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问题在萧清眼中从不是个尘埃落定的存在。萧清可以忍耐，却亦有“打破砂锅探究到底”的决心。可以说就是这份固执成就了萧清，让他从一次次不可能中脱颖而出。当然，这也是熟知他的人对他最欣赏，也是最不放心的地方。

    zer一被各种意图明显的追问弄烦之后，他们两人的共处便再一次升级为僵持。zer一只在需要的时候告知萧清行车路线，而萧清则必须老老实实照着他的话去做——zer一的枪就顶在身体一侧，萧清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次开口，zer一真的会开枪。

    不就是想问问“萧”姓和他zer一究竟是何渊源么？这也至于？萧清有些不忿，并在不忿中犯了个错误，以致令他在其后的几天内后悔不迭。

    萧清方向盘一转，偏离了他们原本的行车路线。而待到zer一发现这一事实，他们已经偏离zer一的路线两个多小时了。

    ——zer一的“安全路线”很详细，大到一张哥伦比亚简略地图上标明的高速路，小到无籍无名的村庄小巷。一路延续下去，倘若用一张a4纸5号字体打印出来，也大概有满满一页，而zer一居然全部记在脑子里。想必这条路线是cia专用的遁逃路线，是以zer一要求kevn清理之后，他们果然一路都没遇上任何阻挠。只是萧清注意到他们的大部分路程都是向北，而非委内瑞拉的所在地东方。

    萧清在偏离的路线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这一天是个阴天，zer一无法通过太阳辨别方向，但频繁的拐弯还是引起了zer一的警觉。

    “停车！”zer一忽然说道。

    萧清心知不妙，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干嘛？”

    “我让你停车！”zer一冷冰冰地打开p保险。

    萧清猛得一脚刹车，借着两人惯性的向前俯冲，蓦然夺过zer一手里的枪。

    火线贴着萧清的右肩划过去，汽车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熄了火，萧清还来不及调转枪头，而zer一手中的柯尔特巨蟒已然指向了萧清。

    “你该知道，我身上永远不止有一把枪。”zer一一脸嘲弄地说道。

    萧清叹了口气，注意到zer一在他出声时微微调整了枪口。

    “我记得你说过‘合作’不是么？如果你一直这样用枪指着我，我如何跟你合作？”

    zer一冷哼了一声：“你一言不发调转方向就算合作了么？”

    “还不是因为你一路发号施令？我只是问个问题，你至于这么紧张？”

    “一个问题问八遍请问你不嫌烦？再说，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嫁给你了么，老婆大人？”

    萧清被最后一句话问的一怔，随后才意识到zer一语气中的揶揄。

    萧清语塞之间，zer一一拉车门，走了出去。

    “你去哪？”萧清忙问。

    zer一绕到后备箱去取枪支弹药，一面冷冷说道：“我说过了，如果你不能跟我合作，那最好现在就分道扬镳。”

    萧清亦从车上下来，见zer一居然真的在收拾东西，急道：“你要走就走吧！这里是荒山野岭，我倒要看你往哪走！”

    zer一手下的动作骤然一顿，正巧拿在手里4卡宾枪径直瞄准了萧清。还不等萧清发话，zer一子弹上膛，冲着萧清就是一枪。

    萧清几乎蒙了，暗骂自己逼得太急，明知道zer一会开枪却还在心存侥幸地打心理战，这下可糟了！然而就在萧清束手待毙之时，却听到身后一声惨叫，不待他回头去看，zer一已探身过来一把将他拽到车后。

    车后的枪声响成一片，萧清反应过来，透过玻璃去看，只见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后方倒着一名武装分子，显然是准备偷袭他。zer一分明是救了他一命，枉他还觉得zer一是要杀了自己。

    萧清略带歉意地看了zer一一眼，后者却凝神听着枪声，半晌后说道：“四把枪，他们人不多。”

    萧清听罢颇为安心，刚想道“冲上去，灭了他们”，便被zer一拉住，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方向：“后面是什么地方？”

    萧清一面用手中那把抢来的p造势，一面道：“两边都是林子，这条道是上山的。”

    zer一找到萧清拿枪的手，生生被他的手臂按下来：“别开枪了！省点子弹，快走！”说着便拖起萧清往身后的林子跑。

    zer一手劲奇大，萧清一时没挣开他，忙道：“就四个人，你怕什么？还有，那些枪”

    “别管那些枪了！”zer一不由分说便把萧清拖进林子。

    萧清无奈，却只有被zer一拖着跑。zer一保持着奔跑速度，而萧清则不得不引导他避免障碍。身后的枪声近了又远，两个人一直跑出去好几公里才喘息着慢下脚步。

    按照萧清偏离线路之后的方向记忆和zer一心中那张复杂细致的地图，zer一可以断定他们目前身在安第斯山脉在哥伦比亚境内的一条余脉中。如果往西北方向前进，就能在走出山区后进入库库塔城，然后绕回原先的路线；若是往东南方向，则会深入山区，从高山的国境线进入委内瑞拉的圣卡米洛林原保护区。

    前者的困难在于，他们或许能在剩下的两天之内走出山区，却必定不能赶在kevn的时限之内离开哥伦比亚国境；而后者却较之前者风险更大——且不提这山林中潜伏的武装力量和跨越国境线的不易，翻越安第斯山脉意味着他们需要跨过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线，这对于他们这种毫无装备又衣着单薄的人来说，绝非临时起意就可以做到的。

