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一四章

    不多时，沈二就满脸惊疑的回来了：“苏夫人接了郡公主的请柬，还回问了郡公主什么时候有空，她想亲自来府上拜谒。”

    沈二回来的时候，珈珞正给棠棣小院的几盆花剪枝，手里拿了一把银剪子，咔嚓咔嚓将花枝减去了一大半。

    “这些花枝长得很不错啊，姑娘怎么都给剪了？”雪兰很是不明白。

    珈珞将剪子放到她端着的盘子里，又从列站一旁的三个丫鬟端的水盆里洗了手，慢悠悠道：“盆栽的花娇贵，只要中间主干那一支就好。”

    雪兰似懂非懂。

    珈珞这才看向沈二：“沈老辛苦了，”又道：“墨兰，将今晨我做的那盘子杏仁糕端来给沈管家。”

    “谢过姑娘了。”

    “嗯。苏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苏夫人听说是郡公主的请柬，就亲自接了。当场打开来看，依照奴的观察，像是非常震惊，即刻便应了郡公主的邀请，还说若是这几日郡公主有空，她想来府上亲自拜谒。”

    珈珞面上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这让沈二很是意外。按理说，这事情的进展不是正在郡公主的掌控中么，她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珈珞抿唇细思一会，才说道：“一会你派小厮去回，就说不敢劳烦苏夫人亲自来太师府。递上礼帖只是想与苏夫人交好，待过几日我会亲自去靖王府拜谒苏夫人。”

    “哎？”雪兰正巧端了点心过来，听见珈珞这话，惊奇道：“姑娘和苏夫人是旧识？”

    “并非，不过是那日靖王亲自来访，我去趟靖王府算是回访。如今靖王妃逝，王府主事的不就是苏夫人么。”

    “这样啊。”雪兰略显失望，她原本以为自家郡公主是要和苏夫人交好，有下嫁靖王的意思呢。

    沈二闻言抬头复杂的瞧了珈珞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沈老先下去歇着吧，另外，大概明早徐姑姑将会带着阿瑶去洛阳京郊的‘别云间’住上一段时间，有劳沈老今日先去安排一下。”

    沈二并未问什么，端了杏花糕出了棠棣小院。

    雪兰更是不解：“为什么要徐姑姑带阿瑶去‘别云间’住着？阿瑶她这些天有哪伺候的不周到吗？”

    “并不是，”珈珞唇角携了一丝笑，若清泉明净的眸中蕴含了一丝浅淡的蛊惑，那目光迫得雪兰痴痴瞧着，似乎忘了思考，只见那张水红的唇发出若玉扣泉鸣的声音：“阿瑶聪慧，我便想着让徐姑姑带她去别云间学学宫里的规矩，宫里那些个娘娘公主们学什么样的规矩，阿瑶也学。”无视雪兰眼中的不解和莫名的嫉妒，珈珞又说道：“棠棣小院管事的大丫鬟就剩你和墨兰，你比墨兰虚长一个月，以后这院中琐事便由你来管吧。”

    “是，是”雪兰满脸笑容，“奴婢一定好好做事，定不让姑娘失望。”

    “墨兰，你去瞧瞧二姑娘是否收拾妥当了。”又朝不远处的若樱道：“去绒花小院走一趟，如果小公子起床了，就说我今个要去集市，问他去不去。”

    “当然去”雁回已经抱着陈朔走了过来，喘着气将陈朔放下，埋怨道：“朔儿，你怎么越来越胖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被姐姐埋怨太胖，虽然陈朔不懂胖有什么不好，但听姐姐的语气好像并不是什么表扬人的话，陈朔嘴一撇，从眼里挤出几滴泪来。

    “喂！”雁回急了，“你是不是男子汉啊！”

    陈朔用两只小肉爪捂着眼，从指缝里去瞧珈珞的神色，但见珈珞只是笑着并没有安慰他的意思，心里更加委屈，呜呜哇哇哭得声音更大了。

    “好吧，”雁回捏了杏仁糕，坐在珈珞身边吃了起来：“你接着哭吧，哭完了我们去玩。”

    “咦？”一听到玩，陈朔忙止住了哭闹，可怜巴巴的望着珈珞。

    珈珞伸手将他抱起来，顺带拍掉他伸向杏仁糕的肉爪子，倒是捏了一块有点苦涩的黑豆饼给他吃：“朔儿呀，不是你二姐姐说你，你真的是太胖了。虽然小孩子胖点比较可爱，但长成你这肉包子状，实在是”

    “嗯，朔儿呀，男孩子要像岚哥哥那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然就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哦。”

    “”珈珞无语，有这么教小孩子的么。

    “呐，姐姐，我们今个去哪玩？”

    “嗯，去晏卿公子的古玩店一趟。你怎么把朔儿抱出来的？朴氏呢？”

    “三娘请她前去若耶院吃点心去了，我便溜到绒花小院将他抱了出来。去晏卿公子的古玩店干吗？姐姐你要买首饰啊？直接让瑞麟阁的佟老板送货上门不就好了，干嘛费那么大的劲去东阳门？要不今个我们去‘归去来’吧，听说那新来了一个厨子，是唐家的人呢，我们去尝尝吧，反正晏卿公子的古玩店晚去几日也可以。”

    珈珞摇头拒绝：“我必须得在庾太后召我进宫前见到晏卿公子，此事可急不可缓，归去来唐家厨子倒是可以暂缓一缓。”

