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孙月娥

    这一带客家人的先人来自中原，为躲避中原战乱辗转迁居，背井离乡来到南方，定居在山林中或大山脚下，开荒c建房c种地，成为当地的新民。他们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既要应对官府的盘剥，又要学会与土著相处，还要与瘴气作斗争，为此他们聚居在一起，艰苦创业，尚武成风。至今，这一带客家人的方言c风俗c文化和生产生活方式依旧保留着浓重的中原色彩，每逢传统节日族头会组织村民舞狮打功夫，不论男女都会练就一手防身功夫。

    孙月娥已过不惑，平时经常劳作，风吹日晒，眼角已留下岁月残酷的印记，但仍然无法掩饰其内在的英气，她性格爽朗，热情大方，快言快语，客家女子又靓又辣又能干的风采，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孙月娥从房间里拖出一捆黑皮果蔗，抽出其中一条较大的，麻利地抄起一把水果刀，一刀砍了蔗头，然后砍成了几段，选了中间的两段削了蔗皮，热情地递给了李浩天和柳华。

    “好甜啊，好久没吃过这么清甜的果蔗了。”主妇热情似火，盛情难却，李浩天也不再推让，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

    “这是自家的种，不过以后就得去街上买了，家里的地都征完了，新村没地种果蔗。”由果蔗想到被产业园征用了的那1亩多蔗地，孙月娥露出留恋的神情。

    “大姐放心吧，以后产业园发展了，工厂需要大量的工人，优先解决新村富余劳动力的就业，农民洗脚上岸，进厂当工人，企业多了，也会拉动本地经济发展，周边村民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富裕的，到时要买果蔗还不是小事。”柳华接口劝说。

    “道理是这么说，我虽是一个妇道人家，但也理解支持政府和产业园，毕竟祖祖辈辈窝在这要水没水c要矿没矿的地方穷怕了，不过村民也有自己的顾虑，就拿咱们平垌来说，上了年纪的村民读书少，没文化，只有一身力气，只会耕田种地，现在的工厂都搞自动化了，进了厂又能干什么呢，适合的岗位也不会太多，这种岗位工资也不会高，而年轻人又有自己的想法，太苦太累挣钱少的活肯定不会去做，现在家里征地是有点钱了，但坐吃山空，吃完了征地钱，以后的子孙怎么办？”孙月娥眉头一皱，苦笑着说。

    “感谢大姐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大姐刚才说到村民的诸多顾虑我们会郑重对待的，毕竟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政府所做的事出发点都是为了改善民生，提高老百姓的生活质量，国家对拆迁安置的相关政策正不断完善，拆迁户的后顾之忧一定会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比如安置补偿c回建地以及养老保险c基本生活保障c就业保障等等，都会逐步得到解决，但这些都需要一个过程，我们要相信政府的信用和能力啊，大姐是村里有威望的人，希望大姐也帮忙做做群众思想的工作，今后我们有什么做不对的，也请大姐及时指正。”李浩天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低头思考了一下，郑重地说。

    孙月娥所说的，应该是拆迁户们普遍的焦虑，虽然很直白，但很有道理。事情看似简单，其实极其复杂。李浩天更感到自己这个小乡长肩上担子的沉重，自己在执行政策的过程中哪怕有一点偏差，有一点儿戏，有一点私心杂念，有一丝一毫的不负责任，都会直接损害群众切身的利益。心想：这个乡长不容易啊，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还没有这位农妇想得那么深刻，惭愧啊。

    “呵呵，李乡长说笑了，我一个老婆子了，还能干什么呢，现在的人啊，把钱票子看得很重，想法挺多花样的，没那么好哄，不像我们那代人那么单纯，生产队长一声喇叭，大伙就往前冲，干活也不计较那么多，如今要办成一件事啊，得花一番心思才成。要是李乡长早生二十年，这个乡长也不会做得这么艰难。”孙月娥看到自己的一番话让人家乡长自责了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说过了头。

    “大姐谦虚了，这可不像大姐一贯的风格啊，你当年挺身而出，斥退数十持械凶徒，智救人民子弟兵的英雄事迹，那可是响当当啊。”李浩天肃容说，一脸敬重，抬头往墙上挂着的嘉奖令看去，嘉奖令是军方二十多年前颁发的，虽然外面有镜屏框保护，但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蚀，黄点斑斑，但镜屏外表一尘不染，看来这个嘉奖令对孙月娥很重要，平时经常擦拭。

