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要这个孩子

    程沫躺在床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更显明亮。

    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肚子，那里光滑平坦，根本不像有了身孕的人。

    程余金让她打掉这个孩子，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想考虑一晚，第二天再给他答复。

    外面的矮榻上，汤圆不知道是第几次翻身了，咕咕哝哝地嘀咕两句梦话。

    程沫凝神细听，隐约辨出“丸子”二子，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个丫头，就知道吃。

    要是她可以像汤圆那样心思简单多好，然，真的那样的话，她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前世，她是个孤儿，从小就在贼窝里讨饭吃，先是靠卖可怜乞讨，后来靠一双灵巧的手偷盗，纵使她一直找肥羊下手，从来不碰穷苦人，也不能免去偷盗的卑劣本质。十岁那年，贼窝被警察端掉，她因外出而幸免于难，最后被佣兵组织看上，培养她三年时间，出师后，她就跟随其他佣兵参加各种任务。

    十年的佣兵生涯中，她差点被警察抓住过，差点被黑心客户灭口过，也差点被想吃独食的队友干掉过，一次次危险，偏偏她顽强而倔强地活了下来。她以为她会笑傲江湖，殊不知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这不，莫名其妙穿越成了受气的大小姐，若不是她机灵，终难摆脱一死的命运。

    她这样的坏人，是没有资格享受亲情的吧？

    所以这辈子，她亲娘都早早死了，渣爹有待考察，能否洗白还是未知数，就连孩子的爹，都可能是个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这样的背景，孩子生下来，也会过得无比痛苦吧？

    穿越而来，她没有高科技的辅助工具，没有最擅长运用的杀伤武器手枪，虽然擅长近身攻击，可若是对方人数太多，自保也是问题，谈何照顾孩子？

    程沫自嘲一笑，已然有了决定。

    睡得晚，第二日难免赖了会儿床。

    起床穿衣，汤圆端着盛有清水的雕花梨木脸盆走了进来，将脸盆稳稳放在结实的木架上，嘟着嘴道：“小姐，老爷和赵郎中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要是再不起来，老爷就生气啦！”好不容易得了老爷的欢心，小姐怎么能使小性子呢？

    程沫无心说话，懒懒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马上就到。”至于早饭，算了吧，她实在没有胃口。

    汤圆疑惑地看了看自家小姐，领命出去了，程沫慢慢走到洗漱架前，挽起袖子，准备洗脸。

    弯腰的那一瞬间，熟悉而又陌生的呕吐感再次袭来，她捂着肚子，看着水面倒映的面孔顷刻变苍白。

    好在，这次的呕感很淡很淡，没有折腾她，更像是孩子故意使坏一下，借此提醒他的存在。

    是啊，三个多月的宝宝，似乎已经成形了呢。

    一滴泪水倏然滑落，落在平静的水里，激起圈圈涟漪。

    程沫略显清冷的脸上，忽然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她，要这个孩子，不去想因此带来的后果，只为这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客厅里，程余金望着门口的方向，表情肃穆，为女儿昨天的态度生气，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打掉是最好的选择，她还考虑什么？

    赵郎中放下茶杯，见他满脸愁容，只当程余金心中烦恼，便劝道：“你也别难过了，沫儿这丫头的确是可怜了些，好在孩子才三个月，现在落胎危险不大，若是再晚些，就只能生下来了。”

    程余金看了好友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正要答言，程沫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条月牙白的绸缎长裙，只在领口c袖口和裙摆处绣了朵朵灿烂的海棠花，雅而不素。

    “爹爹，赵叔叔，沫儿来晚了，还请你们不要怪罪。”程沫走上前，婀娜地行了一礼。这些礼数是原身本来就会的，她获得了记忆，做的无比自然。

    “好了，这几一直没能睡个好觉，我们理解，对了，孩子的事你考虑的如何？”程余金示意她坐在一旁，敛眉问道，他心疼女儿不假，但是那个孽障，一定不能留下来。

    程沫没有落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之后，缓缓道：“爹爹，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不行！”程余金拍案而起，怒喝道：“那个贼人污了你的清白，难道你还想替他生孩子？不行，我不答应！”

    程沫没有说话，默默地望着程余金，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胆怯，只有坚定不移的决心。

    程余金愣了片刻，随即被她无声的抗议激怒，举手就要打她：“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贼人？啊？看我不打死你！”亏他还信了她的鬼话，如今看来，定是她与旁人私通，否则怎会愿意生下贱种？

    “程兄，你先别急，沫儿可能有苦衷呢！”赵郎中急急拉住程余金的手，回头对程沫道：“沫儿，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听听，你爹完全都是为了你好啊！”

    程余金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打人，奈何身子被好友牢牢抱住，只能狠狠地瞪着程沫。

    汤圆吓得浑身打颤，跪在程沫脚下乞求道：“小姐，您不要吓奴婢啊，快点答应老爷吧，何必让老爷冤枉您啊！”

    程沫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程余金，忽的跪下，垂眸道：“爹爹，你误会了，沫儿并不认得那贼人，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完全是因为女儿昨晚做了个梦。”她慢慢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看得程余金心中一疼，沉声道：“什么梦？”

    程沫用帕子捂着脸，实际上是在悄悄酝酿情绪，悠悠道：“女儿梦见娘亲躺在床上，她身下都是血，身边却没有婆子丫鬟照顾，女儿怕极了，紧紧拉住娘亲的手，求她不要丢下沫儿一人。娘亲好像很疼的样子，但她笑着对我说：‘沫儿别哭，娘亲走了，还有弟弟陪着你，’沫儿不信，可是娘亲说弟弟会找我来的，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爹爹，娘亲真的为我生了个弟弟吗？娘亲告诉我，弟弟会来找我的，可我没有弟弟，她说得是不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江氏难产而死，她就暗指自己的孩子是那个胎儿转世，希望能打消程余金的想法。

    程余金惊骇地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江氏，是难产死的，当时还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男婴死胎，这件事，幼年的程沫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望着女儿酷似妻子的脸庞，目光落到她的腹部，难道说，江氏地下有知，想要女儿替她完成生子的心愿吗？

    程沫一直在默默观察程余金，见他神态悲伤，忙挪到他身前，哭道：“爹爹，沫儿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沫儿这些年一直孤零零的，每日都万分思念你和母亲，以前不知道你为何疏远女儿，女儿无法尽孝，现在有机会了，女儿只想日日留在你身边，再不想嫁人之事。至于这个孩子，女儿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不愿知道，女儿想生下他，一是因为母亲托梦，二是希望将来女儿年老时，身旁有个人照顾着，还请爹爹成全女儿一片苦心！”

    程余金心中大骇，原来女儿竟打算孤老一生！

    想要继续劝说，对上程沫眼泪汪汪的眸子，终究不忍，长叹一声，摸着程沫的头道：“沫儿，这条路不好走啊！”未婚生子，要面临的诟病根本难以想象。

    程沫连忙表态：“沫儿不怕，只要能留在爹爹身边，女儿就知足了！”不就是单身母亲吗，只要有钱，就算生三胞胎她也不愁。

    “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好好安胎吧。”

    程余金心中复杂，不愿多呆下去，带着赵郎中离开了。

    程沫望着两人的背影，伸手抚上肚子，喃喃道：孩子，娘保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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