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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郝先生积劳成疾驾鹤西行命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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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相公在州里读书三年,又在外面习武三年,他家里那三亩地的耕、耪、锄、播和家里的日子都要岳父郝先生去打理,郝先生一面教书,一面不但操心自家儿的地,还要操心闺女家的地还有生活,生活折磨得他日渐苍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刘相公的岳父,郝先生,今年已经六十有六了,人说:“六十六不死掉块肉。”郝先生的闺女,在郝先生生日这天,买了一块肉从墙头给爹扔了出去,但却没能挡住死亡的灾星,降临在郝先生身上。

    过了年后,郝先生着了点儿凉,然后发烧,高烧整日不退。病上了“肺经”,整天合不上嘴一口一口喘粗气,刘相公到处寻医找药,媳妇煎汤熬药一旁伺候,但治病治不了命,病没有一点儿见好的症兆,越来越重,一天,媳妇急匆匆回家跟刘相公说:“爹要你去一趟。”刘相公来到先生家,走到先生跟前,先生攥住姑爷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二小啊,你千万别忘了你的功名!”刘相公说:“您放心吧!”郝先生看到刘相公的回答,放心了,合上了双眼,郝先生的手慢慢的凉了。

    刘相公看到先生走了,他忍不住号啕大哭。

    人说:“儿子哭惊天动地,儿媳妇哭虚情假意,而姑爷哭哪?是草驴放屁。”而刘相公虽说是郝先生真真正正的姑爷,但他的哭决不是草驴放屁,他的哭也是惊天动地的,他的哭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想起了,他的岳父,郝先生,他想起了,他乍入学时,先生的谆谆教导,他想起了,他一路走来先生对他的关怀、爱护和帮助,如没有先生的提携、督促,他绝对考不上秀才,如没有先生的照顾,州里这三年儒学他上不成,三年武也习不成。现在之所以站在人前能像个人,全亏了郝先生。

    刘相公越想,先生的好儿越多,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想哭,刘相公的眼睛哭肿了。

    而刘相公的媳妇呢?她爹就这么一个闺女,爹如何疼他是可想而知的了,闺女趴在爹身上跺着脚哭喊着:“我的爹呀!我的狠心的爹呀!您怎么就这么狠心哟!您不管我啦!我也跟您一块儿去了吧!”说跟爹一块儿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闺女虽不是大家主儿的千金小姐,但先生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心尖子,老两口儿一直视闺女为掌上明珠,从小吃上份儿、喝上份儿、穿上份儿,长这么大了,家里的事儿,从来没让他操过心儿,一直是无忧无虑无烦恼的生活着。

    从前,天塌下来有她爹扛着,爹像个大厦,罩在她身上,给她遮风避雨,现在爹没了,就像罩在她身上的那个大厦霎时倒塌了,她一下子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失去了保护,失去了遮挡,失去了安全感。虽然她还有心爱的夫君,但是夫君的爱替代不了父亲的爱,那是连着血与肉的爱啊!

    人该走的时候就得走,谁也拦不住,但走了总得祭奠一下,寄托亲人的哀思,因为郝先生没有儿子,执掌这个事儿的职责,就落在了刘相公身上,平时和刘相公好的厚的来了,给刘相公出谋献策,拟出了,整个事儿上,所有忙活人的名单,厨子是谁,配菜的是谁,端盘子的是谁,走桌面儿的是谁,男支客是谁,女支客是谁,谁做饭,谁烧水,谁漱家伙,谁洗碗,谁记账

    刘相公穿上白,戴上孝,一家儿一家儿嗑头,一家儿一家儿的去请。

    和刘相公平时好的、厚的,和至近的,在帮助刘相公搭棚,厨子用土坯搭起了炉子,放上二百斤煤块儿,生起了火,火苗子蹿有二尺多高。

    该请的人都请来了,各就各位,摘菜的摘菜,“拉油 ”的拉油,蒸馍的蒸馍,做饭的做饭,各司其职。

    上州里棺材铺定棺材的回来了,告诉刘相公,棺材一会儿就给送过来。

    棺材送来了,是三、五、七的大红棺材,棺材前脸上一个描金的寿字;棺材盖,前脸儿上,用金粉写着“慈颜永驻”,两个棺材梆的前脸儿,一边一溜金色的字写道:“画地踪难觅,扶灵泪欲干。”棺材“杧子 ”上写着“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盂长明万岁灯。”棺材梆两侧一边画着两个金色的铺首,棺材后脸画着一朵仰莲。

