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相伴

    西南云岭地脉高耸，群峰万壑，雾起烟云。凡尘俗人莫不以为有多少高人隐士安然其中，又有多少神仙典故经说书先生之口流传于世。猿啼鹤鸣，听起来诗情画意，说白了这片老林子是上天赐给百兽飞禽快活的。人要是想活在其中，艰难二字都说浅了。

    寄听白虽是绿林道上的豪雄，摸金业内的翘楚，但终归到底还是大老粗一个。带孩子这事，对他来说不比掉脑袋容易太多。除死无大碍，谈笑若等闲！于是，云岭深处有一老一小开始到四野山民寨子里混饭吃了。寄听白能拉下老脸，被他取名为寄凡的婴儿更是不会有二话。

    老头子不仅身上功夫犀利，医术也是出彩。一来二往，山民也乐得接待这两位不速之客。就这么着，寄凡入世的第一年冬季过去了。开春，抱玄观附近方圆五十里地的走兽算是倒了大霉。虎豹豺狼，熊鹿羊猴，凡是母的都被某人上门拜访了一遍。寄凡也不嫌腥膻，兽奶吃得叫那个欢快。

    抱玄观就是寄听白那座聊以存身的破道观。说是道观，其实不过是一栋摇摇欲坠的三层木楼。也就是寄听白了，他那一身本事哪里住不得。换做其他人，早就骨头渣子都难剩下。春光扶岚好梦易醒，大清早寄凡就开始不消停，饿了！

    吧唧吧唧，喝饱兽奶，寄凡终于在老人身边安生了。这孩子神异，寄听白心知肚明。那一夜所遇他打死都不会告诉第三者一字，这也是他带着寄凡直奔云岭的原因之一。

    寄凡八个月便可以自行吃饱肚子，没有丁点小病小灾。

    省心厉害啊，寄听白双手举起寄凡放在眼前。他精于观人之术，这孩子聪慧非常，一身筋骨别说他没见过，听都没有听过。年岁渐终时得了这么一个小祖宗，除了缘分还能说什么。对于这来历非凡的婴儿，寄听白的溺爱从骨子里面焕发出来。自家衣钵，传灯有人啦！

    一老一小在楼外树下相对而笑，闹呵了大半日辰。寄听白凝视着婴儿小脸，微微有些遗憾，果然世事难能十全十美。孩子虽还小，容貌身子都没长开，老家伙已估摸寄凡面相实在有些普通。若没有那对神光湛然的眼神，和常人就没啥区别。

    小屁孩的体型，寄听白丝毫不担心，十年打后肯定是消瘦挺拔，但容貌吗，呵呵，平凡未必不是福气啊！寄凡脸型会比较瘦长，额骨c颧骨c下颌部位基本齐宽，间距稍大。眉眼耳鼻嘴，中规中矩，没一样是出色的。还好，五官分布比较合理，肌肉饱满而不露骨。这类面相叫人观感有些深沉，难以亲近，亦难以留下极深的印象。

    婴儿小手又开始抓向自己鼻尖，寄听白皱眉，这小子现在就开始有坏毛病。华夏相面秘术中有鼻运一说，惯于挠鼻者往往伤神劳情。让老头子担忧的不单是寄凡的小毛病，

    还有这孩子的天性。不知道他哪来的躁动和冷戾，时不时从眼神内散出的冷漠，使寄听白莫名心惊。才多大个小子，为何又这么多不甘和屈意？再有，寄凡颈下胸口处有一块碗口大的金色印记。老头子有点纳闷，为什么不是龙形应该是龙形才对呀！你小子明明就是一条。他心中遗憾再添了数分！

    山中无岁月，一晃就是六年光阴。有了寄凡，寄听白心思一定隐去执念，施施然算在云岭安下身来。都说一人一生总要做成一件事情，为的就是老来心有所寄。寄听白满腹经纶一腔血胆，前半生踏北荡南挥斥风云，精彩至极。谁料到最风光的时刻，却落得一身情殇。后半辈子为了却故人心愿探知一桩千古隐秘，索性遁入道门。离开时身外之物统统弃了，唯独留下道观内那一楼子书籍，天文地理星象历史无所不包。这六年时光内，寄听白时常看看那一屋子书又看看身边孩童，眉间笑意升起。

    他还是看轻了寄凡的资质，三岁便可启蒙，令某位豪杰心气全消汗颜！寄凡的能耐岂是厉害两字可以形容，不过如此一来也省去了寄听白诸多的麻烦。有道是法无内外，万善同归。教有深浅，因人而异。寄听白从善如流，因材施教，把自己有的没的，学成没学成的东西一股脑塞向了小屁孩。尤其是一套，他遁入道门之后，方自夹七夹八鼓捣出来的道家养气之术。理论是通了，可寄听白自己练得连门边都没摸到。

