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黛玉进府（二）

    几日之后，贾瑀站在码头上，翘首望着那已然离得不远的两艘船。贾瑀就站在最靠前的位置等候着林黛玉下船，跟着贾瑀的小厮云竹看他站的离水太近，生怕出现什么变故，紧紧的拉着他一刻也不肯松手。

    两艘船缓缓的靠岸，只见头前的船上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贾瑀只是看了一眼就转眼去看另一条船。果然，在后面的船停稳之后就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后面跟着一个小丫头还有一个婆子，贾瑀就料定这个五六岁的女孩必定就是林妹妹了。

    细看容貌，果然如书上所说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小小年纪就已经颇具风骨，不愧是林家这样的清贵世家养出来的嫡亲小姐。

    于是，贾瑀马上对着林妹妹招手，喊着：“妹妹，妹妹，这里。”此时贾瑀七岁，黛玉六岁，即使亲热些也不会有人说他们不懂规矩。虽然言行有些微不得体，大家看他们年纪小，也会包容一二，毕竟谁会跟个顽童认真呢。

    林黛玉俏立在船头，老远就看见了那个粉嫩精致的少年，现下又见他十分亲热的招手喊着自己，就猜测这个怕就是母亲曾经提起的衔玉而生的贾家表哥——贾宝玉了，毕竟另一个双生表哥，似乎有痴症来的。

    下船之后，林黛玉就跟着自己的先生贾雨村往贾瑀这边走。贾瑀看见先头的是个中年男子，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人恐怕就是林妹妹的西席——贾雨村了，而此人仕途的转机也就在贾府的贾政身上了，只是

    贾瑀对着贾雨村和黛玉作揖，而后贾雨村和黛玉分别回礼，就算是全了见面的礼数。贾瑀带来的妥当的管事指使着下人帮着林黛玉等人搬运行礼，往马车上系好，这就算把人好好的接到手了。

    这边贾瑀对着黛玉说：“我乃荣国府二房嫡三子，贾瑀。这是头回见妹妹，出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好见面礼，待回头我给妹妹补上。这时候想必老太太在家都等着急了，妹妹快随我回家吧。”

    黛玉一听，心下惊疑，这人竟然是那个患有痴症的三表哥！黛玉虽然年纪小，情绪却把握的还算到位，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只是初次见贾瑀，还十分拘谨，就回答道：“我在家中也十分挂念外祖母，如今有机会承欢膝下，喜不自胜。我们这就走吧，别让外祖母久等了。”

    黛玉偷偷的看了一眼贾瑀相貌，就觉得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为何眼熟至如此！

    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黛玉上轿，另一头贾瑀也将贾雨村安排好了，并定下过几日会上门拜访。随后就带上黛玉的轿子和装行李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宁荣街去了。

    却说，黛玉自上了轿，进入城中，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街市繁华，人烟鼎盛，果然不愧是京城。又行了半日，先是经过了宁国府，之后就到了荣国府，光从大门就可以看出一门双国公的贾家地位之高。

    贾瑀带着林妹妹来到荣国府门前，下人们就开了侧门让他们进去。因为贾瑀亲自来接林黛玉，不止给林妹妹长了脸撑了腰，下人们更加不敢怠慢。这时候谁敢把轿子往西角门带，那个门可不是瑀三爷走得的。于是下人们恭恭敬敬的开了侧门让瑀黛二人进门，倒是免了让林妹妹没脸的糟心事。

    自瑀三爷这痴症好了之后，下人们那都是极精明的人物，早看出了上头的主子们对这位爷也是极重视的，可能尚不及宝二爷，但是也比贾府其他公子要金贵得多了，所以这瑀三爷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更何况，这瑀三爷痴症能好都是因为有神仙庇佑，这可了不得啊，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瑀三爷，他随便在神仙面前说几句，那岂不是要遭殃了。因此下人们对待贾瑀那是用了一百二十个心，生怕让这位爷哪里不如意了。

    轿子平稳的行至垂花门前，就有婆子上前打起轿帘，黛玉小心翼翼的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轿子。贾瑀就立刻上前引着她往里走，并不将她交于下人手中，完全的亲力亲为。这让看人下菜碟的下人们都知道，瑀三爷是极重视这位林家小姐的。

    进了垂花门，迎面就是一副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转过插屏，穿过花厅，正面就是五间上房。台矶之上，坐着几个丫鬟，看着瑀黛二人进来了，连忙笑着迎了上来，争着打起帘笼，对着屋里通报道：“瑀三爷，林姑娘到了。”

    待瑀黛二人进屋，就看见鸳鸯正搀扶着贾母往出迎，黛玉就知道眼前这人想必就是她外祖母了。还没等黛玉行礼，贾母就已经一把将林妹妹搂到了怀里，一边喊着心肝一边哭。

    黛玉听到贾母提起自己的母亲也忍不住开始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泪，其余跟着的太太奶奶c丫鬟婆子也都抹起了眼泪。

    “老太太，您看我都把妹妹好好的给您接来了，您怎么还哭啊。这是说我做的不好么？妹妹可是磕着碰着，疼的狠了，才哭成这个样子？”贾瑀在一边开解道。

    “你这猴头，我见着你妹妹，又想起她母亲，就不行我伤心一会子，偏你就来挑我的理。”贾母被贾瑀佯装委屈的劲头逗乐了，忍不住将这个瑀儿也一起搂了过来。

    另一边的林妹妹情绪也缓和了许多，于是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整理好仪容，这才正式给贾母见了礼。

