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微吟相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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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好台布，摆上了煤气炉。火点着了，蓝幽幽的火焰跳跃着，一下让人温暖了许多。

    火锅里水未开，老同学倒了酒，两人举杯先碰了一个。一杯酒下肚，当年曾经共有的大学生活趣话，点点滴滴回忆起来，散落进了酒杯中。你一言我一语，免不了颇多的感慨和怅然。一切还都显得那么自然，温暖，融和。

    然而，随着酒多喝了几杯，酒精渗向身体的深处，像是体内某道栅栏关卡被酒精烧融掉了，胸腔某个深处那一直被拴系得好好的情绪，像久关的野马，像久蓄的洪水，终于找到缺口，烈烈昂昂地冲了出来！

    我猝不及防。我对面的这位老同学，等我察觉过来时，早已陷入了一种癫狂之中，口舌絮絮不清，情绪滔滔地外涌。突如其来，像突然爆裂的消防水管，想堵都不知道堵哪个口子。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不久之前肯定是刚经历了某场变故，才刚从一个巨大的惊恐或巨变旋涡中幸运地挣脱出来，像是溺水的人总算浮到了水面上，疯狂一般地要抓住身边一切可抓住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还仍心有余悸，总觉得背后有某个东西在追着自己，对身边出现的一切充满了狐疑，惊惶不定，魂不守舍，遑遑如丧家之犬！他碰到了像我这样一个好多年前的所谓老同学，自然要紧紧地抓在身边不放的。我只能心里自叹倒霉了。

    我坐在他对面，无可奈何充当了承接他没完没了的酒后胡话的塑料篓子。看他面部潮红直至耳根，喉咙里发出的那声音有时哀厉至极，怒恶的面容不知道是冲我还是冲着谁来的。持续很久后情绪好不容易劝下缓和些，以为好了，不料又猝不及防地火山一样暴发了出来。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一个陌生的黑夜人；难道人的性情竟会发生这种根本性的转变么？岁月真的有那么强大改变人的力量？世事令人无法捉摸，红尘水深几万丈？

    回想起大学时那个叫薛宝元的同学，那个曾经书生意气激扬，其实有些内向有些腼腆，未言先笑，貌似冷僻其实对人一腔热忱的薛宝元，仿佛就在昨天。再看回对面的这个人，却已如此陌生，恍若隔世。

    听他那无序破碎、没头没尾的酒话里，隐约带有些让人惊心动魄的事件现场，不堪回首的往事纠缠，透着一幕幕勾心斗角，怨毒酷深，笼罩着不寒而栗的杀气。若他这酒话里果然真实，那他这一路走来的坎坷波折人生路，真有些匪夷所思了！是不是只是他精神错乱，酒后胡言乱语？还是他真的有那么一段不寻常的身世经历？

    窗外暗黑妖缈，模糊的街面，只见几点红灯笼在风雪中无声地来回晃动，幽冥莫测。

    店堂墙上挂着的液晶大屏幕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现场直播，看来是又快要进入了新年倒计时的**阶段了，但见盈光溢彩，阔舞飞扬，高歌竞进，多么火红闹热的一个主旋律世界。回望窗外，隔着窗玻璃，寂寞黑冷的街道，雪花轻盈，飘飘忽忽。今夕何夕？此世何世？

    老同学这个样子，我也感觉很无助，又岂是我这样一个没经过多少世事、没见过什么场面的人所能安慰的。

    人各有命，程途际遇，迥然悬殊。且每个人对自己的人生路途，自己都难以预料。当年我万马奔腾挤独木桥，赶上大学扩招，替父母替自己圆了个大学梦。四年懵懵懂懂，没搞清大学是什么状况，却弄到了一张大学本科文凭。天之骄子，踌躇满志，满以为前程远大，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一个工作都难找，到处不是关卡就是关系。原来这大学产业化大扩招，大学生也不值钱了，得来的大学文凭，反成了一个受尽白眼又让人憋屈难言的新身份证明！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天好分九重，尘世三六九。

