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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编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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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一天起,除了原一苇和周沙之外,文管委算是多了一组固定搭配。

    谁都不知道应长河跟高穹说了什么,但高穹很老实c很乖地陪着章晓去做迁跃的练习,原一苇和周沙私底下都觉得高穹肯定被应长河拿捏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

    《吉祥胡同笔记》的修复进展非常快。高穹告诉章晓,在修复组里有一个文管委的向导,就是那位章晓一直都没机会见面的同事。“你们应该很合得来。”高穹说,“都是特别难理解的人。”

    章晓:“我很难理解吗?”

    高穹点点头:“很难。”

    章晓拿着他的陈氏仪和自己的陈氏仪调整时间,这是两人在闲暇时的第五十七次迁跃练习了。迁跃的时间和地点完全随机从以往的任务派遣表中抽取,随着章晓练习次数的增多,他的准确度大大增加。比如昨天高穹故意跟他说“你特别特别烦”,章晓一边惊愕着,一边顺利完成了迁跃计划。虽然原定落在黄鹤楼,最终落点变成了水里头,但至少没有偏离太远。

    章晓调整着陈氏仪,狐疑地问:“今天也是故意说这些话让我不高兴的吗?”

    高穹打了个喷嚏,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摆摆手:“不是。是真心话。”

    那可就更不高兴了。

    章晓把他的陈氏仪还给他:“不调了,我擦擦干净扫扫地,咱们提前放假吧。”

    应长河今天上班的时候就告知大家提前两小时下班,然后去他家里吃饭。

    饭当然没有,菜也是没有的,他的意思是用那提前的两个小时去买菜做饭。据周沙说,原一苇手艺堪比大厨,其余几位也自然没想过要干活,带着瘪胃去吃就行。

    高穹对章晓的提议是很同意的。他找出抹布,又跑到架子边上去擦那些不允许他碰的珍品了。

    架上的东西定期会交还本馆,这些都是给他们出外勤时做参考用的,大部分是赝品,只有少许几个是实打实的真货。章晓觉得高穹肯定不知道。周沙说过朱雀衔环杯是赝品,真品太珍贵了,根本不可能借出来。

    看着高穹一脸沉睡地擦那个衔环杯,章晓悄悄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陈氏仪,飞快戴在了手上。

    他对陈氏仪团队被强行解散的事情太好奇了。

    佩戴着陈氏仪但不进行调整和空间迁跃的时候,它和普通的经纬仪没有任何区别。

    章晓静坐片刻,当日那种熟悉的c被信息狂流卷入其中的感觉又回来了。

    陈氏仪里隐含的信息再次从第一次启动开始,涌入他的意识之中。

    1976年,第一次启动。

    1977年,封存之前再次启动。

    1981年3月,陈正和在病床上启动陈氏仪。

    1981年9月,陈氏仪团队获得了原型机,并且开始试验制造量产机。

    信息从1981年9月开始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前面几次启动的时间间隔都很久。自从陈氏仪团队开始研制量产机,信息突然变得极为密集,平均每天都会启动陈氏仪十几次。

    就是这些奔流一样的信息,让章晓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暴露在无数投手面前的瘦小捕手。

    这一次没有人打断他,没有人呼唤他,章晓拼命地让自己适应那些飞快流淌而过的信息。它们像卡车里倾斜而下的货物,将章晓完全淹没在里头。

    1982年4月,第一台量产机试验成功。

    1983年11月,第一百台量产机试验成功。

    量产机的研制没有花很长时间,团队拥有研制原型机的经验,很快就做出了成功的量产机,并且开始批量生产。

    章晓不知道自己在这些信息之中沉浸了多久,他浏览着这一百台量产机的具体信息,因为重复率太多而渐渐觉得疲乏了。

    原型机只能记录量产机的生产信息,此外最多的但还是原型机本身的启动记录。所有的启动记录其实都是类似的,启动者无一例外都是两个固定的工作人员,似乎是这两位向导才有权限和能力启动陈氏仪并且让它运作起来。