    贾母带着瑀黛二人进了屋，就将屋里的人一个一个指给黛玉认识。黛玉见过各个舅母嫂子，一一见礼，又献上从扬州带来的土仪给众人。然后贾母又叫来了贾府的姑娘们，让黛玉和她们熟悉熟悉，日后也好叫她们一同学习玩闹。

    之后众人落座，贾母又细细的问了黛玉关于贾敏的情况，黛玉一一赘述，条理清晰，口齿伶俐，众人看着礼仪教养分毫不差的林家嫡女，自然是要高看一眼的。贾瑀在一边听着，偶尔也说上几句，看着黛玉应答自如，小小年纪在这一大群人中却并不见怯场，可见这林家的家教的确是极好的。

    贾瑀看着林妹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还有微微握紧的帕子，就知道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几句管家的琐碎话都叫林妹妹听到心里去了。贾瑀心下微微叹气，以林妹妹这性子，小小年纪就心思如此重，这往后身子怎么能好呢

    撤去茶果之后，贾母就吩咐黛玉去拜见各位舅舅。黛玉应了贾母就随着邢夫人往外走，众人将她们送至穿堂，黛玉再次与王夫人等人告别，这才与邢夫人走出门来。

    行至垂花门处，早有一辆翠幄青绸小车等在那里，邢夫人携黛玉一同坐上了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了正门，就有一座黑油大门，行至仪门前，二人这才再次下车。

    邢夫人带着黛玉走过三层仪门就进了正房，这边明显可以看出这是一府隔成的两院，屋舍小巧精致。进了正房之后，就见到了不少盛装打扮的丫鬟在屋里候着，让黛玉觉得十分奇怪，为什么丫鬟还要打扮的如此俏丽。

    邢夫人似是看出黛玉的疑惑，却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尴尬的笑笑，只是那笑容在浓重的妆容之下显得那么无奈c苦涩。

    邢夫人请黛玉坐下，就打发了丫鬟去请贾赦，等了一会，那丫鬟回来去没见到贾赦的人影。丫鬟解释说贾赦不忍见黛玉伤心，过些日子再见吧。又嘱咐了黛玉不要想家，拿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有什么委屈都要说出来。

    林黛玉与邢夫人再聊了一会儿，就要告辞，邢夫人要留黛玉一同用饭再离去。黛玉想她是第一天来，外祖母那边一定要留饭的，于是就婉拒了邢夫人热情的邀请。

    等黛玉辞别了邢夫人来到王夫人院子的时候，一进门一个婆子就引她过去，却没见到二舅母其人。只有那婆子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先做着等一会。

    黛玉坐在外间，喝了一盏茶之后，那个婆子才来引着她进了东廊三间小正房，这才见到了二舅母。

    正房内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笑着将她往东让。

    黛玉心中疑惑，怎么二舅母给自己让了这么个位置呢。这个位置一看就是二舅舅的，如今二舅母却让给了自己坐，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无心的呢？黛玉眉尖微蹙，也没多说什么，看见炕边有一溜的椅子，就挑了一个坐下了。

    王夫人与黛玉话家常，说了舅舅，说了姐妹们。然后像是不经意的提起，“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两个孽根祸胎，一个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另一个，今日去接你去了，我想你是见过了，只是他素来身子弱，总是有些小病消灾的，恐过了病气给你。”

    黛玉自从进了王夫人的正房开始，就一直小心谨慎的，就怕说错了一句话，行错了一步路的招人笑话。后来，王夫人有意无意的给她让的那个位置，就让她打起了全部的心神应付王夫人，她总觉得这二舅母的心思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

    不说开始刚进门的时候的冷落，也不说刚刚王夫人让贾政的位置给黛玉坐的用心。就说此时，这么直白的提出让林黛玉离贾宝玉c贾瑀远点，更是让初来乍到的黛玉寒了心。

    林黛玉从小就十分聪慧，此时又十分留心，王夫人的那些个手段，都让她看了个透透彻彻。别看她此时才六岁，可是架不住玲珑剔透，心思又十分细腻，这么一会子功夫，黛玉多少年头在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儿。

    黛玉想着王夫人的态度，心中不大高兴，毕竟谁一到新的环境就让人不待见心里都不会好受，她虽然蕙质兰心，心思通透，可依然只有六岁，心中的委屈可见一斑。

    晚间黛玉随着王夫人回来老太太这边用饭。饭后，贾瑀刚到老太太这里坐下，那边就听到外面报：“宝玉来了。”

    黛玉一听也抬头看着门口，也不知道这贾宝玉又是个什样的，原以为到码头边接自己的是他，却不想竟是那以前患病的贾瑀。想着，林黛玉的目光就不自觉的飘向了贾瑀的方向，他这相貌还是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待黛玉回过神来，已经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相貌与贾瑀十分相似却没有那粒朱砂，两人风骨各不相同。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想来这位才是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一一贾宝玉了。

    贾宝玉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林妹妹，今天不能去亲自接妹妹就已经叫他十分懊恼，他目光在贾瑀身上一顿，又再次划开。待看见屋里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这想必就是那姑母家的表妹了。

    于是赶紧上前来作揖，跟着大家一起话家常，可是那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林黛玉，片刻不曾离开。贾母看着贾宝玉的神情，高兴的合不拢嘴。王夫人也注意到贾宝玉的目光，脸色微微的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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