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弯刀

    美国西海岸，旧金山一栋别墅内。黎云飞正在陪黎落吃晚饭，桌上手机响起，瞥一眼号码，略带歉意的站起身，踱步走到阳台上。

    傍晚的旧金山笼罩在一片落日的余晖中，海风轻轻拂过，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黎云飞反手扶着栏杆，按下接听键。

    “少爷，事情已经办妥了，没出任何的纰漏。”露西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从大洋彼岸传来，听在黎云飞耳朵里，是那样的疲惫不堪。

    “麻烦你了，按照原定计划走，刘老那边我会处理的。”黎云飞淡淡的说完，想要挂断电话，却被露西叫住了。

    “还有事？”眉头微皱，有些莫名的不耐烦。

    “那个，小落的会诊结果还好吧？旧金山风大，您注意身体。”声音里夹杂着一股浓浓的关切，让黎云飞扶着栏杆的手颤动了一下。

    “会诊结果要下周才能出，美国专家还是靠谱的，只是配对的心脏不好找，还要担心排异反应，总之很麻烦。”黎云飞话只说了一半，后面的直接略过。

    这句话说完，双方又是短暂的沉默。黎云飞没有等露西的下一个问题，说句正忙，直接挂掉了电话。

    手机入袋，一双白皙的手扶在栏杆上，凭栏远眺，旧金山的市内华灯初上，夜景是那样的美，美的让黎云飞感觉不真实。

    “哥哥，你不开心么？”身后玻璃门被推开，黎落穿着病号服走了出来。一双无邪的大眼睛仰望着黎云飞，侧身而立。

    “没有，只是觉得人有时候活的太累而已。呵呵，外面凉，咱们进屋看电影吧！今天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冰河世纪》，一起看，怎么样？”

    “好哎，好哎，哥哥你真好。”黎落天真的笑着，那样的开心，笑容如冬日的暖阳，驱走了黎云飞心头刚刚陇上的雾霾。

    “哥哥这么好，小落是不是要奖励我一下啊？”黎云飞矮下身，侧脸闭眼，故作娇憨。那表情逗得黎落又是好一顿笑，小嘴一嘟，在黎云飞面颊上浅啄一口，两个人嬉闹着回到屋内。不一会儿，黎落就沉浸在动画的世界里。

    黎云飞等妹妹睡着了，从沙发上抱起她，放到卧室床上，宽衣解带，将小熊塞到她怀里，轻轻掩上被子，熄灯关门，重回客厅。

    从小到大，这个习惯持续了十五年了。在黎云飞的心里黎落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长兄为父，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百般呵护，把父母亲欠小落的爱一并还上。

    黎云飞静静的站在门口，闭眼假寐。就在刚才，他发现黎落长大了。虽然心理上还是个对自己百般依赖的孩子，可是在生理上，已经出落成一位大姑娘。

    “是时候给小落找个保姆了，年龄大了，我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照看她。”黎云飞自言自语，转回身的时候，钟点工刚从厨房收拾出来，两人道个别，目送钟点工消失在门后。

    安然的踱回自己的书房，沏了杯参茶，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下累积的工作，再抬头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在高雄，这会儿正是刘老吃早茶的时候。

    “喂，是刘叔叔么？刚接到大陆那边的电话，事情出了点状况，您看您要是有时间，我想跟你谈谈。”黎云飞仔细斟酌着语句，态度谦恭。

    “小落的会诊结果还好么？”刘老沉稳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音很嘈杂，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高雄早市的某个早点摊上。

    “还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您年龄大了，就不要去早市逛了，家里有专门的厨师给您做餐点，您这是何苦呢？”黎云飞将电话听筒放远，无奈的摇了摇头。

    “呵呵，年龄大了，喜欢热闹，再说了，这都是我多少年养成的坏习惯了，改不掉了。”刘老爽朗的笑着，边打电话边吃东西，对于黎云飞的话毫不在意。

    “好了，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我这吃完早茶，还要赶着去处理一宗并购案。”刘老见黎云飞半天没吭声，耐心的提醒道。

    “刘叔，我说出来您不要动气，要有心理准备。”

    “说吧！我这一生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枪林弹雨，沉沉浮浮的都过来了，还怕什么？”

    “南沪叔叔他，他被人谋杀了。”

    “”

    电话那头许久的沉默，从听筒里传来的是早市的叫卖声。黎云飞静静的等着，等着刘老回应。在他的心里，刘老就是一座山峰，一个刘南沪的死，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我知道了，想必龙三他们也没落到什么好果子吧？”刘老淡淡的回应着，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不过黎云飞还是听出了他内心的那一丝波动，因为他只字未提刘南沪，而是把话题扯开了。

    “龙三重伤，左道堂的小弟也伤亡惨重。现在芝水临时主持大局的是我的秘书露西，她一个女人在大陆，人生地不熟的，很难撑得住场面。”黎云飞斟字酌句，慢慢的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上。

    “会诊还要多久才出结果？”刘老没有顺着话题说，而是主动换了一个。

    “下周五出结果，不过配对的心脏是个大问题，医生们正在找。不过会诊结束后我也无法回去，这边正在谈合作，您知道的。”黎云飞再次的调回话题，他知道刘老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自己又不能开门见山的要求他去，毕竟，他还要顾及着父亲的遗训，顾及着长幼尊卑等方方面面。

