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第二章 贼不曰贼

    宋承欢画符画到了半夜，总算辛辛苦苦凑够了数，挥挥手和仍在埋头抄规矩的二人说了再见，便回了房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呆了半晌，然后她才记起来，今天是朔日，她得给墨书师傅送酒。

    宋承欢在原来的世界跟着她爷爷奶奶住了许多年，也算学到了些二老酿酒的皮毛。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虽接受了现实，也不免想念担心另一个世界的亲人。而她惦念亲人的方式，就是酿酒。

    白酒c黄酒c枣酒凡是她学过的，通通被她酿了个遍。闷了的时候，想家的时候，她就挖几坛出来喝。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让她醉了做梦都能梦见家。

    后来她渐渐接受了现实，酒就喝得越来越少，反倒是墨竹峰的大酒鬼墨书师傅偶然喝到她的酒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还让她每月朔日望日都给他送两坛酒。

    这也算学有所用了。

    不过墨书师傅也算是她酿酒实验的小白鼠，从前她脑洞大开酿了坛辣酒给人送过去，让人喝了一口就给喷了。但墨书师傅不愧是沧澜山众所周知的随性惯了的峰主，只笑道:“我帮你尝酒，也算是白喝你那么多坛酒的报酬了。”

    算算时间，她两月前酿的那三坛苦酒也可以开封了。

    宋承欢洗刷好自己带着铁锹就直接去了后山。

    她埋酒的地方在后山的梨花林里。现在正是暮春，梨花漫山的时节。

    宋承欢找到自己的埋酒地，拂开落在自己头上的几片玉白花瓣，挽起袖子就开始用铁锹铲土。

    只是几铲下地，她便觉察到了不对:距离她上次取酒的时间已过去了半个月，可这地方的土却很是疏松，好像刚被人挖过一样。

    宋承欢揣着疑惑，加快了铲土的速度。

    六坛酒不过多时就整整齐齐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少了一坛苦酒和两坛枣酒。

    宋承欢仔细再数了一遍酒的数量，心中有了计较:有偷酒贼。

    墨竹峰大约不会有人闲的蛋疼来偷酒，毕竟想喝直接跟她蹭就行了。那么就是外峰的人了。

    宋承欢抬手按住了自己跳了几跳的太阳穴。

    这么一点小事倒也不至于生气，她只是有点头痛后续处理。她埋酒的地方算是十分偏僻了，毫无疑问偷酒的人要么有着寻找或窥视的能力，要么有着比狗还要灵的狗鼻子，她可不认为换个地方埋酒人家就找不到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月例不多，每月酿酒便是一笔极大的开销，现在她的私货不仅要供墨书师傅，还要供一个好像酒量不浅的偷酒贼？

    虽然她并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但上述事情她是拒绝的。

    她也许该将那个偷酒的人揪出来好好谈谈价钱问题。

    宋承欢向来是个简单粗暴的行动派。简单粗暴在于她打算直接挖个陷阱将那人抓住，行动派在于她已经动手了。

    筑基初期修为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她挖了个一人深的坑只费了半个时辰而且滴汗未出。

    她当然不会忘记她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修仙世界，普通的陷阱根本不可能让修仙者栽跟头。于是她不要命地往陷阱里贴符。她所学过的定身符c凝霜符c昏睡符只要能让人无法动弹的符她通通都丢了进去。

    最后她拖来青草藤蔓把陷阱覆上。

    大功告成。

    宋承欢看着面前已经被还原得不露痕迹的陷阱，心里有些小满意。

    小心绕开陷阱挖了两坛酒再把土盖上，宋承欢神清气爽地提着她的酒和铁锹原路返回，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明天等着坐收战利品。

    墨书师傅的住处唤“水云洞”，水是真的水，云是真的云，洞也是真的洞。

    从前墨竹峰的峰主在山顶有着正经的住处，是座仙气飘飘气势恢宏的宫殿，唤“文清殿”。峰主住宫殿，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墨书倒好，嫌弃那宫殿清冷没人气，硬是在崖壁上给自己凿了个窝。

    水云洞在矮崖壁上，底下是片水潭，四周是竹林，除了正午，几乎无时无刻不被云雾缭绕着。但此地鸟雀成群，叽喳不断，倒是符合极了墨书对住处热闹的要求。

    宋承欢到水云洞的时候，正巧碰上紫台峰峰主紫练。

    其实宋承欢从老远的地方便看见了步行而来的她。一袭紫裙，青丝如瀑，额间淡紫色的峰主纹印衬得她肌肤如雪。眉是柳叶眉，眼是柳叶眼，鼻梁挺翘，唇色嫣红，活脱脱一幅美人画。而她身上那等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尊贵与温婉并存的气质，就连承乐那种大美人也比之不及。

