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第十四章 梨涡浅笑

    跟墨竹峰众人做了交接，宋承欢便跟着承乐大师姐御剑来到了沧澜山正门。

    沧澜山正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就是两道直插云霄的白玉石柱。这两道石柱一左一右，其上刻满了名字，就这般矗立在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石梯之上。

    遥遥看去，端的是气势不凡。

    宋承欢与承乐到的时候，沧澜山正门前已是等着两道人影了——是楚天阔与承灿二人。承灿见得宋承欢后还朝她眨了眨眸子。

    而楚天阔见得来人，也是心情颇好地算道：“既然两位师妹都已经来了，只等青遥师尊和承舒师弟到后便可动身。”

    宋承欢闻言把头垂了垂。

    她现在的心情复杂但平静，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就这般等了小片刻，忽闻身侧承灿一声欢呼：“师尊他们来了！”

    宋承欢随着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西边方向的空中由远及近飘来两道身影。

    前边的身影脚踏一截新鲜的树枝，青色衣袂随风翻飞，身形俊挺，墨发高束。他的脸正对着冉冉新升的朝阳，笼罩在一片光晕中，使人看得不甚真切。

    跟在他身后的身影便规矩了许多，御的是背流剑，着的是青边道服。

    两道身影翩然下落后，宋承欢并来不及仔细打量最前头青遥的脸，便忙跟着师兄师姐们弯身作揖：“拜见师尊。”

    “不必多礼。”声音如青玉石泠泠相击，语气语调却是分外熟悉。

    宋承欢缓缓直起身，青遥的脸便这般在她视线中逐渐清晰。

    肤色白净，眉似远山，眼睫细密，眼眸幽深，鼻梁俊挺，唇色晕红。他的脸看起来很是年轻秀致，与“第一剑修”这般老成英气的名头无论如何搭不上界。而他通身气质倒有着一峰之主的气派，似高山流水，又似初冬白雪，高雅清冽，使人不敢近观。

    仿佛感应到了宋承欢打量的视线，青遥略略扫过面前众人后便将眸光与她对上了。

    宋承欢看着他仿佛载着一幕夜色的眼眸，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见他本是无甚表情的秀致面庞上蓦地绽开了浅淡的笑意，梨涡隐现。

    宋承欢的脑子于是“轰”地炸开了。

    从前她在看书的时候，曾无数次幻想过书中“青遥尊者”的容颜，可无数次幻想皆是不如今日一见。这样一弯笑容，这样清浅梨涡，挠得她心头酥酥痒痒，令得她很想将手伸出去摸一摸。

    好在理智终是战胜了冲动。

    宋承欢匆匆垂下脑袋避开了青遥的视线，在感受到旁侧承灿投来的打量好奇的视线后，她脑袋垂得更低。

    不过在场众人虽不明师尊一笑的缘由，也是能觉察到此时此地不宜发问的气氛。

    还是青遥恍若无事一般开了口：“既然人已经来齐了，便出发吧。”

    众人应声而行。

    宋承欢依然被承乐带着。

    往回问鼎之盟，沧澜山代表弟子们出行前，皆是有着声势浩大的送行仪式，掌门以及各位峰主都有可能露面。可今年这样的仪式被削掉了——毫无疑问是青遥的主意。

    宋承欢对此很是乐见其成，她从来不是什么焦点型人物，甚至于站在人多的场合下发言都会有几分发怵。所以喜欢简单清静这点，她倒是与青遥莫名的契合。

    神思就这样漫无边际地乱游了很久，日头也渐渐偏午炽热了起来。

    一行人于是寻了个清凉的小山头稍作休整。

    沧澜山弟子们都随身带有干粮，但将就干粮显然不是这次青遥带她出来的目的。所以在下剑后，宋承欢就分外自觉地开始收拾场地预备做个简易灶台。

    “哇，看不出来师妹你这么讲究啊！”承灿啃着干粮看着忙前忙后的宋承欢一脸目瞪口呆。

    宋承欢朝他扬起笑脸，内心无言以对。

    旁侧青遥眉梢含笑倚在树干前，眸光流转，最后定在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流上，状似不经意地感叹道：“此地水流清澈，想是养物。”

    宋承欢就蓦地回想起几个月前，她带着承华和还是“承舒”的师尊在墨竹峰后山聚餐的事情来。

    彼时她手上不想沾腥，于是好说歹说把刮鱼鳞剖鱼腹这等脏活推诿给了师尊，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

    方才青遥的话，指向非常明确——他今天中午想吃鱼。

    她内心于是狠叹了一口气，面上带笑道：“师尊此言甚是，此地水质上佳，想来养育出来的鱼肉质也是非常鲜美的。”

