青衣人才回神，道，“是，属下遵命！”

    他看了眼答应了却未离去的青衣人，无视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道，“你留下，派人查查对面山下的苏家村，所有人的底细都要查仔细了！特别是”他走过去仔细嘱咐了一番。

    青衣人满腹疑问，可也得不到答案，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笑意不减，凤眸中波光潋滟，自言自语道：“就让你慢慢的去猜，谁让你来的不是时候。”言罢，便又回到刚才站的地方，意图很是明显。

    水潭里水波荡漾，那两人已经上岸，穿戴整齐，正收拾东西，怕是准备回去了。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有些不舍，目光怔怔的黏在那抹身影上，眼睛随着那身影转动，神情复杂。

    慕凝湘若有所感，走了两步，蓦地停下，回首，视线在山崖上细细扫过。半响，终是无获。轻轻摇了摇头，回首毅然离去，再未转身。

    那视线，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像是在水中听到的声音一样。

    清风咋起，花摇叶摆，林中似涛声阵阵，不绝于耳。

    似有声音传来，轻轻的，淡淡的，深深情意，重重思念，若有似无。

    “双丝千结双眸凝为谁泪落下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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