    “好吧。”

    只是，珈珞未曾料到庾太后的旨意居然这么急，昨天才让苏麻来府里探过，今个她还没去见过晏卿，太后的懿旨就已经到了。

    既来之则安之，事到如今她也急不得了，珈珞转身吩咐雁回：“你带朔儿去东阳门晏卿公子的古玩店等我，我出宫后即刻前去，切记，一定要见到晏卿公子。”

    雁回心知珈珞做事有分寸，也不问缘由，抱了陈朔自太师府后门溜出。已经有小厮备了车马候着，一路无言，直奔东阳门。

    珈珞长舒一口气，细细交代雪兰：“半个时辰后，约莫着二姑娘差不多快到东阳门了，再去三夫人的若耶院将小公子随二姑娘去晏卿公子那里的消息告诉三夫人和四夫人。一会若二夫人或是三姑娘来问，就说”珈珞蹙眉想了想，“二姑娘带着小公子去归去来玩去了。”

    ·

    因着珈珞本是先帝亲封的上阳郡公主，又是齐国大长公主最宠的女儿，身份尊贵自不必言。所以这次进宫，庾太后做足了面子，特许她乘软轿进后宫。

    “虽说是太后恩准，但这规矩倒也不能乱，后宫中能乘坐软轿的，只有太后皇后和三夫人。内外命妇也不过几位国夫人有资历不下轿。珈珞年幼又是晚辈，断不可逆了祖宗的规矩。福公公，”珈珞扶着墨兰的手下了香车，不动声色的将一个红包递给福康，“太后老主子现下何处？”

    福康蹙了下眉，将红包捻在手中，并不纳入袖里，略显尖细的嗓音带了一丝轻蔑：“这个时辰，老主子怕是在寿康殿里礼佛。”

    珈珞暗自揣测了一会，淡淡道：“如此，就劳烦福公公带珈珞直接去寿康殿吧。”

    福康不问缘由，微微弯了腰，揖手打了个千儿：“诺。”

    初夏的风吹在人脸上有着醉人的暖意，走在这悠长清冷的长街上，只觉得这深宫内院里含着一股股让人说不出的压抑的味道。后宫，世间多少女人拼了命要来的地方，她却一直都不喜欢。记得小时候，何太傅常带她来这里，她比今上大了一岁，算得上是个太子——后来的幼帝——的伴读，加上她性子也比较活泼，那时总喜欢在皇上习字看书的时候问他：“小延陵，你说后宫有什么好呢？”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她敢直呼天子名讳了。

    萧延陵无奈的从她手里夺过字帖，叹了口气：“好与不好不都在这里么，无可选择。”

    她撇了撇嘴，不再理他。然后偷偷的溜出门去，躲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瞧那些穿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女子，在皇上上课的紫极殿外来来回回不停地走，一遍又一遍，总也不嫌烦。而她就端了葡萄，坐在角落的石桌上，看着她们，直看得自己昏昏欲睡。

    夏初的阳光并不强烈，但自深红宫墙砖缝里照进来，却好像异常的炫目，那深红的宫墙，匀散一缕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转过宫墙几道，绕过回廊几重，朱红，金黄，赤青交织在一起，将一座雄浑威严的帝宫勾勒出来。

    刚转过一座假山，福康忽然停了下来，躬身行礼：“奴才见过庾夫人。”

    珈珞一个恍惚，忙揖手行了礼：“臣女见过庾夫人。”

    前面一位着艾绿色穿花百蝶宫装的女子拢手于袖，静静的望着珈珞，净瓷般的一个人，连着说话的声音也如水滴落在瓷瓶上，轻轻的恍若随时都能消失不见：“这位是新进宫的妹妹吗？”

    福康唇角挂了笑，再福了福身子：“是齐国大长公主膝下的上阳郡公主，入宫拜见老主子。”

    “是皇姑姑的女儿？”女子神色漠漠，眼神和话音都是轻飘飘的：“陈太师府上的珈珞妹妹吗？”

    珈珞低了头，似是被她的声音所感染，也轻声回道：“正是臣女。”

    庾瑾熹掩唇咳了两声，喘着气道：“老主子刚从寿康殿回凤仪宫了，珈珞妹妹可直接去凤仪宫。”

    “谢夫人指点。”珈珞话语未落，便见那曳地锦帛上的流云纹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快得好像不真实的。

    “既如此，请郡公主直接到凤仪宫。”福康做了个请的手势，得珈珞点头应下，便不再说话，自在前面带路。

    珈珞回首向那道艾青色的身影瞧去，只觉得那身影越来越飘渺，渐渐融入这高高的宫墙里，飘忽的抓都抓不住。

    前世的时候，她对庾瑾熹也是有些了解的。庾瑾熹本是太后娘家内侄女，但因为不是太后亲兄长这房，而是二房长女却非嫡女，在庾家并不怎么受宠。今上十八岁亲政大封后宫的时候，庾家就这么一个适龄的姑娘，便也只能送她入了宫。入宫后，赏封贵嫔，与桓萦的贵姬同为三夫人之一，因为无中宫，三夫人之首的贵妃也一直未封，便由她与桓萦同掌凤印，共同打理后宫。

    记得庾瑾熹入宫前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起码你感觉这个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而不是像现在，看着就如同一缕香魂，委实是奇怪。

    “上阳郡公主到。”福康扯了尖细的嗓子喊起来，便有宫人忙出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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