    那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时间的韵味。

    其实一开始得知墨书师傅和紫练峰主是夫妻关系的时候，宋承欢是拒绝想象的。

    一个是随性懒惰邋遢不管事的大酒鬼，一个是尊贵温婉实力顶尖的女神，这俩，居然是一对？而且据说当年是紫练追的墨书？

    但再怎么虚幻，在宋承欢三番五次地看见紫练尊者出现在水云洞前后就真实了。

    “紫练师尊。”宋承欢礼貌而淡定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是承欢啊，”她对她微微笑着，目光看向她手里的东西，“是来送酒的吗？”

    “嗯，我待会儿还要回去修炼，能麻烦紫练师尊顺便帮我送进去吗？”

    宋承欢承认她只是不想闪闪发光，母胎单身伤不起。

    “当然。”紫练接过酒，非常灵敏地嗅到了散出来的极淡酒味，“又是新品种？”

    “是，师尊若是不介意也可以尝尝。”

    “我就算了，”紫练无奈地一笑，看着提步准备打招呼离开的女孩，不知怎的就叫住了她，“从这里下去的路风景挺好，偶尔慢步四处看看也不错。”

    她说完这话便足尖点地飞身进了水云洞，徒留宋承欢一人在原地愣愣。

    紫练师尊那话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紫练尊者上下墨竹峰都用步行的行为，宋承欢把那话归结为她只是单纯地在给她推荐风景。

    宋承欢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大难不死穿进书里，师兄师姐师弟都那么可爱，师傅随性不管事正符合她的咸鱼梦想，就连师母也是温柔可人的女神。

    当然，如果能见到青遥男神就更好了。

    沧澜山并不是个死板或者说是墨守成规的门派，从准许两位峰主成亲，从一切弟子皆可称师傅一辈的尊者为师尊便可看出来。那么是不是说明有一天，她娶青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在正式思考这个问题之前，她要见到他。

    现实是很残酷的，毕竟像墨书紫练这样好说话又没架子的峰主只是特例。想到青原峰峰脚的九九八十一道剑阵和书中对于青遥清净自持的描写，宋承欢立刻把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想给丢干净了。

    果然她还是吃个瓜就可以了。

    宋承欢昨夜苦练御火符，最后总算找到了些诀窍，是以她一回去便拿出一摞符纸温习巩固，勤奋程度简直媲美当年备战高考。

    这样勤奋的后果是她累得很早，于是早早便睡下了。翌日醒来才日露微光。

    由于想要验收陷阱成果的心情很急切，宋承欢早餐吃得很兴奋匆忙，第一个冲出小堂时她仿佛还能听见身后师兄弟们对她反常行为的窃窃讨论声。

    现在仍是清晨，后山的露水还未蒸发干净，而且昨夜似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梨花瓣零落遍地，泥土湿润，宋承欢衣裳鞋子难免沾湿了些许。

    不过她心情颇好，想着即将露面的偷酒贼，她便把衣裳鞋子的境遇都忽视了。

    但有句古话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看见完好如初的陷阱和埋酒地边一株梨树树干上“苦酒合我意，阿堵本当归。奈何黔驴计，戏心若可非。”的刻痕后，宋承欢真正地被气笑了。

    那树干上的字是用利器刻的，而且笔画很是流畅，字体很是骨力遒劲，带着一种潇洒出尘。

    这本当是令人膜拜的好字，如果忽略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你酿的苦酒很合我心意，本打算留些钱财和你做长久买卖，但见你抓贼的办法实在蠢得清新脱俗，勾起了我戏弄人的心思。

    智商被受到嘲讽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宋承欢心中的小火苗蹭蹭地燃烧，几瞬后做出了重要决定:今晚她整夜蹲在这里，就不信抓不到贼！

    这想法虽然带着一时意气，却也是宋承欢冷静分析过后的决定。

    树干上的字刻痕处并没有明显被雨滴沾湿的痕迹，反倒是周围的树皮湿漉漉地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这说明那偷酒贼是雨后才来的。最有可能的时间便是黎明到清晨时分。

    虽然不知道那人明天还会不会来，但蹲一夜显然是个直接有效的办法。

    做好打算，宋承欢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小火苗，回练功场做早课。

    但事实证明，心里揣着事的时候，人的行动效率会明显低下。

    宋承欢一天的画符训练终于在她无数次的无意识走神中结束了。

    吃过晚饭做完晚课和师兄师姐们道了别后，宋承欢套了件厚衣裳只身奔后山。兜里揣着一摞符。

    入夜后的后山与白日里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模样，黑漆漆，阴森森，不见一点亮光，就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莫名地渗人。

    宋承欢压住心中的一丁点悔意，不住地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心理作用，从兜里摸出一张御火符照路心中才微微踏实下来。

    就这样缓慢地挪到了距她埋酒处不远的地方，她找了株粗壮的梨树一靠，往自己脑门上贴了一张隐身符。

    她想到一个很贴切的成语: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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