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一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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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麻嬷嬷眉色一凛,蹙眉问道:“这位是?”

    珈珞揖袖客气的行了礼,面上盈然带了三分笑:“小女——”她却声音悠悠一颤,停了停,众人目光也理所当然的瞧向了她,见她抬眼笑盈盈的瞧了一眼苏麻嬷嬷,复又低下,那声却冷了些:“上阳郡公主。”

    郡公主,地位仅次于公主而高于郡主。郡公主是正二品,贵姬却只是从二品,况且这上阳郡公主是唯一由先皇亲封,位同公主的郡公主,比贵姬夫人更是要尊贵上几分。为什么徐姑姑问她,这世间女儿家位尊于她的可有,那便是这个意思。

    珈珞说完,便不再答话,静静的站着。

    桓萦微怔,便欲起身,身后的苏麻却伸手将她按在座位上,抬眼示意。桓萦瞬间了悟,她可是身负两宫旨意的,岂是一个小小郡公主可以比拟的?

    那苏麻嬷嬷颇有些深意的上上下下打量她,直从头看到脚。而桓萦,却自打她说出自己是谁,就脸色相当难看。

    珈珞了然一笑,又道:“苏麻嬷嬷说太师府怪罪夫人迟来,实在是冤枉得很。一早宫中就来了旨意,说是桓夫人今日身领两道旨意来太师府中,可谓是给足了太师府面子,太师身为百官之首,百官表率,岂会不懂待客之道?”

    那苏麻嬷嬷颔首,却并不认可,继续诘难:“既然陈太师贵为百官表率,那府内之人也定是知礼守礼之人,却为何提早上了这山楂茶?”

    珈珞笑意不减,连说话的语气也一如方才的清冷,仿佛这庾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大嬷嬷并不曾问过她什么话,她亦是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道:“既懂待客之道,岂会慢待今日赏脸来观礼的诸夫人?既不慢待,又怎敢让诸夫人干等着连杯茶也不上?何况,”她唇角笑意越浓,苏麻便觉得有些把持不住,桓萦脸上的笑意却随着她的笑意渐渐淡去:“这山楂茶却是为桓夫人而备,又岂会有不敬桓夫人之礼?”

    苏麻只觉得头皮发麻,内宫混了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日却被珈珞这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弄得心慌意乱。她起初是因突见珈珞略有些惊讶故而乱了心神,不小心接了她的话,却没料到着了她的道,居然让她饶了进去,拿自己的话赌自己。但事已至此,退缩已是不能,她便硬着头皮接了下去,不论如何,要办好老主子交代的事:“那这山楂茶又是何意?”

    珈珞粲然一笑,已是明媚至极,但这犹不及她扬眉的那一瞬,光芒毕现,气度不可与方才同日而语:“自是,等桓夫人到来。”

    桓萦暗哼一声,不屑道:“开席等本宫又是何意?”

    “夫人笑言,”珈珞复又低下头,连着那声音都低了下去,仿若是极害怕桓萦的:“并未开席,不过是掐着时间端上了山楂茶,为的不过是等夫人入座便能喝上一口茶换换气,”再抬头瞧桓萦时,眼中已是满满的敬意,但桓萦却在那双极清极冷的眼底深处瞧见了倨傲和讥笑,珈珞却仍是面带笑意:“这茶,还未打开盖子。”

    苏麻揖袖立在了桓萦身后,态度越发恭谨,而桓萦脸色稍霁,温氏并着一众官太太们都微微松了口气,不由得朝珈珞多瞧了几眼。

    珈珞缓步走到桓萦身侧,亲自自桌案上端了一杯温度正好的山楂茶,双手递到桓萦眼前,恭谨而又不失风度:“‘引管按弦,焚香烹茶侯君来’,今上尚风月雅事,为臣子的自也投其所好好个附庸风雅,这丝竹管弦具备,焚香烹茶只待夫人到来。”

    聪明人自是闻弦歌知雅意。她初以郡公主身份压人,现又亲自奉茶,自是有赔礼修好之意,既是为了太师府这桩子算不得什么事的事,也给足了她面子,她桓萦岂有不受之礼?

    桓萦一手稳妥的扶住珈珞端茶的手,笑得得体而又有颜面:“世传上阳郡公主‘鬓如裁,眉如画,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一直仰慕珈珞妹妹颜色,却缘悭一面,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容貌美丑,不过镜中花水中月c声色表象而已,皮相再美,怎比得上桓夫人蕙质兰心?”

    苏麻不由得又再瞧了一眼珈珞。不妄自托大,也不虚伪自贬。桓萦赞她颜色无双,她很平淡的承下这赞赏,然又说皮相不如内涵,又反夸了桓萦。面子与里子,她与桓萦各执牛耳罢了,但若细细想起来,这里子谁更胜一筹,还真不好说。高,这太极,打得高!

    桓萦既已将话题岔开,众人自是见风使舵,忙着跟赞珈珞,便听得镇国夫人叹道:“大长公主年轻时便是以貌美艳重天下,而郡公主容貌与大长公主肖似八分,自又是一番天姿国色。”

    礼部尚书夫人打趣道:“就是不知这般冰雪聪明容颜无双气度卓然的姑娘,哪家太太有福气养在跟前咯!”

