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吴大可的居心

    按照党政办的分工，吴飞文负责全面工作，兼书记吴大可的秘书，而柳华主要是协助乡长负责产业园这一块，兼乡长秘书。

    走出县财政局大楼，柳华看着前面走着的李浩天，从上午应对产业园风波到找财政局要钱，不知为何，柳华感觉到一种不同，一种变化。

    他觉得李浩天比往日多了一些变通，并不像以前那样一遇到事情受阻就一味地埋怨别人素质低，却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他觉得李浩天现在已经懂得怎样融入和适应，他虽然只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办公室人员，但他知道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只要是还在这道上混着都得遵守，否则难以成事，还会为人所不容。

    按照乡领导的分工，李浩天负责全乡的经济发展，主抓产业园，但毕竟是外乡人。曾有传闻李浩天有些京城背景，但在白川这个客家人聚居的大县，山高皇帝远，自古以来就是官员流放之地，山高林密，民风极其彪悍，宗族势力非常强大，在白川，一个大宗族族头的派头还要比一个县长的派头大，一些大的宗族还在县城建起股份制四五星级宾馆，宗族办公室或理事会秘书联络处设在县城，俨然是一座城堡式的宗族堡垒，这些大宗族不仅拥有雄厚的资金实力，还有强大的号召力，随时可动员足够的资源和人力，因此对于李浩天有京城世家背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谁又会放在心里呢？

    乡党委书记吴大可就没把李浩天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吴大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他在乡里已经做了三届乡长四任书记了，一直很强势，不是他没有机会调到县里当个局长什么的，而是他根本就不想离开这里，一是他没有什么文化，有些自知之明，现在搞什么干部选拔年轻化，搞什么电子政务，他不想去丢人现眼。二是他觉得浪竹其实也不错，他家在浪竹承包有矿山，办有采石场c采砂场，还有数千多亩速生桉c麻竹，而且木板厂和麻竹加工厂的生意也不错，在浪竹，他是一座一般人难以逾越的大山，手中有权，腰包有钱，哪个干部见了自己不像孙子一样陪着小心？每次感冒拉肚子什么的，乡卫生院那群女医生小护士不是像伺候亲爹一样嘘寒问暖？每一次下乡，村民见了自己就差没跪下去。呵呵，这种感觉真不错嘛。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他不愿离开浪竹的主要原因。去年的一天，他到县里开会，觉得鼻子有些塞，自己一人到县人民医院看医生，他在诊室拿了药方子就去收款处交款，没想到交款的人很多，因为还要赶回县委会议室开会，他本来又是没有排队观念的人，于是挤到窗口插队交款。

    “嘿，我说那个秃头的，快回去后面老实排队，看什么看，就是说你。”收款的是一位寒着脸的少妇，一本正经地斥责了吴大可。

    “同志，我是浪竹乡党委书记，等着要回县委开会，能不能通融一下吧。”

    吴大可身材五短，又是聪明绝顶，毛发似乎长错了地方，头上该有的没有，反而长着一大把络腮胡，也许天天刮脸的缘故，两腮铁青铁青的。还不到50岁头发就全脱光了，头秃了虽然方便洗头，可也带来一些麻烦，一是怕冷，平时北风一起就得带帽保暖，二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乡长头秃了确是有损形象，起初搞个假发戴着，但假发到底不是自己的，有时候乱了或者干脆竖了起来也不知道，常常搞得他有些下不了台，于是他选择戴一顶类似上海滩瘪三的鸭舌帽，可整天带着帽子真是不太方便，天冷还好，天热简直就是受罪。

    刚好那一天天气有些闷热，加上感冒鼻塞体温有些高，于是摘了帽子塞到裤袋里，没想到医院这个收款的婆娘眼尖嘴毒，一点口德都没有，开口就是秃头的，而秃头是吴大可最忌讳的一个痛处，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极大羞辱，要是在乡里吴大可早就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可这里是县里大医院，动手影响不好，只能涨红着一张老脸忍声吞气。

    “哟呵，我说你这个秃子好没道理哦，就你那模样还乡党委书记呢，再说乡党委书记就很了不起啊，就有插队的特权啊，要是个个都找理由插队，这医院的规定还要不要啊，去去，后面排队去。”那女子相当硬气，一点面子也不给，把他方子扔出窗口一边。

    “你你什么态度，不给面子还张口侮辱人，大医院了不起呀，要钱你就说嘛，我有的是钱，你只烂x，你等着，我记着你的工作编号了，你会后悔的！”吴大可老羞成怒，恨恨地扔了一句话，方子也不要了，甩头转身愤愤而去。

    吴大可本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又财大气粗，事后，他果然花点钱找卫生局的一位领导出面让这收款的女子下岗，但他还觉得不解气，听说后来这收款的女子一天夜里回家途中遭到歹人强暴了，也不知与吴大可有没有关系。

    不过这一次医院被羞辱事件之后，吴大可更觉得自己的事业在浪竹，离开了浪竹，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吴大可的三叔吴贤福还是当地吴氏宗族的族头，吴氏在浪竹是一个大姓，在外经商的人不少，其中最成功的商人要数国宝床垫的总裁吴秀成，吴秀成的生意很大，还涉足省会的房地产和酒店业，五叶花国际大酒店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在省会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家宾馆就是吴秀成名下的产业。吴氏宗族相当团结，族人称自己的祖先是战国兵法家吴子，在浪竹，乃至白川，吴氏宗族都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在官场和商场都有一定的实力和影响。

    起初，浪竹产业园成立时，吴大可将产业园牢牢地掌控在手里，直至李浩天来时，刚好遇到产业园晋级为省级产业园，产业园才进入铁城市委书记容沧海的视野，市里对浪竹产业园的介入和支持力度渐渐增大，市委书记容沧海深入园区调研了两次后，断然拍板，指示要做大产业园，对产业园重新定位，把产业园作为铁城市的一个出海口来建设。当时，白川县经济进入发展瓶颈，大家以为产业园晋级是白川的一个发展突破口，古老的白川迎来难得的发展机遇，全县上下深受鼓舞。

    然而，紧接着又有小道消息传来：市里打算把产业园甚至浪竹等两个周边乡镇也划出去成立一个与白川县同等级别的行政新区，新区将由市直管下来。这无异于给白川县泼了一盆冷水。

    到底该听市里的还是县里的，自己的乌纱帽直接掌握在县委梁书记手里，但县委书记能斗得过市委书记吗？县委书记和市委书记那都是多大的官啊，咱一个小小乡党委书记算个屁，得罪谁都会没有好果子吃！

    一直抓着产业园大权的吴大可顿时觉得产业园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正当他坐立不安时，刚好李浩天到任，于是在乡领导分工调整会议上，他慷慨地将产业园交给了那死鬼李浩天负责，李浩天还因此感动了很久。直至接手产业园后，李浩天才知道吴大可的不良居心。

    搭着电梯上到了县政府办公楼第六层，柳华把一个文件袋交给李浩天，顺手从包里取出一条中华烟没开封的中华烟和两包散装的中华烟塞进李浩天的手提包里。然后先到政府办个预约手续，在接待室大概等了10分钟左右，办公室的人员过来通知说：“李乡长，陈常务在办公室等你，只能给你20分钟的时间，你快过去吧。”

    “乡长，西头第二间就是陈常务的办公室，我就不便去了，我在政府办这边等你，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柳华说。

    “好吧，辛苦你了。”李浩天朝他点了点头，整理一下仪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胸迈着自信的脚步走出接待室，朝陈常务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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