    三、五、七的棺材,蔚巍壮观,底三寸、梆五寸、盖七寸。

    棺材铺的棺材,有好有赖,除了三、五、七的,还有二、三、四的,一、二、三的。二、三、四的棺材分别用是二寸板、三寸板、四寸板钉的;一、二、三的是用一寸板、二寸板、三寸板钉的。

    买什么样的棺材,视主家的经济情况而定。

    有那穷渗了筋的,甭说三、五、七的,就是一、二、三的也买不起,找个破席头子,卷巴卷巴,就给窝巴出去了;还有家里肥得流油儿的,三、五、七的也不用,要用柏木十三园儿的;还有那更富的,要使用有棺有椁的,所谓有棺有椁,说俗了就是大棺材里套小棺材,这样的棺材,除非是功臣、勋爵、王公、贵族,一般人家不能使,也不配使。

    三、五、七的棺材又是老槐木的,在咱们平民百姓家也算是上等和说得过去的寿材了。

    棺木既然来了,赶紧入殓吧,省得亡人在那儿抛露着尸身,又有人提议说:“姑奶奶还没来呢,应该让姑奶奶见她哥哥最后一面儿,甭让姑奶奶挑礼儿。”絮叨姑奶奶的声音还没落,就听见有一个女人的哭声由远而近,此时门口的报丧鼓镲,一齐响起,主家知道有人吊孝来了。

    刘相公,赶忙迎了出来,看见是自己的姑丈母娘——郝先生的妹妹。

    郝先生的妹妹合着眼睛,一只手拿着个手帕捂着嘴哭着她哥哥。男人哭,可能就是吭、吭的哭,可是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哭,有特定的调门,有特定的词汇,妹子哭哥哥,是这样个哭法:“我那苦命的哥哥呀!我那叫不应的哥哥呀!你怎那么命苦啊!”而女人哭自己男人是:“我的天儿呀!你怎么不管我了”为什么要哭天,自然是说男人是女人的“天”。

    这“哭”,有会哭的,有不会哭的,会哭的言词感人,音调哀婉,有高有低,有长有短,听着不乏味,让人舒服,老人,不是有过那么一句话吗,哭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指的是“这”。

    哭呢,也有真哭的,也有假哭的,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也拉不起来,拽也拽不起来,而这假哭的,只甩鼻涕而没有泪,用手绢捂着眼睛干嚎,人稍微一劝说:“人死不能复生,您就节哀吧。”这劝说的话音还没落呢,哭声早已经停住了。

    据说,有个姑奶奶,上她娘家给她哥哥吊孝,因为张罗人腾不出手儿来,姑奶奶哭的时间长了点,哭的词儿接不上来了,就哭出了这样的词儿:“哪屋做席啊?有肉没有啊?”张罗人,听见姑奶奶哭出了这样的言词,赶紧上前搀扶姑奶奶。

    而今天来的这位姑奶奶,也是有几年没看她哥哥啦!亲戚走的不近乎,按照程序,哭了几声,程序过了,经人一劝,也就上屋喝水吃饭去了。

    丧事的主管问刘相公的岳母:“还有没有至近的人?如没有至近的人,就让亡人入敛为安吧。”

    郝先生已经入敛,棺材摆在堂屋迎门之处,摆起了供果,烧起了香火。

    厨子告诉“主管”说:“饭菜已经准备停当了,开席还是不开席?”主管说:“开席吧。”抹桌面的一声高喝:“北屋客菜两桌!”男支客和女支客把“堂客 ”和“官客 ”分别让入各自该坐的座位。

    大家吃罢了饭,天气已晚,张罗人们已忙活了一天,主管告诉大家:“大伙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着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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