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G（）

    少女睁开了眼睛。

    伊斯觉得自己头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比这更糟糕的是她的肺叶，因为受寒而导致的肺水肿让原本安逸的呼吸变得痛不欲生。麻木的神经费力的把冲动传达到声带，微微扭转头颅，肌肉就发出抗议般的酸痛。

    “我怎么了”

    牙齿在打战，她试图坐起来，却被床沿边的女人轻轻按下。背着烛光的面孔看起来有种久违的熟悉。女人轻巧的把一小包冰袋放到伊斯的额头上，安抚的握住了她因为体温而灼热的手心。

    “你在发烧，”确认体温开始下降之后，她安然的松开了手掌。“而且你身上的伤口再次开裂了，如果任由你在那儿流血，野兽会很快把你吞噬。”

    看着那对异于常人的灵族耳朵，记忆里终于浮现出一个已经淡漠的名字。

    “岚，谢谢你救了我。”

    重整自己的声带，躺在床上的无力少女低声道谢。

    “我可不会什么医术，真正救你的还是那个脾气古怪的外科医生。”

    她精明的眨眨眼，紫宝石般的铃瞳闪烁着微光。

    “那个叫罗的人吗，”伊斯重新合上双眼，用虚弱的声线继续问道。“我的枪呢？”

    “放心吧，我当然是替你妥善保管好了。”

    “有什么损伤吗我想看看――”

    “别别别！”看着伊斯挣扎着想起身的样子，精灵立刻制止了她，不过没有了她高挑身影的阻碍，墙上挂着的那把步枪倒是一览无余。看到那对于自己而言是相当重要的物品依旧完好无损，她才停止了更多的运动。

    “罗很快就会回来，他说他是在凑一些药的材料”

    岚把冰袋取下来，换上一个备用的，然后把用过的放到外面继续冻。早春的亘恒午夜温度保持在零下，而白昼也不过有一丝寥寥暖意，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泡上一刻钟，加上不久前的伤势与枯竭的体力，这不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体所能承受的。

    但伊斯受住了，罗在给她处理的时候，她早就没有了意识，体表温度“和山涧里的石头一样”，心跳和脉搏微弱到几乎没有。可她依然活着，在两天的高烧之后甚至还醒了过来，体温过低与败血症都没能让她细若游丝的呼吸停止。

    但她依旧活了下来。

    罗很快回来了，他带着一口小煎锅走进了木屋，里面是浅绿色的药液。岚用木勺一点点喂给伊斯，看着她睡着之后，他们才开始缓缓放松自己。

    “我没见过这种病人，不管是黑市里指名我治疗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她那么坚强。”罗点起一支烟，年轻的面庞上浮现出疑惑，“也许在拜斯托尔，娜莎丽丝的大堂里时，她在霍克手里受的伤已经能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可她到头来还是没有死”

    “你想不通？”岚坐在椅子上，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当然”他苦恼的掐掉烟头，然后把它扔进了壁炉里。“生命太奇怪了我却还想弄懂它，或许这才是我最愚蠢的地方吧，尽管这是我活下去的目的，明白生命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

    自己已经死掉一半了，而活着的那一半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可是那另一半却依然还活着。

    这一点，青年非常清楚。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获取财宝，肆意挥霍。这样的恶性循环已经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出现了上百次，可是自己依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一个不完整的人还活着。

    灵魂已经被蛀空了，徒留着行走的一具尸体在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血肉模糊的走下去，血肉模糊的迎来最后的归宿――如果这个已经完蛋的人生真的有归宿的话。

