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砝码

    欧阳口中的草原贵族此时正在狱中以头撞墙c涕泪交加，不过他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并不是如同为证明自家气节清白的朝臣一般撞个头破血流一命呜呼，而是如同叩头虫一般轻轻有节奏的磕着墙角。他快疯了，已近边缘，别说在狱中待足五日，便是一刻也未经历过被俘。像这般被扔进一个阴暗脏乱之地，又是几乎五日来不曾有人与他说话，吃喝尽是些连他帐中奴仆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他自打从娘胎中出来便不曾感受过。

    这份寂寞和空虚，远远超过了他对死亡的恐惧，他甚至宁愿在战场上被一箭穿心或者乱刀剁死也不愿多在这里呆上一个呼吸。

    “父汗，父汗，你怎还不发兵”他并不知道颉利已将他列为可以牺牲的一份子，只是在那里口齿不清的自言自语。

    “当啷啷——”一声铁链相撞传了过来，起初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此时不是饭点，那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唐朝狱卒根本不会出现。可当脚步声渐渐在这空旷的地下土牢中响起时，他如同发了情的公马一般转身冲到粗实的木栏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愿用一百头不！一千头羊，一千匹马当做赎金，让我出去！”他抱着木栏疯狂的嘶喊，希望来人被他提出的赎金打动。

    可他只是听到脚步声一停，便看到两个狱卒举着火把，身后带着四人快步向他走来。

    狱中昏暗，即使两只火把高高举起，也不过照亮丈许地方。只见狱卒身后第一人端得年青，却是一副好身板好皮囊，隐约中那人仿佛嘴角微微翘起，透着不是温煦和善而是一股子冷意。其后三人一人中年，身躯魁梧。另两人都是皱着眉头透着淡淡杀气。

    此时施罗叠根本顾不得来人的身份，只希望自己能被带出去或者赎掉。继续嚷叫着赎金的砝码，直到看到那为首的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才停了下来。

    那年轻人并不答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了他半晌，他此时的感觉便是自己如同草原上经常被猎杀的野兔，被猎人用箭瞄着一般。虽然那年轻人的眼光不是实质，却很是犀利，全身里外皮毛都肺腑都被他看了个通透。“这人到底是谁？”短暂的安静反而使他恢复了一些正常神智，开始思考起来。

    欧阳三人风火赶到云中牢房时，便正巧看到他以头撞墙的结尾。暗忖这只是五天而已，还不是真正的“黑房”，若换到他后世曾见过的黑房扔进去，莫说五天，便是两日怕此人已是疯了。眼前这个所谓的草原贵族远没有他来之前想象的那般好，起码连一点儿贵族的气质都未展现出来，只是一味的哭喊着将自己弄出去。

    让欧阳真正有些感兴趣的是他口中喊着的筹码，从百只千只到几千只，这口气不是一般的大。草原一般贵族，许诺百只正常，若是能喊出千只牲畜的那不是族长便是高贵之人，而能喊出几千只的，只怕其身份更为蹊跷。

    想归想，欧阳可不会开口直接去问。他好整以暇的看了半晌，轻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边走边说道：“简直ng费时间，看这模样哪里是什么草原贵族！还喊着百只千只羊，到头来怕是几只羊也拿不去，咱们这里不养闲人，择时斩了！”

    身边秦风并没开口，只是低头沉思。而歌夜知道这八弟所言必有所图，相当配合的爆喝一声：“诺！”

    那两个狱卒有些雾水蒙头，他们知道这四人来头，不是自己能惹的。可又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转身跟着向外走。唯有独孤谋有些发愣，暗忖欧阳是不是有些武断了。

    施罗叠一听那年轻人如此说话，见周围人并无反对，顿时慌了神。急着喊道：“大唐将军，且慢！且慢！”

    欧阳又行了两步，估摸这火候差不多了才慢慢转身，脸上带着烦躁和怒意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爷没时间和你这突厥狗废话。”

    施罗叠此时顾不得被辱骂，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从内衣摸索出一块金色牌子抓在手中挥舞起来：“这个，拿着这个！只要拿这个去草原说要赎我，莫说千只羊，就是一千两金子也使得！”

    欧阳一听心道有门，脸上却装作乍惊又喜的表情，向歌夜使了个眼色。歌夜快步前去劈手夺过金牌瞄了几眼，神情骤变。

    自歌夜手中接过金牌，入手一沉。“好家伙！分量十足啊！”心中暗惊一下向火把处凑了凑，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金牌上有手掌大小，正面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其目最为有神，透出一股子冷厉傲视的味道，长嘴尖牙皱鼻很是传神，甚至连狼头的毛发也是栩栩如生，这显然是出自匠师手笔，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东西。翻过来一看，竖着写了三行突厥文，欧阳也不明其意思，只因他跟着歌夜虽是学了不少突厥话，却未曾识得文字。

