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临别诅咒

    四月份的天气，暖意已经布满大地。从那一夜的蒙蒙细雨开始，晋国上上下下进入了雨季，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便是用来形如这般时节。

    一连两天，司马清都安安分分的落户在熙宁院，一时之间让她这个东宫太子妃名声大噪，一夜恩宠飞上枝头的说法络绎不绝，只有身为本人的她视若罔闻。

    “今天晚上才轮到你们守灵，皇上这会子召你入宫所为何事？”冷梅清拾掇处一件粉白的雕花羊绒斗篷披在易璇灵的身上，虽然春回大地，暖意洋洋，可这绵绵细雨中总夹杂着几丝寒意。易璇灵的身子一直不好，多亏了早年被灌入的内力才能挺过这几次大难，冷梅清实在不放心让她在生出什么毛病来。

    “不清楚，是万公公传旨的应该不会有假。”望了一眼立在院门口撑着一把黄油纸伞的老人家，易璇灵转身给了梅姨一个安慰的笑容，“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晚了的话就直接留在宫中守灵了，梅姨就不必等了。”

    “嗯，幻月不在了，我知道你怨太子，但是在他面前千万不要表现出来知道吗？还有啊，我让寒烟先跟着你伺候着，有事的话”

    “梅姨，寒烟她毕竟是武林盟的高手吧，怎么能给我”

    “为什么不能，你也是我的主子。”章寒烟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上是易璇灵今晚守灵的时候应该穿戴的孝服。

    既然章寒烟本人都不嫌委屈，易璇灵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简单拾掇了一下，未免万公公等得急了，两人急匆匆的出了门。

    皇宫依旧是富丽堂皇的让人敬畏，即便沐浴在雨水之中依旧不改他的肃穆庄严，进入勤政殿之前易璇灵的余光瞥到了从后宫出来的司马澈，稍稍的停顿了片刻，却发现他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自己，有悲哀有愤怒也有不舍。

    很奇怪的感觉让易璇灵有了片刻的愣神，直到再次抬起头看见从勤政殿出来的司马清。“你怎么来了？守灵不是晚上开始吗？”

    “我”

    “启禀太子殿下，是皇上传召太子妃的。”万公公适时的解释了一番，实则是不想在勤政殿门前耽搁太多时间。

    果然摆出了皇上的名号，司马清便没有多问什么就让她们离开。

    勤政殿依旧是大门紧闭，进殿后便闻到一股子凝神香的气味，淡淡的很好闻却也让人昏昏欲睡。御桌前的皇上还在奋笔疾书，仿佛有批不完的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易璇灵跟在万公公身侧，恭恭敬敬的行礼下跪。好一会没有听见平身的旨意，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莫不是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皇上？”万公公善意的提醒了一下，实则是怕易璇灵跪久了伤身。这事可大可小，到时候必定不能怪在皇上头上，那么倒霉遭殃的必然只有他这个太监总管了。

    “起来吧，是朕疏忽了。”

    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过来扶她起来，易璇灵心下一愣，就这么愣愣的站在司马哲的眼前。

    “太子妃？”又是万公公好心的提醒，易璇灵这才理了理裙摆，恭敬的弯腰请示：“请恕儿臣斗胆，敢问父皇传召儿臣所谓何事？”

    “这个哎，你亲身父亲前些日子以命相要胁要求见齐王妃，朕准了。但是他近日有要见你，使的还是老把戏，所以朕想让你去看看他。”话语间尽是犹豫，他们的关系他调查的清清楚楚，此番这个建议也实属无奈，只是把柄捏在他手上，他也只好尽力完成他这个最后的心愿。

    易璇灵想了想，现下皇上是和她商量的口气，难保不会再她拒绝之后摆出皇帝的架子。再说见易安荣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情，她还真想知道那个人到底为什么想要见她。

    考虑了片刻，易璇灵重重的点头。

    司马哲的脸上自是惊喜，但同时也略带落寞，毕竟她答应的太快了，不像齐王妃那样百般拖延。

    天牢依旧阴暗潮湿，易璇灵熟门熟路的进去了易安荣锁在的牢房，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淡漠的章寒烟。她的脸自从见到司马哲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丝笑容，整个瘫痪了一般。本来易璇灵是不愿意章寒烟跟过来的，毕竟有些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但是章寒烟一心惦记着她的安危，生怕易安荣会突然出手伤害到易璇灵，于是死活都要跟着。

    牢门的铁链每次打开声音都很响亮，所以一有动静易安荣的情绪就会激动起来，他一动，身上的链子便也跟着响了起来，两相呼应，想不让人注意这个方向都难，这也是诸多前来营救之人纷纷失败的原因，凌国也因此不得不放弃这个皇帝而另立新君易璇晖。

