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情与法

    尽管自己的力量很渺小，也许还有点飞蛾扑火般可笑，可是，邹红川还是决定想办法去救家人！

    邹红川首先想到找律师！

    毕竟是“文化人”，知道要找律师，以邹红川目前的状况，也只有律师才帮地了自己！

    可惜，邹红川找了好几家律师事务所，里面的律师听了邹红川大哥的情况，都是揺揺头，不肯接！

    甚至律师还好心劝邹红川放弃吧，有那钱不如做点别的用，比如给父亲请个律师还现实点！

    邹红川也知道律师说地是实情，可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给大哥找个律师试一下。

    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也好！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律师真的救不了大哥，至少自己也尽了力，相信大哥九泉之下也不会怪自己，否则就算大哥不怪自己，邹红川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那样的话，邹红川会恨自己一辈子！

    同时，邹红川会觉得自己不配做大哥的兄弟！

    后来，邹红川找到一个年轻的女律师，好说歹说，说到动情处，涕泪横流，两眼又红又肿，可怜之极，也许是年轻的女律师被邹红川的兄弟之情所打动，答应试一下，不过要两千元律师费！

    两千元，当时的情况下有点多，甚至有点“宰人”的味道，不过邹红川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就算律师狠狠地“宰”了自己一把，邹红川也心甘情愿！

    终于有律师肯为自己大哥做辩护，邹红川感激涕零，简直差点要跪下来给女律师磕头！

    女律师长地虽然年轻，却很难看，但是女律师答应做自己大哥的辩护律师后，邹红川顿时觉得女律师成了世上最漂亮的女律师，甚至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邹红川到陆军学院的海滨学校看看，那里有二嫂开地杂货店。

    张志琼和二姐张志英正在小店里看摊，这个小店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不错，加上可以算是独家生意，所以生意一直都不错，光海滨学校的上千学生就可以给小店带来不菲的收入，何况还有学员经常来光顾！

    上午才十点不到，已经卖了不少货，赚了不少钱，可是张志琼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开心！

    ——对于生意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地上赚了钱更让他开心？

    张志琼脸色一直不好，阴沉沉的，好像要破产了似的。

    二姐张志英及三哥张义忠脸色也很难看。

    小店的大门朝南，门前一个长长的小水泥台，站在门口，可以看到海滨中学的操场，张志英走到门口，看到邹红川正风急火燎的赶来。

    张志英一张圆圆的脸，却增添了不少岁月的痕迹，本来眯着眼，看到邹红川，眼睛睁大了点，脸色也好了点，道：“红川，你回来了！”

    邹红川走到门口，因为走了很远的路，气息有点喘，只点点头，没有回答。

    张志琼和张义忠听说邹红川来了，也赶紧走出门口。

    邹红川和二嫂等人互相望着，脸色都很沉重，邹红川还没有开口，二嫂已经急道：“老三，你二哥被人抓了！”

    邹红川早已从大嫂那里知道了这事，但听二嫂再说出来，心情还是很痛苦，很沉重，邹红川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却没有说什么。

    二嫂又道：“就是前些天，你大哥被抓了后，就有两个纠察来了，要带你二哥走，你二哥不想走，他们就把你二哥肩上的军衔都扯掉了！”

    听了二嫂的话，心里想到当时的情景，邹红川的心一阵剧痛，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更深。

    二嫂还要再说，张义忠看着邹红川脸上痛苦的表情，扯扯张志琼的衣服，示意不要再说了。

    张志琼强忍着话头，但两个腮帮子鼓鼓地，看地出来有多气愤！

    张义英道：“怎么办？你大哥二哥还有你父亲都被抓了，你要想办法救他们了？”

    邹红川脸上露出痛苦绝望之色，心里却在叹息：我何尝不想救他们？可是我怎么救？

    张志琼又气愤不平的道：“都是你爸糊涂，你说老大杀了人干吗要告诉老二？为什么要老二回去？要不是你老爸叫你二哥回去，你二哥能被抓走吗？”

    邹红川沉默着，无法回答，父子和兄弟之间的感情，对于二嫂这个女人来说，她一定不懂，至少不是很清楚，所谓嫁夫随夫，在二嫂眼里和心里，只有自己老公一个男人！

    其他任何男人都不能和自己老公相比，甚至相提并论！

    张志英望着邹红川，笑道：“红川，你命好，他们没有告诉你，不然你也被抓了！”

    邹红川听了这话一点儿高兴不起来，甚至一点儿“侥幸躲过一劫”的欣喜之情都没有，只在心里揺头叹息：你以为我躲过去了就很高兴吗？我宁愿和家人一起做牢，一起在牢里受苦，胜过自己一个人在外“苟且偷生”的活着！尤其是看着家人在受苦，自己偏偏无能为力，这种痛苦有几个人能了解？

    张义忠一张瘦脸，脸上也有了很多岁月的风霜和印记，望着邹红川愁眉苦脸的道：“怎么办？现在得想办法救人啊？”

    邹红川不说话。

    张志琼道：“哎，老三，要不你上徐平谋家看看？请他帮个忙吧？”

    徐平谋是邹红川父亲的老部下，邹红川父亲走了后，想办法把徐平谋提了上来当主任，两家关系一直很好，而且老家都是一个地方的！

    邹红川眼睛一亮，道：“好的，我会去找他试试！”

    张志琼道：“我给你爸请了律师，你大哥那边有没有人请律师？”

    邹红川道：“我给大哥请了律师！”

    张志琼眼睛一亮，道：“哦，那律师怎么说，有多少希望？”