    “呵呵，老了老了，那都是老皇历了，其实也没有人们传的这么神。”孙月娥那张沧桑却不失俏丽的脸颊上泛起一层淡淡红晕，含笑说，似乎不想多提那段往事，其语调虽然显得平静无波，但细心的李浩天还是捕捉到那双美眸闪过了一丝依恋和怀念。

    这时，老刘头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大冷天的，额头居然冒着汗。

    “哎呀，李乡长，真是不好意思，让乡长你久等了，有什么事你一个电话就行了，我老刘头一定立马赶到政府，你看，这家刚搬进来，还没收拾好，乱糟糟的，老太婆，李乡长可是咱们老刘家的恩人啊，赶紧杀那只最肥的阉鸡，我的米二也拿出来，我要和乡长，还有柳主任喝两盅。二丫头，给你妈打下手去。”

    “得得，刘大哥你别客气，我们今天只是到平垌新村看看村民的安置情况，快过年了，看看村民还有什么困难，等一下我们还要四处走走，不要麻烦了，饭就不吃了，改天再来喝你的米二。”李浩天赶忙站了起来，婉拒了老刘头请饭的好意。

    “这这怎么好呢，大冷天的上门，酒也不喝一盅”老刘头搓着双手，一时也没了主意，求助地朝老婆孙月娥看去。

    孙月娥生性爽朗，也看得出人家乡长只是下乡调研，并没打算留下吃饭，于是含笑说：“也好吧，理解万岁，既然乡长今天还有事要忙，改天再请乡长到我们家做客。”

    “好一个理解万岁，谢谢大姐的理解，到时我一定上门打搅。”李浩天笑笑说。

    随后，李浩天向老刘头了解一下拆迁户的情绪以及思想动向，同时还询问拆迁户们当前面临的问题，老刘头也是老实人，自然也说了很多实话，让李浩天了解到拆迁户的想法和顾虑。

    临走时，李浩天告诉老刘头，说产业园想聘请一位责任心强的门卫，除了工资，还帮买五险，他觉得老刘头就不错，如果老刘头愿意，明天就可以去产业园上班。老刘头没想到自己有机会到产业园上班，激动地与孙月娥对看了一眼，连忙说：“愿意，愿意，这是真是太好了，如今没有田耕种了，年纪也大了，我正发愁着，不知到哪儿找一份活干，谢谢乡长关照，明儿我就去上班。”

    “不用谢，产业园发展了，目的也是解决村民的就业嘛，以后还会给村民提供更多合适的岗位的，噢，对了，你家二丫头不是读卫校的吗？找到工作了没有？春节后产业园卫生院也要办起来了，要招几个护士，如果想去也可以到柳主任这里报个名嘛，呵呵。”李浩天朝刘雨荷的房门扫了一眼，在他站起来告辞时，门帘晃动了一下，二丫头美好倩影依稀可辨，于是说。

    “当真要招护士？我有护士执业资格证，我有希望吗？我在家里呆腻了，好想找份工作，乡长，你帮帮我好吗？”二丫头刘雨荷再也顾不得装矜持了，冲了出来，激动地问。

    “咳咳，我说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没家教呢，平时我教你的都忘了吗？快放手，别扯着乡长的衣服，让人笑话了。”孙月娥嗔了女儿一眼，开声叱责。

    这时，二丫头才发觉自己攀着人家李乡长的胳膊，有撒娇的意味，顿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赶紧松手，娇羞地跑到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臂膀，求助地看着母亲。

    “今儿我们老刘家遇到大贵人了，感谢李乡长，感谢柳主任，我们老刘家一定记住你们的恩情。”说完，孙月娥朝李浩天深深地看了一眼，美眸闪过一丝惊异，上前向李浩天鞠了一个躬。

    李浩天赶忙扶住孙月娥的双臂，连说：“使不得，使不得。”匆忙中手掌触碰到其丰满柔软之处，他感觉到孙月娥的身子微微一颤，手臂有些生硬，他以为孙月娥激动所致，并不在意。

    随后，与柳华离开了老刘头家，到新村四处走走问问，最后才找到村支书了解情况，离开平垌新村时，已是晌午时分了。

    “这位李乡长好面熟啊，长得好像那个军官啊，那神情，那轮廓，那背影，那走路的姿势，都像极了，不会那么巧吧，难道是他的后代？可他不是京城大官的公子哥吗？他的后代怎么会跑到云天山脚下的小乡镇当乡长？那一次之后再也无缘见到他了，他还会记得当年那个冒死救了他一命的小媳妇吗？”新村口，一位中年女子倚在一棵树上，默默地看着李浩天登车离去，一双美眸含着泪珠，幽怨地看着尘烟滚滚的村道，思绪飘回二十多年前那个一生难忘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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