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

    ..

    “刺客是南凉宗室, 品阶很高，原本他们只怕是胜券在握了, 没想到这个却功败垂成。”孟辞临把手里的一份卷宗呈上来，低声对少帝说。

    午后的阳光沉静而温暖，透过轩窗, 投在凤阳宫的长绒地毯上，少帝微微抬起眼睛看着孟辞临, 轻嗯了一声。

    自那日之后，少帝有三日不曾见过他了, 虽说刺客伏诛，可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各个势力却不容小觑, 孟辞临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

    “定南王谋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主公以为，下一步该怎么走？”

    少帝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这双手光洁白皙, 十指纤纤，她淡淡一笑说：“重新重用王家，先除定南王。孤这个叔父过了太久安生日子, 竟敢与南凉结盟。对待南凉, 小惩大诫即可, 如今到了年末, 听说他们今年遭遇旱灾，传孤的旨意，不许任何商贾和其有贸易往来, 违者发配炽墨江。”

    孟辞临一揖，又说：“主公不怕他们孤注一掷，索性和定南王一起谋反？”他看着少帝，又沉声说，“定南王封地是八百里殷川的富饶之地，如今他居于此地长达十年，已经成了一方诸侯，若再加上南凉，禁中还有王纂望风而动，于主公自然是极不妙的。”

    少帝突然微微一笑，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孟辞临：“你说，若是让母后腹中的孩儿称帝，王纂可会尽心辅佐？”

    此言既出，孟辞临大吃一惊：“主公何出此言？”

    少帝摇头微笑：“孤随口一问，你说说你的想法便是。”

    孟辞临定了定神，轻声说：“主少国疑，外戚当政，国将不国。”

    少帝点了点头，她把手中的奏折放到桌几上，一双眼睛含着浅浅的笑意：“先前王景的事情，孤已和王家貌合神离，只是面子上还过得去，如今若是重新重用他，孤也要拿出点诚意来，只怕你要受些委屈。”

    少帝看了看孟辞临的脸色轻声说：“我知道你身上还有孟氏的担子，不会太让你难做，你不要生我气可好？”

    孟辞临微微一愣，少帝算计他的权利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少帝头一回用这般柔和的语气同他商量，孟辞临轻声说：“单凭主公做主。”

    少帝嗯了一声说：“早先督察院有个右佥都御史的缺，说是留给你安排的，这回我把这个位置留给王家，你可有什么异议吗？”

    佥都御史不过是个四品文职，虽说职位不高，但掌管各府州的督查事宜，督察院里头人情练达，这个位置其实格外重要，孟辞临心里倒没有什么意见，主公要做人情，他退一步没什么大事，禁中的大小职务众多，他也不至于一直盯着督察院。

    “臣并无异议，此外，臣想保举苏长卿入大理寺。”

    “苏长卿？”这个名字在少帝的嘴里滚了一圈，她目光微微一沉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大理寺和督察院便不同了，大理寺掌刑狱，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是朝堂上的重臣，少卿这个位置是个肥缺，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孟辞临开了这个口。

    宫内买官卖官是大忌，孟辞临心中有计较，他微微一揖说道：“大理寺掌刑侦，臣以为苏长卿心思缜密，可当大任。”他说这话也并不全是假话，苏长卿确实有他的本事，不然孟辞临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那就准了。”少帝说完，忍不住微微一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掖庭也要好好整治了，难为你这几日来回奔波了。你不如在宫里住下，也方便你协助孤处理国事。”

    孟辞临的眉心微微蹙起，不知道少帝心里在盘算什么，大臣住在宫里，虽说前朝也有，本朝却从未有过，现在少帝即将重用王纂，势必要对他疏远，可如今少帝又是怎样的打算呢？

    阳光从落在孟辞临的麒麟袍上，如玉般的人垂着眼睛，光远远瞧着便是一幅画一样，少帝托着腮看他，只觉人间胜景，莫不如是。

    离天黑还早，孟辞临便道：“多谢主公美意，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少帝接了话头：“不必客气，刘钦，把养仪阁打扫一下，今天孟大人宿在宫里。”

    孟辞临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刘钦道了声诺，转身出了凤阳宫，少帝竟站起来，走到孟辞临面前，笑吟吟地问他：“孤今晚翻你的牌子，你可欢喜？”

    这是荒唐，孟辞临万万没想到少帝竟说出这样的话，方才还冷着眉眼和他商榷国事，现在却变了一幅面孔揶揄他。少帝打量着他的脸色，看他虽说脸色没有表情，只是眼中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她抬起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轻轻念他的名字：“辞临。”

    孟辞临抬起眼睛看着她，她像猫儿一样贴过来，环住他的腰身，把脸贴在他胸前，又轻轻唤了一声：“辞临。”

    孟辞临头一次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以前一样蹙着眉头说一句：“荒唐！”又或者是把少帝推开，用低沉的语气说：“主公自重。”可到这个时候，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话。

    他向来自负，少年丞相，艳艳才情，整个掖庭，谁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都说他在禁中只手遮天，主公都要让他几分，可他此刻手心里全是汗。

    脑子里全是混乱的一片，少帝的身子是暖的，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受到这副温暖的身体，她身上混着龙涎的味道，和一种不知名的淡淡香气，一瞬间他竟然感觉有一种力量抓住了他的心。

    他是个薄情的人，不知道曾有多少人指着他说：“孟辞临，你到底有没有心？”他的手上不干净，有很多鲜血，有好人的也有坏人的，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很空，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而如今，他却觉得好像有什么把他的心填满了。

    少帝在他怀里轻声说：“孟辞临，咱们一直这样该多好。”

    孟辞临静静地看着她，抬起眼睛又看着这座空旷寂静的宫殿，缓缓地抬起手，环住了少帝的背，他说：“好啊。”

    疯了，他大概是疯了。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和主公一起昏了头呢？少帝不过是个孩子，可以辅佐，却不能挨得太近。他这是作茧自缚，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可这些话在他脑子里重复了千八百遍，依然敌不过少帝眉眼盈盈的一笑。

    孟辞临是看着少帝长大的，看着她在朝上端着架子，下了朝会又对着他眨眼睛。他还在扬州的时候知道武帝晏驾，连夜骑快马回到禁中，那时候他告诉自己，禁中各族势力错综复杂，他要亲自掌握在手里才好，可那日在章华宫，看见消瘦了几分的少帝，他只后悔自己没有来得再快些。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