    如今我游走在社会边缘，写着一些不入流的文文字，无室无业，每日但求得一个人的温饱。我也本分，也不曾羡慕嫉妒恨过什么。可是为什么在今夜？为什么年年今夜？年年今夜总要安排这么一个除夕，把富贵的、穷苦的，美满的、孤寒的，都聚在了一块来这么欢乐比拼一回？还弄一个春晚直播，尽情地在一旁烘托、调笑、煽情，直把人压在心底好好的积藏了多年的辛酸，掏心掏底地翻搅出来，让人只想要号啕痛哭一场！

    这一夜，我和老同学都喝得不像样子。大年深夜里，炮竹一声声一串串地向夜空爆起绽放，空际烟花一朵一朵粲然洒落，两人扶着酒醉往回走，挨着树，扶着墙，高一脚低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在寂冷的街头，走一处吐一处，吐完叫嚷着又倒在了雪地里。风寒雪冷，最后好不容易碰到一辆出租车，总算回到了我那小窝里，要不然这一夜得冻死在街头马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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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这个老同学听说我一直干着这文的营生，每天为几千字的更新捉虾苦恼，有一天他在微信里建议我说，把我们这一代的大学生群体的故事写一写不是很好吗。我回绝说，你不懂络，人家那儿只有那些玄幻灵异、穿越架空重生、无聊虚拟游。那些卖萌发嗲，白日发梦，狼道总裁狠狠爱甜宠文；要不那些霸天狂尊，富婆御姐白富美争相环绕，争相献媚求爱的种马文，这样的文才会有点击，才会上畅销榜。你这现实题材的，沉闷烦难，谁会看？哪里来点击？写这个等于自杀！

    老同学就说，那也不见得，人的性情和喜好嘛，都爱看故事。故事来自哪里？还不就是人活着的现实生活！不管你怎么空幻，怎么星际异界，怎么旷古洪荒，所反映的还不都是当下活人的感受和意象？

    有什么东西能超出现实存在呢？你真超出了，扯远了，没边了，那就落了空，没了根据和依托，那也就没了人的七情六欲和感觉情思。这样出来的文字，读者能读出什么感觉呢？他又有什么兴趣接着去读呢？一切文字，一切艺术，永远都还必须是现实主义。人们有感的，其实还是他们人生现实中的点点滴滴。那些没边没际的空幻、灵异，其实只反映出作者的麻木无知和想象力匮乏，只剩下狭隘和卑鄙的意淫。人说画鬼容易画人难，就是说人画法技巧拙劣，才想瞎猫撞死耗子、乱涂乱抹地去画鬼，欺负人无知。

    文字的东西，本来就很虚飘，它只有抓住点儿现实的存在，它才会活起来，变实在和有感觉，这叫言而有物。写作如同玩魔术，要是只顾一味地淫爽，也不注意兜一下自己，把硬伤和破绽老是暴露着，这魔术就失去了神奇和魅力，观众读者就得败兴，这魔术就演砸了。

    你那所谓的络，那些类型，故事套路和情节不知道被多少人重复了多少遍，说幻幻不起来，说空却实在是空得没一点内容，只剩下几百万上千万字的文字套路虚壳，僵尸一样毫无生气，早已引发不了人的感觉和情思，哪里还能引发出具有生命活力的意象？什么阅读快感，什么爽点，最后都只能诉诸对器官和欲望的反复加码加剂量电激。读这种东西读多了，人的精神只会更加空虚，人活的只会更加无聊，这比吸食鸦片中毒还伤人！

    我对老同学说，你可管得太宽了！写文，煮快餐卖快钱，读的读得快，写的也要写得快。都在一个快字，快感换快钱钱！你劳心费力，深远用功，最后反会落得吃力不讨好！现实主义，怎么现实？还要去详查历史资料？还要去查访体验社会生活，深入生活现场去采风？要命哦！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