    最好的可能是死在仇家手里，或者莫名其妙的死掉，但对于自己而言，那怎么说也不是自己想要得到的结局。

    现在还不能死，起码要找到赎罪的办法。

    当看到记忆里那个女孩子的尸体被安放在棺材里时，内心就已经作下了这个决定。

    苟且也要活着，在角落里也要活着，就算被折磨的只有一点点气息，也要活着。

    活下去，才有可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救赎。

    ◇◇◇◇

    真是一个糟糕的梦啊，自己批判自己之类的

    罗从地板上铺的熊皮上爬起来，苦笑着照了照不远处的镜子。虽然是离城区几公里的郊外，但依旧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看来三周的时间并不足以让王城的战事终止。

    把邋遢的头发整理一下，刚出门就看见三周里一直按耐着耐心的病患此刻已经持握着枪械开始练习如何设计。

    “啧”

    伊斯本来想干脆利落的把枪栓拉开装弹，但那里却突如其来的卡住了，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罗一边整理着外套，一边对好不容易装完弹的伊斯说：

    “别瞄那个破罐子了，一会儿上山，我会教你一些更实惠的东西。”

    “更实惠的东西？你还不如教我怎么在旧伤的牵制下去扣动扳机。”

    话虽如此，伊斯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罗走上了崎岖的山路。

    “我在这里下过狼夹，”罗突然跪下来，仔细检查地上的一道痕迹。“看来它夹住了什么，然后猎物拖着它逃跑了。”

    “可惜没用重夹，不然它这一会儿肯定还在这附近。”

    伊斯摇摇头，罗则是带着诡秘的笑容瞟了一眼远处。

    “用了重夹的话，现在我们就只能收获一只被夹住的狼爪，这种牲口可是自断前爪也不愿放弃生命的家伙。”

    罗把背着的步枪取下来，取出一颗铜壳弹装进枪膛里，光滑的枪机发出脆响，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沿着路上的血迹找到那个绝望的野物了。

    “春季的时候，食物还不太匮乏，所以这个时候基本都是孤狼在森林里游荡，”罗跪下去检查了一下带血的半个爪痕。而后站起来开始往某个方向步行。“夹子太重的话，狼跑不动，就会把爪子咬断，太轻的话，狼直接跑远了，但如果处于二者之间的一个中和点那么狼大概会跑出几百码，然后气喘吁吁的休息半个钟头，再带着夹子跑下去，直到找到一个同类帮它断爪。”

    伊斯还想要问些什么，但罗突然停下了步伐，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听，”他的声音微弱的像蚊子叫，“听听看。”

    伊斯闭上双眼，不远处灌木丛中微弱的粗重呼吸声很快触动了她的耳膜。

    “现在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向那里开一枪把它逼出来。”

    他无声的卸下步枪，然后作出了瞄准的姿势。

    “你的备弹呢？那种步枪一次只能装一颗子弹，所以说猎手会用手指夹住四发备弹”

    罗把头扭向困惑的伊斯，然后笑了笑。

    “有五颗子弹不代表有五次机会，很多时候――”

    罗警觉的转头，灌木丛里已经不太对头了。伊斯凭着敢接放了一枪，随后片刻，那种声响戛然而止，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当伊斯准备放下枪时，负伤的野兽咆哮着锁定了她的咽喉，狼半疯狂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她湛蓝的瞳孔。

    而下一秒，伊斯瞳孔里反射出的那张血盆大口就会夺走她的生命。

    身边的枪声响起，方才还凶暴异常的伤兽此刻已经倒在了林地中央。

    罗的单管步枪枪口散着烟雾，那一枪打中了狼的下颔，直接了脑干。

    即死的一枪。

    “开火的机会只有一次。”

    他从腰包里抽出一支香烟，用火柴点燃了它，深吸一口后把剥皮刀取下，开始麻利的剥去那畜牲的珍贵皮毛。

    伊斯静静的在一旁的树荫下坐着，有种被蔑视的感觉。

    “教我更多吧，我也想用你这样的枪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就在罗把狼皮塞进背包的同时，沉默已久的少女开口道。

    “教你？呵，”罗把嘴里叼着的烟丢到地上踩了两脚，不经心的打量着她的模样。

    “你要学的还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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