    “难道我撞了大运？他是”欧阳知道，此时的突厥信奉狼，以其勇狠团结不畏死为境界追求。这样大的一块金牌乃是“金狼”，还被这样一个看上去壮硕却实则懦弱的人藏在身上，其身份呼之欲出——必是草原十九族的直系后代！再结合以执失思力素来的贪婪凶残而围城五日不攻，那此人于执失思力必有重要意义。不是执失思力的儿子便是其主颉利的儿子！

    想到这里，欧阳都被吓了一跳。自己的推测不无大胆，可也说得上合理缜密。难道这么重要的人物竟被扔在牢里当作普通囚犯关了五日？

    所有的想法只是在瞬间想了个遍，并没有ng费多少时间。欧阳将金牌在手中掂了掂，又送在嘴里咬了一口，喜道：“真金的！只看这金牌面上我便信你五分，若是没有什么财货来换你，这金牌你也别想要回去了，准备擦干净脖子等着见阎王吧！”

    秦风和歌夜早已想透，甚至歌夜知道的更多，见欧阳在这里做戏都是死了命的将笑憋住。至于独孤谋则是刚刚有所透悟，似乎想到什么。至于那两个狱卒则十足十的两眼冒着金光，恨不得将金牌咬在嘴中验金的人是自己。

    施罗叠在牢中看得虽不说十分清楚，却看到欧阳那难以按捺的兴奋，暗骂道：“该死的唐猪，真是粗鄙不堪，竟然还要放在嘴里咬一咬，待我回到父汗大营后，看不踏平这破小的云中找到你，到时候让你生不如死！”他端不知欧阳等人是在做戏，更不曾动脑筋想过为何会有四人突然下狱来他这里，他还以为这几人是真真的相信自己的话，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归草原。

    可他不能将自己心中所想表现在脸上，听到欧阳说后急忙拜倒：“不敢对大唐将军说假话，您一定能得到您想要的东西！”

    欧阳再不多话，将金牌揣入怀中向外走去。

    待刚刚出了牢门，歌夜一把将欧阳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小子真是运气旺，你可知道这金牌的意义？”

    欧阳想到自己猜出了个大概，却未必有这老油条知道的多，所以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任将军时便曾听闻过，这金狼牌只有草原之主或者其直系子孙能拥有，其余各族非银即铜！现在你明白了么？”

    “难道他是”

    “噤声，去皇上那里！”

    李世民拿着那块狼头金牌，想了一刻长啸出声：“真乃天助我也！辅机，你可服气了？”

    长孙无忌脸色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欧阳三人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暗想自己和皇上二人苦思不得要领，这徐世绩麾下跑来的小校一日便将事情关键抓在手中。现在他的心终于落回到该在的位置，再不用日夜苦思对策了，然而却失了和皇上的赌局：皇上见欧阳之后隐约觉得此子能将事情半成，可他并无丝毫信心，于是二人打了赌。

    如今之势，已非常清晰明了。这颉利世子施罗叠倒霉碰到云中仅有的一只骑兵巡逻被抓了回来，下狱五日导致城外重兵围城却不攻。可毕竟草原各族在颉利带领下压到了长城一线，不少部族免不了越界干些“老本行”，这便是他们违约在先。更何况派五万重兵围城更是裸的兵侵挑衅，所以徐世绩此刻率兵直突草原腹地也算不得什么了，以后两国若是扯皮之时都是半斤对八两，甚至颉利要理亏一些。

    只是草原人之间的盟约都能恪守，可对于外族的盟约却十之六七如同放屁一般轻松无效。两国之间虽有那权宜之策的白马之盟，真要动手交战也是有可能的。

    于李世民来讲，现在开战并不符合他的愿望，大唐才刚刚喘了一口气便要拖进战争的泥潭等于伤筋动骨，他御宇几年来的辛苦便要毁于一旦。至少在自己的意向中，还是过了秋收后才是最佳的“北伐之时”。

    而对于颉利来说，此时打与不打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们压到长城一线的最初目的就是要劫掠大唐，攻城拔地。一是施罗叠的失踪被押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外，二是于今将要春暖花开，桃花汛泛滥的季节却不是南下的最佳时间。

    “臣服气！只是此时要妥善处理，一个不好我们便仍是处在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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