    四岁开始，老头就再也没能耐拴住寄凡了。孩子天性越发明显，凶戾c躁动c孤独c桀骜c狠辣c冷漠c向往自由反抗一切束缚。寄凡心思缜密，领悟力记忆力强悍，在桀骜中纠结着一丝难以磨灭无法言语的慈悲。寄凡太真活得自在，两岁就不愿待在那座破道观内，死活都要爬出去外面的林子。一不留神，铁定要遍山捞人。不过也是稀奇，西南百万大山中，无数野物没一只伤过寄凡半根寒毛。

    秋风再起，满山金黄叠翠。一大早，老的就找不到小的了，又溜出去了。半个时辰，山谷外石潭边古树下，老的终于见到了小的。寄听白却在一边静立没有上前。为何，因为一大一小正在看走兽飞禽间的一场悲欢离合。寄凡已是坐六望七的年纪，他盘膝树下，仰首盯着树冠。一只幼鸟尸体摔在寄凡身前，树上一对野雀悲鸣，扑棱棱的围着一条长蛇飞舞。蛇，施施然离去。野雀无可奈何，最终飞离后，极远处依旧传来它们的鸣叫。

    “为何不出手？”

    “为何要出手？”

    “雀子可怜！”

    “老头子，今早你反出道门，拜了菩萨！？”寄凡冷冷一撇，无趣。

    “好好的一家子，被这条蛇毁了，难道你不愿为它们找个公道？”寄听白丝毫不在意孩子的冷漠，依旧追问不休。

    “若野雀能拼死而上，就算不成，我也必定会出手为它们报之。但雀儿都做出了选择，我为何还要出手。”寄凡的意思很明白，蛇吃雀子本无错，但终究是倚强凌弱。如果雀子拼死奋起，他自然会出手，否则，天理如是关我何事？

    寄听白面冷，拎起寄凡衣领，把他揪回了道观。两人一日无话，老人却动了心思。坚c忍c锐c藏c慎c燥c冷c孤c狠c当中厚厚包裹着一丝善意真诚。如此不合群，又善于隐藏，只要你没有踩他的线，他会让你活得很痛快，乐得很开怀，否则。小子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林海呼啸，山里夜色来得早，但寄听白房间油灯亮起时子时已到。立己难，立人更难！什么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谈何无求品自高，狗屁！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一个孩子就让老夫差点直不起腰，难了的心愿自此又多了一份！当年自己万念成灰，但又怕死，忽悠着起了个道号，半莲！现在可不就应了景，像一朵谢了大半的蔫物。

    昏黄中，寄听白端详着遍布皱纹的手背，老了，是不是该动一动了。孩子大了，修为小成，要不要再走一遭！无论如何，这孩子和华夏那座神宫已扯上扯不断的关系。

    他在身旁木柜暗格内摸出了一本典籍，还有那把藏锋入鞘六年的昆吾匕。摩擦着短匕手把，缓缓翻开书页。

    阴阳天地之道是万物纲常，金火水土木东西南北中，青黄赤黑白宫商角微羽。上天紫薇垣象征帝星，帝星方位为紫宫。华夏帝皇宫城称作为紫禁城，大内称为禁中。土为社稷之意，王者居中，天子择天下之中而立宫，就算有密宫也不应该在外朝三殿之内啊！三大殿，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三为至阳至刚之术。后两宫为阴数，乾坤，天地之意。后宫东有日精门，西有月华门。东西外侧六宫，象征十二星宿拱卫乾坤。之后东西五所，奇术为阳，阴中求阳。外朝为阳，内廷为阴，疏朗与纤巧并存。

    东方属木，木主生长，为青！太子立之所在东华门内，此处路不通。西方属金，主收，有极乐归去之意。太后宫室位于紫禁西部。南方属火，为赤色，春生秋杀。火生土，大旺中央。这种格局也对，除了那人，谁还能有本事镇住那些人杰事物！不过，由南至北八九公里地域范围，怎么找？老人轻敲着桌面，没察觉有一对神光自楼板缝隙中注视着他的背影。

    寄听白被今日一幕勾起了压抑多年的心思。一来他始终心愿难平，二来孩子大了还是去见见世面为妙，不然真野了，以后谁人能制得住他！老头子静极思动，终于落下了心意，出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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