    “芝水那边，我会抽空过去看的，你放心，计划既然已经实施了，我们就不能半途而废。南沪死了，龙三还在，我还在。”刘老一句话终于出口，听在黎云飞的耳朵里，发自内心的长出一口气。

    “等你回高雄，我就去大陆主持那边的工作，在此之前，先让露西和龙三顶着，拿最好拿的利，难的等我过去再说，你看可行么？”刘老见黎云飞不回话，末了又添了一句。他也明白黎云飞这是摆明了要把担子交给他，可是他不接，难道还能扔掉么？

    两人又说了一些题外话，那边刘老早茶已经喝完。黎云飞见主要目的已经达到，自然而然的挂掉电话。他知道刘老人老成精，肯定懂里面的道道，可这是阳谋，他不接也得接。

    台湾省高雄市，盐市口早市，刘北平擦擦嘴角的面包屑，慢慢站起身。在旁边同吃早点的保镖立马起身，前呼后拥，将他保护起来。

    刘北平以手遮额，瞧了瞧太阳，好一会儿后，低下头，慢慢悠悠的拐出早市。临近的车道上，同色的三辆奥迪车顺次停摆在那，一个魁梧壮硕的七尺汉子站在树荫下，剑眉星目，身子像标枪一样直。

    “刘老，您吃好了？”汉子拉开车门，躬身问道。

    “吃好了，咱们走吧。弯刀，你别坐前车了，你跟我坐一起，我有事跟你说。”刘老矮身进车，制止了弯刀关门的动作，拍拍自己身旁的座椅，示意他一起。

    “这不好吧！有事您吩咐，我在这候着呢。”弯刀依然躬着身子，没敢抬眼瞧刘老。

    “没啥好不好的，叫你上来，你上来就好了。跟我十五年了，还没跟我正儿八经的坐一起一回呢。”刘老笑意盈盈，招手让弯刀上车。

    事已至此，弯刀只得坐在刘老边上，受宠若惊的他局促在那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汽车启动，沿着外环向市内行去。

    “刘老，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我的命是您救的，赴汤蹈火，一句话的事儿，我弯刀要是皱皱眉头，就不算汉子。”

    “还记得当年的事儿么？咱们从盐市口的早市起家，跟随黎老板进城，打拼多年，总算吃下了高雄的半壁江山。哎，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追风少年，现在也垂垂老矣了。”刘老侧脸望向车窗外，满怀深情的回忆道。

    “是啊！十几年弹指一瞬间，您不说我还没发现，我们真的老了，属于我们的江湖风雨也慢慢散了。”弯刀思绪被带动，一撸袖子，露出斑斑疤痕，低头瞧着，不觉得痴了。

    “从跟随黎老板出大陆的那一刻起，我就铁定心思要追随到底。可是造化弄人，没想到他说没就没了。云飞和小落是我们这帮老兄弟一手带大的，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也该接过我们的权力，扛起黎氏集团这面大旗了。”

    刘北平侃侃而谈，听得弯刀心里不是个滋味。有好几次他都想打断刘老的话，告诉他其实兄弟们最服的还是他，至于黎云飞，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

    不过弯刀最终没说出口，不是害怕刘老打骂，而是知道刘老真的是死心塌地的卖给黎家了，任凭他们这帮老兄弟怎么劝，都是无法挽回的。

    “南沪死了，说实话，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莫名的一空。他是我的弟弟，从小好强的很，大好的年华就这样凋零了，而且是不清不楚的离世，让我差点没对着电话大骂云飞。”刘老突然转变话题，抛出一个让弯刀瞠目结舌的消息。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觉得刘老和他弟弟关系不是那么和睦，甚至摩擦不断，互相看不惯。不过在弯刀这样的额亲随眼里，刘老对他弟弟那真的是没得说。如果说黎云飞对黎落的爱可以打十分的话，刘老对刘南沪的爱，至少是八分，剩下的两分，是分给他远在美国的儿子的。

    “刘老，节哀顺变。”不善言辞的弯刀宽慰道。

    “没事，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我当时稳住了。云飞想让我接管南沪的事情，以此把我们这帮老兄弟拉下泥潭，我明知道他的用心，可是临了，还是答应了。”刘老望向窗外的头一转，直直的看向弯刀。四目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各自的想法。

    “您放心，您枪指向哪里，我弯刀就劈向哪里。虽然我对大陆不熟，不过您既然点将了，我就不会推辞。”

    弯刀毫不犹豫的表了态，这是刘老意料之中的，不过刘老让他去还有个重要事情，这件事，在刘南沪死之前只有三个人知道，而现在，加上将要知道的弯刀，还是三个人。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大陆，到那里，我有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刘老伸手入怀，摸了摸一直贴身的信封。这是刘南沪一个星期前托专人带给他的，而那个信使，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看一下这个，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跟我走一遭的。”刘北平将带着体温的信封放在弯刀的手上，示意他打开。

    弯刀拆开一看，一张脸渐渐凝重起来。仔仔细细看完，按开打火机，将信封彻底烧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弯刀只能跟着刘老一条道走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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