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却是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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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边有新种的树苗，操场里面人山人海，足球场内一拨拨的人正追着足球跑，跑道上跑步的人接人都快连成一个人体大圆环了。操场一头的健身器械区，器械上挂满了扭腿弯腰的人们。她带我走这么远来到这儿要说些什么事呢？

    她突然止了步，回转身冷不防地问：“听说你要退学？”眼睛就紧盯了我，拷打审问似的。

    她消息哪儿来的那么灵通？怎么就知道我要退学的事了？

    “是不是？”两眼紧盯着，脸色让人发怵，“为什么？”

    一上来就这么咄咄逼人的拷问，我可一点心理准备还都没有，简直透不过来气，话都说不出了。

    “没什么。也就是，不想读了。”我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还抖起了身子，转开头去看操场上的人。

    “什么叫也就是不想读了！别扭头，看着我，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语气真严厉。

    “老师……”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着她，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这事。

    “你就这么任性，就这么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啊？”

    “老师……，这不是任性！”

    “这不是任性是什么！退学这么大一件事，一句‘不想读了’就决定了？你跟谁商量过了？”

    “都大四了，最后一年就毕业了，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还要退学？”

    “你自己想想，走到这一步容易吗？这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心血？用去了家里多少钱？怎么能说一句‘就是不想读了’就要退学？”

    “你怎么想的呀，你就打算这么前功尽弃了？把自己的理想，把所有的付出，把多少人的期望，就这么一掷付流水了？别告诉我说，你薛宝元就是这样一个任性轻率、没志气、不负责任的一个人！那我以前真是完全看错了你了！”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嘴唇颤抖，盘蓄在脑后的发髻有那么几缕散落出来，绫乱地在风中飘动着，在她激动时，有那么几条发丝不自觉被粘带进了她嘴里。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这一过程我都没能回上话，倒好像是被她的表情吸引住了。她抬手把那些发丝带往耳后，也许是发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这时把头低了一低。

    “这些，其实我都思前想后想过了。今天这个决定，只是最后做的一个了断。”我尽量把自己堵在胸口间的气流缓和下来，慢慢说道，“其实，自打进入句吴大学那天起，我其实几乎每天都在被迫不停地想，这大学还有必要继续吗？这所谓的学业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再跟你说，句大怎么怎么地不好，只是让人空度岁月，枉费青春。是，三年了，但四年后又能怎么样呢？到时还不只是一纸大学毕业证？难道四年苦熬，倾尽身家所有，就只是为了最后得到一纸大学毕业证书吗？”

    “一纸大学毕业证书怎么了？你要是只把它当一纸书看就是不对！先不说句大怎么样，就说这张纸，它是你自身所达到知识水平的一个证明，以后你到了社会上，找工作、升迁、深造、评职称，它可都是你用得着的地方。它是你从此建立自己的人生事业、打造你的社会地位的基础，简单说，是你以后的人生发展就靠它了！你要是毕不了业，得不到这一纸证书，那你就得原来自己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灰溜溜回去。”她突然高了声：“你走啊！出了这个校门，你什么也不是！打道回你老地方去，一辈子没出息，只能做个社会混混……”

    她这话可一下把我激怒了：“我的老地方怎么了？穷山沟野孩子怎么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没拿到大学毕业证怎么就灰溜溜回去了？怎么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没读过大学？难道他们也都只能做社会混混！社会混混又怎么了？我倒是认为校门外面的社会才是一所真正的大学，而这里面所谓的大学，却是弄虚作假、坑蒙拐骗、伪学伪善、虚荣假贵的旧社会、黑社会！是破人家，亡人财的大陷坑！压榨欺骗青年人青春的囚牢！什么知识什么改变命运，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少拿那空洞虚伪、一文不值的毕业证来骗人！我不靠它塑金身！”

    我真是彻底红了脸，大喘着气，脸色吓人。她那里似乎也陷入一个不曾意料到的穷途绝境之中，突然一下子不知所措。她眼睛里湿润，试图缓和一下骤然紧张的气氛，说：“原谅我一时说急了话！句大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学校是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因此就半途而废，把自己的前途毁了，你家里送你来读书不容易——是了，这退学的事你都征求过家里的意见了吗？你家里父亲同意了吗？”

    “……父亲身体不好……”我手紧抠了头皮，后牙根紧咬着，她怎么尽往我的痛处戳。

    “好啊你——都不跟家里人商量，就自作主张了！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伤了多少人的心啊！你在这儿上学，你身上投注了多少人的心血和期望，多少人在背后望着你呢……”

    “老师，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了！”我无力地看着她。我感到了从没有过的虚脱，身体里有那么几股分不清路径和方向的液压混乱地冲撞着，天旋地转……我脚下踉跄，迈开步无神无主地只想要走开。

    谁设下了这个大骗局？谁让无数天下可怜父母心，不顾身家性命地把一切赌注和巨大的巴望往里面押，让自己的子女背负上这不堪的负债，身心俱疲，却又欲罢不能！

    “宝元你上哪里去？”她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扶住树，疲惫地转回头看她：“你是谁啊？这一切都跟你什么关系啊？我的事情，你凭什么来干涉啊？”

    她怔了，呆了好一阵，说：“我是你老师！”

    “老师？呵——，老师？试问句大，试问这天下，谁又可为我老师！”我仰天发笑，发起了狠来：“我恨句大！恨这里的所有人！我恨这里所有的一切……”

    “我就是你老师！你选修过我的课，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时候紧绷着个脸，这么执著于一个老师称谓，我奇怪地瞪起眼看她——我不想呆在这儿了！扔下一切快走吧，啥都不要了！快走快走！我踉跄着脚步，转过身只顾着要走……

    只听到背后嘤哼一下，一声拖曳得长长的哭腔迸了出来。我回过头去：她哭了！

    她一手横抹掩住了脸，一手向前摸着，身体倚靠过去树干，蹲弯下腰身，呜呜地放声哭上了。

    我意识有点清醒过来，却慌了神，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好。她一手去裤兜里掏摸手绢，手绢掏了出来，可没拿住，掉到了地上。我忙过去捡了起来，直递到她脸面跟前。她接了，去擦拭眼泪，却没有停下哭的意思。

    她那是一种哭法，一直憋着，一旦让哭出来声，似乎就要把整个心肺敞开，尽情尽性的倾泻了才能了局：“呜呜……哪能这么倔啊你，都不听人一句话劝的……”我赶忙低声温气儿陪话：“听的！听的……”“……非要惹得人哭了才甘心呀你……”“?没有没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