    “听说你要见我？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真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呢。”易璇灵毫不客气的坐落在他的对面，身后是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章寒烟。

    易安荣的眼光透过纷乱的发丝看向面前一身粉白长裙外罩粉白斗篷的女子，俏丽绝美的容颜已经越发的和那个人相像了。他的目光很快便镇静下来了，扫过她身后的章寒烟之后便不再出声，连动作都停了。

    易璇灵望了一眼身后之人，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哼，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对你来说还是个秘密，你不害怕的话我就当着她的面说。”

    “好啊，我自认为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易璇灵扭头看向章寒烟，她相信这个女人是值得信任的。

    “那你小时候尿裤子的糗事也能让别人随意知道？”易安荣奸邪的笑脸在靠近易璇灵的地方绽开，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

    易璇灵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自认为没什么秘密，却不想他竟然这么恶毒。恨恨的咬碎一口白牙，不就是想让章寒烟离开吗？即便她不在，易璇灵相信以自己的身手一样可以制服他。

    “寒烟，你先出去吧？”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蹦出这么几个字。

    章寒烟微微一愣，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想这是现实。本着不能让她陷入险境的命令，她还想争取一下，却被易璇灵回过来的眼神给安抚了，随后乖乖的出门候着。

    “有话快说！”后面四个字终究是省了，易璇灵偏头不再看他，但余光却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临死还要带上她，天知道他这个父亲有多门憎恨她这个女儿。

    “呵呵等不及了？”易安荣捋了捋额前挡住视线的华发，只是一两个月的囚禁日子就让他的头上多出了好多银色。“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易璇灵略显不耐烦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小时候的万般宠爱到后来的冷酷无情。她总以为父皇只是一时气愤，气氛她外公一家的谋逆。直到有一天舅舅跟他说那一切不过是她父皇的栽赃嫁祸，她的心在那时便伤痕累累了。原来她的父皇从来不曾喜欢过她这个女儿

    “怎么，这就不耐烦了？”

    易璇灵转头看向他，拳头早已经捏紧了。因为他现在的神情，现在的语气着实让人想要冲上去给他几拳头。

    “你知不知道当年朕掀开盖头看见那张与你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时朕有多恨，你知不知道明明不爱却要假装恩宠非凡的滋味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却要受制于江湖草莽是一件多么令人叫屈的事情。而这些种种都是她给朕的，冷竹清那个贱人给朕的”

    “啪”的一声手掌划过脸颊的声音，因为牢房三面都是墙壁，此刻这一巴掌显得格外响亮。“你不配这么说我娘，是你配不上她。”

    “朕配不上她？”易安荣抬手揉了揉脸颊，红的有些发肿显示着易璇灵这一巴掌是多么的用力，昭示着她再也不拿他当父亲了。

    “她应该没有告诉你朕当初下聘的对象是梅清吧？”

    易璇灵的眼睛瞬间睁大，双眼无神如遭雷劈的愣在当场。怎么回事？下聘的怎么会是梅姨，既然如此那为何梅姨从来不曾提及认识他的事情呢？

    易璇灵愣神的盯着他，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三个字。“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

    “朕骗你，事到如今朕还有必要骗你吗？朕下聘的是冷梅清，这一点你大可以去问她。至于为什么会变成冷竹清，朕想你这么聪明定然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不需要多说吗？易璇灵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那些声音从他的唇瓣之间不受控制的溜进她的耳朵里。他说了不需要多说，却将当年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个完整。

    到后来，易璇灵已经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只觉得天旋地转c天昏地暗，她的世界仿佛都乱成一团麻了。

    “易璇灵，我诅咒你一辈子得不到最爱之人，一辈子孤独终老，和朕一样活在痛苦之中。”

    他竟是这样的恨自己，易璇灵双眼无神的晃出牢房，背后叮叮当当的链子碰撞声以及那近乎咆哮的诅咒声交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你怎么了？”章寒烟一路跟着她，见她神情与方才进去的时候大相径庭，可是摸了摸脉搏，除了万毒丹便没有别的异样了，是以便只是跟在身后随时观察。可是出了天牢她竟然直挺挺的往台阶下走，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就让她不得不开口了。

    细雨蒙蒙中她只觉得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把油纸伞，纯白的伞面上画着精致的兰花，那种弯而不折的姿态着实吸引人。

    “她怎么了？”说话的正是一身孝服的司马轩，在易璇灵即将摔下阶梯的时候及时接住了这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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