    雁回一旁掩唇偷笑:“我家阿姐自是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这话一出口,众人神色又是百态。

    先是珈珞一旁的温氏,惊讶的瞧了几眼珈珞,然后便不屑的冷哼一声。然后是温氏身后的朴氏,掩唇轻笑,眼中不乏讥讽。再是镇定二位国公夫人,眼中神色较为复杂,有赞赏亦有轻蔑。

    神色最为复杂的,倒是要数上座的那位圣宠殷厚的贵姬夫人了。皎洁的鹅蛋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匀散一缕像是人恼到了极点的红晕。

    珈珞嗔怪雁回一眼,客客气气的说道:“雁回妹妹笑言呢,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珈珞自是不敢置喙。”

    桓萦面色稍霁,浅浅舒了口气,笑得很是和蔼:“大长公主是敬德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女儿,是先帝最敬重的胞姐,可谓是我朝最尊贵的花朵。而上阳郡公主是大长公主独爱的女儿,岂不是这花蕊上最晶莹的露珠?放眼这天下,能配得上上阳郡公主的佳郎也不多啊。”

    珈珞呼吸微滞,欠身又行了礼:“姻缘本是天定,婚嫁一事也在一个‘缘’字上。平心而论,这世间哪个女子不想嫁世间最好的男儿,得一良人,得一世白首罢了。”

    桓萦轻哼了一声,因着声音极小,也只有站在她身旁的珈珞听见了。珈珞抬头皱眉瞧她,却见桓萦很是挑衅的瞪了她一眼,转瞬即逝,快得让珈珞误以为那是错觉。顷刻间,桓萦又笑意盈然,声若莺啼,叹息道:“若说世间最好的男儿,那自然是皇上了,珈珞妹妹想入宫吗?”

    珈珞一怔,微微蹙眉:原来她桓萦是在忌讳这个。眸光略略扫过众人,不只是桓萦,那些个应得上选秀的贵女们一个个瞪着她,恨不得将她吞到肚子里去。珈珞无语,桓萦啊桓萦,我躲你却不容我躲,这又三言两语将我推到了风尖浪口上。不过大概是要桓萦失望了,珈珞对入宫着实不太热心。一是因为后宫那种争宠之地和她自小受的教育相差太大外,二是因为皇上,并非她心目中的良人。

    今上登基时,也不过才六岁,由庾太后摄政,镇定二位国公辅政。皇上身子骨一直不好,常年要靠药养着。十八岁亲政后,却终日与后妃混迹于宫闱,有什么大事还得庾太后拿主意。

    说句实话,珈珞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傀儡皇帝,她才不喜。

    珈珞没好气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珈珞岂敢肖想?也只有夫人这样的佳人才配得上皇上,珈珞不才,何德何能敢立于帝座之后?”

    桓萦略微松了口气,只要她不乐意进宫,那皇后的位子她的胜算又大了些。先前听哥哥说上阳郡公主回府的时候,她委实是吓到了。上阳郡公主,齐国大长公主的宝贝,世家贵女里身份最尊贵的。莫说是有大长公主在,即便没有大长公主,安国公又是百官之首的太师,只要她陈珈珞愿意,皇上哪怕不喜欢她,为了平衡朝堂各势力,也定会迎她入宫。纵使暂不立后,那起码也得是贵妃!

    而后位,她岂会让给她?与庾瑾熹明争暗斗了两年,好不容易与她共掌凤印,岂会让陈珈珞轻而易举就拿到皇后的位子?

    “那看来皇上没这个福气了呢,”桓萦故作惋惜,“除了皇上,本宫倒是觉得只有本宫的哥哥,靖王桓楚了。若是珈珞妹妹心许哥哥,”她掩唇轻笑,“本宫倒愿意成全一桩好事。”

    珈珞低了头,让人瞧不清神色,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染了几丝羞赧,“靖王爷那样的男儿”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那样的男儿如何,就留得别人猜去吧。

    桓萦恍然大悟:“莫不是真的心许哥哥?倒不知哥哥何时欠下的风流债。”

    珈珞还未答话,就听到一旁有人掩唇低笑,“桓夫人有所不知,阿姐刚回府的那日,靖王爷就前来拜访,想必——”她眨了眨眼,笑得腼腆,“一见钟情吧。”

    “哟!哥哥真是的靖王妃才去世他就珈珞妹妹别在意,哥哥生性风流”

    “我和靖王很早之前就见过。”珈珞冷哼一声,好个陈雁初,故意让众人曲解,以为她是水性杨花轻浮的女人,见过别人一面就不顾人家刚死了妻子就要嫁过去。她细细端详起来陈雁初,前前后后想了会,恍然明白。以陈雁初的身份,她即便是入了宫也不可能坐上后位,所以她这是讨好桓萦?陈雁初意在后宫?

    珈珞咋舌,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啊,就——想这么长远了?怪不得这几日在府里,陈雁初总是明里暗里给她使些绊子,原来她本以为她此次回来是为了明年的大选,怕她阻了她入宫的路子。可——珈珞又细细一想,觉得也不至于!陈雁初今年十二岁,皇室大选十年一次,她这次肯定是不可能参选,再等十年——早过了选秀的年龄。那她各种阻挠她,又是为何?

    如是这会当着桓萦的面给她难堪是为了讨好桓萦——可是她讨好桓萦作甚?讨好桓萦还不如讨好她呢。

    珈珞不由得多瞧了雁初几眼,再细细推敲起来,脑中蓦地想起了什么,惊得她面色大变!记得那日桓楚来府中时,雁初也在厅中,她当时不经意瞟了一眼,见雁初正目不转睛咬唇盯着桓楚瞧!

    她c她思慕桓楚?

    她这番脑子里百转千回,桓萦又笑问道:“不知珈珞妹妹何时见过哥哥?”

    珈珞很不好意思的笑道:“说起来,初见靖王时,靖王还是骠骑将军呢。”

    “哦?”

    “当年骠骑将军平定乌孙,班师回朝,于宗圣寺还愿时,匆匆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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