    萧清以前在青藏高原上执行任务，对那种高原缺氧的感觉记忆犹新。但他最高的一次也只是到达了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甚至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攀登过珠穆朗玛峰。所以萧清果断否定了后者，而zer一的想法与萧清不谋而合。

    鉴于此刻天已擦黑，两人商议之下决定今晚就地休整，从明天起按照百公里急行军的速度前进。遇到敌人能避则避，不能避的，再争取以最小代价解决。

    ——萧清此刻明白了zer一说“节省子弹”的用意。他们的大部分枪和弹药都留在后备箱里，他自己身上只有那把仅剩两发子弹的p和一把背在身上的l型fnscar。zer一的情况稍好，两把英格拉姆11满匣，一把4卡宾枪只用了一发子弹，当然，还有那把柯尔特巨蟒转轮手枪。但萧清亦明白舍弃是必要的。这倒不是因为当时情形来不及，而是背着几十公斤重的枪支弹药他们走不快，而且关键时刻这东西背在身上根本来不及打开，还活活成了敌人的桶。

    他们所处之地已是海拔两三千米的山区，气候不似热带雨林般潮湿闷热，自然也没有雨林中那些讨厌的生物。两人没什么防备，找了个避风的山谷，就地生起一堆火。萧清又去寻了些可食用的野果充饥。其实两人身上还有几包压缩饼干，但想到后几日的跋涉，还是将其储备起来以备不需。

    一切安置妥当，萧清才得以闲下来道歉。然而无论是萧清的拙劣表现还是zer一的充耳不闻都导致萧清的第二次道歉徒劳无功。

    火焰毕剥，和着周围若隐若现的虫吟，沉默下来的萧清坐在zer一对面；后者倚着一棵合抱粗的树干，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他仅剩的半包香烟。

    “是不是我不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不肯好好跟我合作？”不知过了多久，zer一忽然淡淡发话。

    萧清被这突然的开口弄得一怔，zer一复道：“如果你下次再这样，我可不保证还能救得了你！”

    “为什么？”萧清定了定神，反问道，“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我有你所谓的‘利用价值’？从一开始，我需要的只是情报，而你可以决定提供与否，根本没有必要参与进来。可现在，你参与了，我是不是就应该感谢你，一切听命于你？或者我该这么问，这是否算是我的价值——成为你复仇的工具？”

    萧清承认他这话太过犀利。但既然旁敲侧击无法收效，倒不如索性大方一点，捅破这层窗户纸。

    zer一自然没想到萧清把话说的这么直白，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他恢复到先前的面无表情：“难道你没有想过共赢么？年轻人，说话做事不能太绝对吧？”

    萧清对zer一叫自己“年轻人”有些忿忿不平。但根据zer一的战历，说这个人大自己十岁一点也不算夸张。

    萧清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前说‘合作’，现在又说‘共赢’。可若是无法坦诚相待，何谈‘合作’，又怎么可能‘双赢’？”

    “所以，你还是嫌我不告诉你以前那个姓萧的的事情？”zer一显得一脸无奈。

    萧清结舌，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绕来绕去绕回了这里。但他还是否认道：“我，我只是建议你有空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zer一露出一丝愉悦的表情，道：“所以呢？请问萧先生，现在有什么意见？”

    zer一这样一问，萧清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忽然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个深邃的无底洞，无论自己投进去的是一块鹅卵石子还是整座泰山，似乎都不会激起毫厘波澜。

    他最终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什么早点睡吧，明天之后拼的可就是体力了。”

    “且慢。”zer一淡淡一笑，“你没意见，我可有个意见。”

    萧清愣了愣：“什么意见？”

    “你过来”

    萧清迟疑着站起身来。

    而zer一就在那一瞬绕过火堆，来到萧清面前。萧清居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zer一已然伸手顺着萧清的手臂游上了他的肩头。

    就在萧清暗想“谁说这家伙近身实力大减”之际，zer一的手却并未停下来，而是沿着萧清的脖颈抚上他的面颊。

    火光映照着zer一碧蓝色的瞳孔，萧清第一次近距离观察zer一那张俊朗的面孔——高耸的额头，柔和的颧骨，高挺的鼻梁；直到自己目光游移到那双微微翘起的薄唇上他胸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再属于他自己，只觉得自己面颊火辣辣地燃烧。zer一与他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致萧清已能感知那潮湿却沉稳的呼吸。直到zer一的手指终于找到了萧清的嘴唇，也就在那一瞬，萧清是那般意外着却也莫名地期待着。

    然而，时间就只是永恒地停留在那里。有一瞬，萧清绝望地以为永远不会有下一刻。

    直到他再一次恢复知觉，而zer一却已然坐回了原先的位置，手中的烟仍旧寂静地燃着。

    萧清的血迅速冷了下来。

    zer一沉默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的沉静令萧清也不由得思索那之前的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过。

    可，倘若是幻觉，那感觉也太过真实了吧？

    而最重要的是，为何自己当时的反应居然不是拒绝？为何那份期许的快感让他留恋？而为何现在的他如此失落？

    那一夜，两个人彼此都再未说过一句话。

    事后很久，萧清问过zer一，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终萧清其后一生，都在为这一瞬的幻觉寻找一个答案。而这，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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