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深渊之下

    吊篮停停走走，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悬于头顶的绳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在这深邃的洞穴中显得特别刺耳。

    维德西莱斯抬头向上望去，入口处早已变成了一个细小的亮点。不时有水从上面滴落，令人觉得心烦意乱，好在现在已过了最潮湿阴冷的那一段，再往下，气温会奇异的升高，就像地底埋藏着另一个太阳。蒸汽从岩缝中涌出，有时还能听到岩壁内传来潮水奔腾的声音，让他不禁生出一种正在前往新世界的错觉。

    没错，新世界。只要自己能将那些力量握在手中，整个世界都会任他予取予求。他为此已经等待了二十年，现在终于快到收获的时刻了。

    “大人，请注意，”法师提醒道，“我们正在越过边界。”

    维德下意识抓紧了缆绳，紧接着，四周狭窄的岩壁突然消失，浓郁的黑暗席卷而至，明明还举着火把，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在这片黑暗中，万物都隐去了身影。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变化都会惊慌失措，好在他已不是第一次穿越边界。他知道，这并非是真正的黑，而是四周空间瞬间扩大，原本反射光线的阻碍物消失，导致火把一时间显得暗淡无光而已。

    吊篮对面传来法师的吟唱声，随后数个光点从黑暗中浮现，上升的同时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白光。维德西莱斯不得已闭上眼，待光球升至穹顶才睁开。偌大的地底城市顿时展现在他眼前。

    若隐若现的街道将城市分为三块大小相等的区域，每一块都和亚瑟王城相当，城市正中心耸立着一座高塔，下窄上宽，造型十分奇特。无论是民宅还是庭院，从吊篮上往下看都只有指甲大小，街道更是如同细细的火柴棍。

    无论看上多少遍，这一幕仍是如此震撼。花费数年凿出一条通往这座城市的垂至井道，谁也没想到近百尺的深度不过是其穹顶的厚度。当年第一批凿穿穹顶的工人直接坠入黑暗，有人甚至怀疑自己打通的是深渊之门。

    在地面上修建一座这样的城市已是极大的工程，需要动用万人造上数十年才能建成，更何况是在地下？

    他能想象，若此刻有人从地底望上看，便会发现这座能承载四人的吊篮恍如一点微弱的萤火，正从天空缓缓落下。

    “大人，我们到了。”

    虽然对方用着敬语，但在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敬意。法师推开吊篮门，径直走了出去，另一名学徒紧跟而上。只有侍卫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维德先行。

    目中无人的家伙，维德在心里冷哼一声，现在还暂时需要你们，等我拥有那种力量之后，你们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四人沉默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虽然封闭在地下，但空气并不沉闷，不时会有湿润的暖风迎面拂过。他们的目标是城中塔，那也是神迹所在之地。划分这座城市的三条大道分别向不同方向延伸，直至没入黑暗。维德知道它们通往王国境内三大城市——凛冬c断海和颂君。

    事实上他并不是首先发现这里的人，但作为王国的主宰者，王国内的一切自然都属于他所有。一切都源于二十年前的一场意外，当时的北境守护奥列克史塔克在命手下深入挖掘一座即将枯竭的宝石矿时，矿坑底部发生了坍塌。随后北境之王顺着塌陷口找到了深埋在地下的长城——那是一条看不到边际的巨型城墙，只是当时城墙内部许多地方都已损坏坍塌，无法通行。

    奥列克随后征召了大批子民进行挖掘，但北地本就贫瘠，加上劳动力短缺，凛冬城的财政很快变得无法维持。奥列克不得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维德，并请求提供资源和人力上的协助。

    从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城墙的尽头一定隐藏着惊人的秘密。他答应了奥列克的请求，并同时开始策划一场棋局。或许这场棋不会真正开始，但他习惯于有备无患。

    当城墙被挖通，庞大的地下城以及城中塔的秘密被发现时，维德西莱斯也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棋——这个秘密太过惊人，他不希望与其他人共享。

    “陛下，您来了。”

    留守在城中塔周围的亲卫迎上前来，完全没有理会两位法师。这让他满意的点点头，“眼怎么样了？”

    “没有异常，正在稳定的打开。”

    他偏过头，看了法师一眼，“塔克尼斯先生，让我们上去好好欣赏下吧。毕竟难得来这里一次。”

    “如您所愿。”

    踏上盘旋而上的阶梯，维德的心情也仿佛在随着脚步而上升。这些年一切都如他预料的那样——奥列克史塔克死了，死于他的残暴统治，死于他手下的毒杀。但事实是那些反抗北境之王的英雄们都是他暗中扶持的，没有他无视那些请求镇压的报告，没有他大批输送的财物，反对派又怎可能短时间内取胜。现在治理凛冬的到底是哪个家族他不清楚，也根本不在乎——自从知道那个秘密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亲手处理过政务了。

    当然那些挖掘长城的人也一齐处理了，城墙外的无底深坑十分适合他们。接下来是研究城中塔秘密的学者——那些知根知底的家伙更不应该存在于世间。想必不久之后，他就得清除这几个碍眼的法师了。

    塔顶，悬浮在半空的方尖石碑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石碑上方是一只硕大的眼睛，眼睛的轮廓线犹如魔法构成的幻象，能看见却无法触摸。现在看上去已睁开至一半，而半年前，这只眼睛还是完全闭着的。

    方尖碑周围三个法阵正在运行，按塔克尼斯的话说，这些法阵能转化眼的力量，用来屏蔽诸神与凡间的联系。这也是他不得不和法师塔合作的理由——对于知识的理解和运用，法师的确有着独到的天赋。

    毫无疑问，这世界上有一个神就够了，那些自私的神肯定不会愿意这样的力量掌握在他手中。因此他还必须扫清那些碍眼的神棍，把教会彻底铲除，以削弱诸神的影响。这点的重要性远远排在对付法师之前——大多数法师可以坐下来谈利益，但信徒只会拿着铁棍敲碎自己的脑袋，并高喊为了正义。

    到目前为止，这个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失去了神明，那些可怜虫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儿，他招来侍卫，“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吗？”

    “是。不过陛下”侍卫稍稍犹豫了下，“您真要以二皇子的名义发出那封信么？到那时，只怕他会变成所有人眼中的——”

    “我不只一个儿子。”维德西莱斯打断道。为了实现一些目的，就必须有所牺牲。这二十年他一步步执行自己的计划，牺牲的人难以计数，又怎么会为了这种事停下脚步？

    “明白了。”侍卫动了动喉咙，终究没再说下去。

    维德走到高塔边，俯瞰整个城市，“塔克尼斯先生，你们到现在还没弄清眼到底是什么东西么？”

    学者们翻遍了城里的书籍，找到有关眼的文献中记载：眼是神造之物，为了建造它，诸神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最后却因惧怕它的力量，不得不将它禁锢起来，为此所有神明都陨落了——由于那些神祗的名字从未听说过，因此一致划为古神。

    这便是埋藏在深渊之下，他花费半生精力所追求的秘密。

    “我只能说它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魔网在它四周聚集，每多站在这儿一分，就愈能感受到它的强大。它是知识，是阅历，是万物，是全无。”

    法师说话就是这么让人恶心，他在心中啐道，“好罢，管它是什么狗屁玩意，我只想知道，它是不是真能让我——”

    “毫无疑问，大人。当它完全睁开，从禁锢中解放出来之日，就是您愿望实现之时。有了眼的帮助，这广阔的世界不过唾手可得。”

    “而你们也会得到想要的”

    “魔法。”法师笑了笑，抚胸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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