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被捕

    梁榭的脚程很快，十多里地一会便到了。老王同两名伙计正忙，听见推门声探头一看，见进来的是粱榭，呵呵一笑道：“是梁兄弟啊，今儿怎么这么早？”这间屋子呈长条状，用帘布隔开，进门这端摆着几张桌凳用来招呼散客，帘布那端便是做豆腐用的大锅，压豆腐用的木框c石头以及磨豆子的石磨了。这时凳子犹在桌子上搁着，显然未想到这么早便有客人上门了。粱榭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将凳子放下，选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将刀一搁，回道：“早些清静，不然一会你这儿人多，我带刀进来吓跑了客人。”老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舀了一碗豆腐脑给粱榭放桌上，道：“兄弟说笑了，这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的，练家子少说也有几万人，有哪个不带兵器的，难不成不做他们的生意了？”说着话又递给粱榭一碗葱花。粱榭抓了一把撒在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勺豆腐脑放在嘴里吃了起来，豆腐脑极是嫩滑，入口即化，再佐以葱花香油风味极佳，梁榭吃得甚是享受。一口咽下，又舀了一勺正待吃时，突然想起前两天杀的那个男的，顺着锥子流了出来的白色脑浆，在殷红的血上流出了一道不经意的白。粱榭一阵恶心反胃，忙别开了头。

    老王一愕，道：“怎么，豆腐脑有问题？”顺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道：“现做的豆腐脑，这不挺好的么？”

    粱榭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豆腐的问题。”

    老王奇道：“那是你怀孕了？”

    粱榭正反胃的厉害，给老王这么一说，连笑带呕，呛得脸涨得通红，里边两名伙计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王一瞪眼道：“当心点，别喷到锅里。”两伙计笑着连声称是。

    粱榭缓了半晌道：“你也真能想得出来。”

    老王哈哈一笑道：“开个玩笑。可有些日子不见了，你上哪去了？”

    反正吃不下去，粱榭干脆把碗推到一边，道：“前几天往‘唐州’走了趟镖，这不刚回来。”

    两人关系虽好，粱榭也不得不说假话，总不成说是杀人杀的没顾上吧。他朝里边望了望，见只有两个伙计，问道：“今儿怎地没见嫂子？”

    老王拉开凳子，坐在粱榭对面，道：“前两天难受，叫了个郎中号了号脉，说是喜脉，这不，比你还严重，在家吐着呢。”

    粱榭知他爱开玩笑，也不以为忤，他心情差劲透顶，方才一笑，已是难得，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可老王兴致勃勃，又毕竟这么大喜事，哭丧着脸总是不好，当下勉强挤出点笑容道：“恭喜恭喜，这回你可要辛苦了。”

    老王搓着手十分兴奋，道：“这回一定是个儿子。”

    见老王如此高兴，粱榭心头突地一下，如受重击，不禁又想起前两天动手得情景，满脸是血的男人，错愕的双眼，因疼痛而抖动的身躯，尚未反应过来的小孩，女子的尖叫声，这些画面如在眼前，挥之不去。老王满脸洋溢着的幸福和那家人顷刻间由幸福变为毁灭的痛苦，两者的反差让粱榭心中之痛更剧，愧疚更深

    这里气氛轻松平和，粱榭本想来这吃点东西，顺便也舒缓舒缓心情，这倒好，闹得更堵。

    一个悲伤的人，自然看什么都是悲伤的。

    老王却似不觉，兴致高昂，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老婆的怀孕史。“怀大女儿时，婆娘肚子尖尖的，当时她爷爷，奶奶，我老丈人，丈母娘，都以为是个男孩，他妹的，结果是个丫头片子，怀二女儿时”讲了小半个时辰了，老王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粱榭半点心思也无，又不好意思打断，强颜欢笑的陪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名身着青绿色长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粱榭见来人服色，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地放在刀柄上。男子看了粱榭一眼，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老王赶紧起身相迎，满脸堆笑道：“是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要碗豆腐脑还是切块豆腐？”那人直勾勾地盯着粱榭，看都不看老王一眼，问道：“这人是谁你可认得？莫不是乱党吧？”

    “好一手乱扣帽子的手法，难怪那么多人惨死在你们手里。”粱榭心下冷笑一声，眼皮也没抬一下，以他此刻的心情若在荒山野地定杀此人。

    老王看粱榭神色傲慢，挪了下身子，将两人隔了开，一面请那男子坐下，一面陪笑道：“他是我远房表亲，一个唱戏的”凑近身在那男子耳旁低声补充道：“脑袋不大灵光，整天拿把破刀瞎咋呼，这不，刚被戏班子赶了出来，回家又让婆娘拿扫帚一顿打，跑我这闹情绪呢，一会给吃点东西我得赶紧把他打发走，不然买卖都没法做了。”

    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粱榭。这时一名伙计端了碗豆腐脑给那男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老王对伙计高声喊道：“小李，捣点蒜。”忙又将盛葱花的碗自粱榭桌上拿了过来给这男子拌上，赔笑道：“大人今儿怎地这么早便来了？”

    男子叹了声道：“嗨，还不是这鬼差事闹得，一年到头发不了几个钱，还总没个闲，这不，又死了人，抓了些匪类，从昨个夜里审到现在，眼也没合，饭也没吃，唉，不好干呐。”

    老王笑道：“那是那是，有大人您在，我们这些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生日子，不然就像死掉的那人，指不定是被哪个地痞流氓干掉的。”

    那男子道：“老王你这回可说错了，地痞流氓还真没本事干掉他。”

    老王颇为诧异，凑近了低声问道：“谁死了？”

    那男子看了一眼梁榭，回过头也低声向老王道：“是景大人殉了职。”

    老王惊讶道：“景大人？大内第一高手的景大人？”