    青遥听闻此话只是笑意稍深，而不明所以的承灿已经被宋承欢这一番话说得嘴馋不已。只见他甩开手中干粮便上到宋承欢跟前打转转，最终被正牌厨娘批准捉鱼以及食物共享。

    这样互惠互利的举动为宋承欢节省了很多力气，她烤了几条鱼自己甚至都未怎么出汗。

    就在承灿拎着烤鱼大快朵颐的时候，宋承欢也拎着一条烤鱼有几分忐忑地站到了青遥跟前。

    她不甚自在地抬头看着青遥白净秀致的脸，声音稍轻：“师尊，你要尝尝吗？”

    “唔，看起来确是不错的。”青遥微微笑着接过了烤鱼，看着面前宋承欢尤如初见时的情态，他很是自然地道，“不必如此拘谨。”

    宋承欢垂眸，正想着该怎么向师尊解释她不是拘谨而是不习惯的时候，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震天响的咳嗽声。

    是承灿被自己手里头的鱼呛到了。

    他边咳着边看向宋承欢与青遥这一处，好不容易将咳嗽止住了，立即接口道：“师，师尊已入合体境界，应是早已辟谷了啊！”

    宋承欢被他这话提醒了。是了，青遥既然早已辟谷，为何还要把她带出来？

    于是她也带着疑惑地看向树前心安理得品着鱼的青遥。

    却见青遥动作一顿，反是不解地看向他们二人：“辟谷与口腹之欲难道不是两回事么？”

    宋承欢与承灿一齐被这话噎住了。

    仿佛很有道理呢。

    宋承欢讪讪道：“我从前以为，修道至大境界者都可以如话本子里所说一般，断情绝念，清静无为。”

    承灿在她身后狠狠点头表示赞同。

    “我觉得，”青遥托着鱼想了片刻用词，“你们对我，可能有点误会。”

    他说着另一手托上腮，沉吟须臾，“打个比方，若是未尝过桂花酥，不知其滋味，自当谈不上喜爱厌恶，也无从有放下的说法。修道即是如此，未识七情六欲滋味，也自当无从断情绝念。”说着，他笑笑，梨涡隐约可见，“修为高低与得道与否却是不成正比的。”

    宋承欢看着他，只见他眸若辰星，笑意通透：“我却还是未曾得道。”

    闻言承灿一只手不甚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弟子理解浅薄了。”

    这样的插曲过后，倒也再无人多言，皆是揽衣小憩。

    午间休整一过，沧澜山众人再度启程赶路。

    只是下午赶路的时间比起上午要短了不少，不仅因为正午停歇，还因为要赶在日落之前寻得落脚之地。

    是以沧澜山众人在日头半沉之时便落剑而下，选择了步行进城寻找客栈。

    此处城镇位于沧澜山与凡世国家的交界，贸易兴盛，是以即便天色渐晚，街头人流车马仍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般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地行进着，耳中便涌进了各色各样的声音。其中被提及得最多的，莫过于魔修二字。

    照理说，近十几年来正邪休战，修仙大派属地的周围，平民百姓真正见过魔修者并不多，所以魔修一词在世间瓦舍最大的作用应当仅止于治小儿夜啼。这镇子上却如此不同一般，莫非此地真有魔修出没？

    这样分析后，宋承欢不由暗自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不过有青遥在侧，她大抵是不必担忧的，权当增长见识了。

    沧澜山众人最终选择的落脚地，是一间名唤“留仙”的小客栈。

    客栈不大，只有两层楼。一楼座上男性商户居多，座位挤满，看来生意十分火爆。

    宋承欢一行人提前用小法术敛了面容装束，是以进来这客栈时也并未引起旁人瞩目。

    走到柜台前，就见那账房啪地放下手中算盘，笑眯眯地迎客：“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楚天阔回望了众人一眼，计较后笑答道：“住店，三间上房。”

    宋承欢也明白他的顾虑，凡世毕竟不比门派里安全，两人一间也互相有个照应。

    “好嘞！”那账房把算盘打得噼啪响，报价声音洪亮，“天字号房，三间，给您抹个零头，二两银子！”

    楚天阔不愧是大户，眼睛都不眨就把两锭银子推给了账房：“有劳。”

    账房笑容可掬地转身取下三块带着钥匙的木牌递给楚天阔：“客官上楼左转，尽头三间便是！”

    微微点头致意后，楚天阔接过木牌将它们分给了身后众人。

    沧澜山一群人于是又朝着客栈里头的楼梯走去。

    只是在这时候，忽地一个商户扯着嗓子朝柜台这方喊了一声：“刘账房，你家掌柜的怎的不在？”

    这喊声一落，起哄声紧接着此起彼伏：

    “就是！咱哥几个今儿特意来这儿，就是为了看花掌柜！”

    “对对对，美人不在，爷喝酒都没兴致啊！”

    就在宋承欢看这表演看得津津有味忘记迈步的时候，前方楼梯之上突然传来了女人的一串娇笑声。

    清脆如银铃般，搔得人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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