    邹红川眼神暗淡了下去，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二嫂的话。

    二嫂看懂了邹红川的脸上的表情，又恨恨地道：“你说你大哥找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杀人？现在搞成这样，跑了那么远，还是被抓了回来，真是的，把自己亲二弟也给害了！”

    邹红川想解释一下大哥找不是那么回事，而是为了抢点钱还债，但想想解释有什么用？

    ——一个人若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名声干什么？

    张志琼似乎没有什么话说，又开始指责邹红川的父亲，眼睛露出极深的怨恨，咬牙切齿的道：“你老爸真是老糊涂！那天晚上不该叫你二哥回去的！真是的！叫老二回去干什么！这下好了！全都被抓了！”

    邹红川依然没有对二嫂的这些话发表什么意见或者看法，只是淡淡的道：“我先走了，我去徐主任家看看！”

    张志琼点点头，道：“好，等下到我这吃点饭吧。”

    邹红川点点头，走了。

    徐平谋，个子又高又瘦，黄皮肤，脸型也很瘦长，现在是大连陆军学院射击教研室主任，大校副师级。

    蒋老师，徐平谋家属，个子不高，长相一般，皮肤挺白，是海滨中学的小学教师，邹红川小时候也曾听过蒋老师的课！

    徐平谋住在陆军学院东大院的高干楼一楼，四室两厅，宽敞的客厅里，邹红川正坐在一个大沙发上，焦急而紧张的望着徐主任！

    徐平谋思索了很久，缓缓的道：“以咱们两家的关系，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要我们能帮上地一定帮，只是你大哥的案子实在是太大了，不好办啊？”

    邹红川心里一惊一喜，紧张的道：“难道我大哥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吗？你在城里没有认识的人吗？”

    徐平谋叹了口气道：“我长年在部队呆着，地方上还真没认识什么人，你大哥如果想救的话，得花不少钱啊！”

    邹红川心里一沉，仍然问道：“要多少钱才能救我大哥？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徐平谋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望着老婆。

    蒋老师思索了片刻，道：“大概要二十万吧，这是最少的数目！”

    二十万？

    怎么这么多？

    邹红川在心里痛苦而无助的叹息着！

    别说二十万，就算是两万自己也拿不出来啊？

    就说大哥的律师费二千元，还是从父亲的工资里取出来的，取了这两千元后，父亲的工资卡里只剩利息钱了！

    邹红川脸上露出了痛苦而无奈之色，声音哀伤而绝望的道：“二十万？我没有二十万啊？”

    邹红川感觉自己弄这二十万就和救大哥一样困难！

    一样无望！

    徐主任沉默不语。

    蒋老师眼里泪花闪动，充满同情和怜悯的道：“至少也要二十万，没有二十万是救不了你大哥的，而且二十万只能弄个死缓！”

    邹红川忍不住重复道：“可是，我真的没有二十万啊？！”

    这次连蒋老师也沉默了！

    邹红川想了想，咬咬牙道：“要不我把家里房子卖了？”

    蒋老师眼睛一亮，道：“哦，你家里房子值多少钱？”

    徐主任紧闭的嘴张开了，叹口气道：“唉，也就八万多吧，最多不超过十万！”

    蒋老师眉头一皱，喃喃道：“八万？那还差十多万啊？”

    蒋老师望着邹红川。

    邹红川却闭上了嘴！

    ——房子已经是邹红川家最后的财产，除此之外连一个铜仔都翻不出来了！

    徐主任又长长地充满哀伤的叹了口长气，仰天叹道：“就算把房子卖掉，也凑不出那二十万，再说，老邹（邹红川父亲）出来后又上哪去住？”

    邹红川的眼睛红红地，肿肿地，眼泪汪汪的，却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邹红川刚刚毕业，刚刚踏入社，还没有站稳脚跟，如今却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灾难和折磨，邹红川几乎已经崩溃了，若不是救家人的意念始终压在心头，邹红川现在早已倒了下去！

    徐平谋和老婆都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这算不算人间惨剧？

    不管是谁的错，如今邹红川刚刚成年，却承受着如此沉重的苦难，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落泪！

    想到卖掉房子，父亲出来后，几十岁的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却到老了反而失去了自己的房子，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这幕场景有谁能受地了？

    就算是一个外人闻之也会心酸不已！

    然而纵使卖掉房子也凑不出足够的钱来救大哥一命，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亲大哥离去？

    邹红川活了二十多年，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用！

    原来我是一个无用的人！

    我救不了大哥，我还有什么脸面做大哥的兄弟？

    大哥在九泉之下会原谅我吗？

    会原谅我这个没有用的兄弟吗？

    走在回家的路上，邹红川两条腿如灌了铅般，沉重无比，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邹红川毕竟是念过十多年书的人，而且上过两次大学，心里当然清楚大哥杀了两条人命，还是两个女人，从这点说大哥是死有余辜！

    而且一条命也抵不了两条人命！

    可是，邹红川毕竟不是圣人，兄弟之情毕竟占了主导地位，在邹红川心里，大哥并不是一个杀人犯，而是自己的亲大哥！

    有血缘关系的亲大哥！

    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彼此间亲密无间的兄弟！

    无论如何，邹红川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就这样离自己远去！

    这是法制的时代！

    人人讲法，人人守法！

    然而法在邹红川痛楚而无望的心中，却远远比不上几十年来血浓于水的兄弟亲情！

    都知道法律很重要，人人都要守法，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可是，要做到情与法分地很清，真的很难，很难！

    以父亲几十年的“人生功力”尚且顶不过亲情的“诱惑”，何况邹红川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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