    那男子道：“可不是他么。”

    老王道：“大人开玩笑的吧，以景大人的武功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那男子道：“别说是你这事儿换谁也不相信，那天皇宫进了刺客，景大人追出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后来大家都以为景大人十拿九稳能将刺客抓回来，谁也没想着去帮忙，哪知道竟出了这种事。”

    “是真的？”

    那男子点头，老王又低声道：“那可够厉害的，刺客抓着了没，什么人干的？”

    那男子摇头道：“没抓到。昨天‘兵部’‘案牍库’失窃，宫内的‘金衣卫’派高手去追查，追到城北‘燕州路’的一间破屋发现几个盗卷宗的贼被人灭了口，线索就这么断了。我估么着，杀景大人的和偷卷宗的这两拨人是一伙的，都特娘是‘天雄国’派的高手。”

    老王惊道：“‘天雄国’的人都混到宫里去了？不会打到京城吧？”

    那男子道：“你胆子也忒小，昨儿个事发之后估计这伙儿人早逃出京城了，不然昨天下午‘金衣卫’出动了五千多人在全城各处盯梢不可能什么也发现不了。今早，皇宫里加派了侍卫，金大人和百里大人不见人影，估计皇上秘密派他们带人出城追查去了。”

    老王道：“我还说大人武功高强辛苦归辛苦对付贼人手到擒来，想不到大人竟然跟这种顶尖高手较量，老王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今后再有人背地里议论‘金衣卫’我老王第一个不答应。”

    那男子被奉承的颇为受用，笑道：“天下百姓都要是像你老王就好喽。”吃了口豆腐脑，赞道：“老王手艺见长啊。”老王忙道：“大人谬赞。”

    不一会功夫，伙计将蒜捣好，那男子也着实饿了，拌着葱花蒜泥，足足吃了三大碗，伸了个懒腰，道：“老王，算算多少钱？”

    老王笑道：“大人为我们升斗小民的安危殚精竭虑，我老王大事做不来，小事总也得表表心意，再收您的钱，不成了畜生了么。”说着话将一吊钱塞在那男子手中。

    那男子也不推辞，接了钱，岔开话题道：“说实话，这差事当的够够的了，皇宫三天两头闹刺客，我们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要不管吧，实在对不起朝廷俸禄，更对不起百姓”

    老王连连点头称是，招呼伙计切了老大一块豆腐，撕了块笼布包好了递了过去，笑道：“难得刚出锅，大人带回去尝尝鲜，老实说这么多人吃我家的豆腐只有大人最是内行，也只有大人提的意见最为中肯。”

    那人笑着谢过了，又连赞老王会说话，一面说话一面出了屋，老王直送出半里地才停步，临返回前那人还不忘了叮嘱老王不要到处乱说。

    “这人是‘金衣卫’的？”粱榭见老王回来问道。

    “嗯。”老王答道。“是‘金衣卫’的一名百户。”

    粱榭眉头不由得皱起，想着方才这百户的言论，这事儿还真不好说是谁干的，武经国花银子雇人动手也绝对会嫁祸到‘天雄国’头上，当然‘天雄国’自己也有可能动手。

    老王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便道：“兄弟，别和他一般见识。‘金衣卫’的人一向跋扈，这个算好的了。”

    见老王‘误会’了自己，粱榭顺水推舟道“这么个给法你吃什么？”

    老王边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下去边说道：“朝廷什么时候不贪，官员什么钱不拿？给了好处少些麻烦，硬抗损失更大，现在‘无根党’掌权，朝廷更乱，做生意也要更小心些。”他将碗筷放回里屋，出来接着说道：“其实只要嘴甜点儿，多奉承他们一些，在他们张口之前主动给点小钱，他们一高兴，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人嘛都差不多多数人也都不是十恶不赦的混蛋。再说我这荒山野岭的也不是天天见着他们，方才这百户家有悍妻这才在城外买了宅子偷偷养了两房小妾，十天当中也就来两三回，‘金衣卫’中像这样的也不是很多。”

    粱榭冷笑道：“朝野上下也就你把他们当人看，以他们对付‘古榆党’的手段，竟以铁钉将人的四肢钉在墙上，直至风干，哪还有半点人性。”

    老王笑了笑，道：“咱一介草民，管不了朝廷大局，能让家中妻儿老小吃饱肚子也就是了，有时候这些官老爷高兴了也帮衬着引荐几个酒楼，接一些买卖，倒也不是全无好处，只是回扣吃的厉害。”一撇之下，见粱榭桌上的那碗豆腐脑依旧没动，遂伸手端了下去，笑道：“好些日子没见老弟了，说来也巧，你早不来晚不来，你嫂子一怀孕你便来了，一会咱兄弟两进城喝几杯庆祝庆祝。”

    粱榭本来想过一会进城去‘九源铁匠铺’取预定好的暗器，怕铁匠铺没那么早开门这才顺道来这里吃口东西耽搁些时间，又哪有闲情饮酒？但老王一句“喜酒”让他实在不好意思推辞，嗫嚅道：“这么早怕是没有酒楼开门。”

    老王哈哈一笑道：“那就跟老哥收个帐，顺道给你们镖局子引荐个长久的买卖。”说着解下围裙，冲着里屋喊道：“小李，小张，我进城一趟，豆腐压好了记得送去。”

    一名伙计道：“知道了，还有一锅正点着呢，出了这锅我就给送去。”

    粱榭本待寻个借口将这‘喜酒’退却，但老王说到‘引荐买卖’却是非去不可了，否则他这镖局镖师的身份便更易惹人怀疑了。当下只得勉力答应，待将那碗豆腐脑的钱给了老王，老王却说什么也不肯收，粱榭也不再客气，反正也经常占便宜，不在这一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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