    量产机研制成功之后,原型机被启动的次数稍稍减少了一些。章晓从密密麻麻的字句里短暂地挣脱出来,松了一口气:1985年不远了。

    很快,他敏锐地捕捉到一条怪异的信息:1984年12月初,陈氏仪启动了一次,并且留下了一个记录:量产机已销毁,完成进度90。

    这个信息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投手投出来的直球。

    它突兀而明显,章晓差点没反应过来,但好在他捕捉到了。

    没有前因后果,量产机开始被大量销毁。

    之后陈氏仪便陷入沉寂,直到1985年的1月,它再次被启动了。

    但启动它的人却不是那两位章晓已经熟记名字的工作人员。

    这个人并没有在12小时之内完成高级认证。

    陈氏仪完成初级认证之后的几个小时这位0005没有任何动作。

    杂乱无章的信息极快地窜过章晓的视野,仍旧是从1976年开始的种种。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启动陈氏仪,而是在阅读和记忆陈氏仪里所有的信息。

    章晓心里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

    12个小时之后,0005删除了自己的登录记录。程序检测到这个违规动作,再次提示警告。

    陈氏仪的启动信息就此停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更新。

    高穹拍着他的脸把他叫醒的时候,章晓获得的最后一个信息来自相隔许久之后的1998年。

    这个日期他在文件上阅读过。1998年,国博争取到了陈氏仪的使用权,并且将它保管在文管委内部。陈氏仪在那一天被文管委内部的管理员启动了。

    章晓大汗淋漓,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清醒过来。

    脑子里全是混乱的信息,那几个启动者的名字,周沙的母亲周影,还有那位没有留下姓名的0005号。

    第一个启动陈氏仪的人是陈正和,他是0001号。

    周影是0006号,那么陈宜就是0007,他自己是0008。

    不是这个号码没有意义章晓紧紧抓着高穹的手让自己尽快清醒。

    这是一个猜测,但章晓觉得它是对的。

    在神秘的0005号启动陈氏仪之前,大量的量产机被销毁了。而这个人没有试图进行空间迁跃,他在收集陈氏仪里面的信息。

    两件事联系起来,章晓心里的那个答案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让人害怕。

    “有人有人想要制作陈氏仪。”他结结巴巴地跟高穹说,“不知道是谁他启动过陈氏仪,他跟我一样,在接收陈氏仪里面的信息”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擦眼睛。额上全是汗,咸的水滴滚落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你在说什么?”高穹被他抓得手臂都青了,好不容易等章晓松手,立刻抓起一旁的抹布给章晓擦汗,“你看到了什么?”

    他动作有些粗鲁,章晓躲着那块灰扑扑的抹布:“和陈氏仪团队的解散有关”

    高穹紧张地问:“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章晓却不说话了。

    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佩戴陈氏仪那天的事情。

    高穹也是这样急切地想从他嘴里获知陈氏仪和陈正和团队的事情,他甚至还暗示自己去问应长河要终端机密码,去窥看只有管理层才能接触的机密资料。

    自己是他唯一的信息源。

    方才的恐惧太过庞大,它一时还无法消失,章晓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去想了。

    他摇了摇头,起身走出保护域,去找应长河。

    应长河正在一张a4纸上写今晚的活动安排,见章晓脸色很糟糕地走进来,连忙让他坐下。

    章晓直接跟他说了自己在陈氏仪里看到的事情。

    “1985年的时候,陈氏仪的团队为什么会被强行解散?”他问应长河,“量产机已经制造了一百多台,为什么要销毁,为什么现在只剩这几台?”

    应长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十指交叉放在腹上,背脊后靠,拉开了与章晓的距离。

    这是一个防御与自我保护的姿势。

    “你其实不必知道这么多。”应长河沉声道,“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东西。你刚刚说的,大部分都是不可公开的保密内容。”

    “原一苇和周沙都知道陈氏仪团队被强行解散的事情。”章晓经过梳理和讲述,已经清醒和冷静下来了,“这也是保密内容?”

    “恰好只有这部分不是。”应长河慢吞吞道。

    他从桌下拉出一个小键盘,手指飞快移动。片刻后,章晓听到应长河桌上那台终端机发出了开机的提示声。

    应长河输入密码之后打开终端机,很快找到了当时的资料。

    “你已经看到了0005号入侵陈氏仪的经过,所以这部分我无需跟你保密,但我也只能告诉你这部分的内容。”应长河转头看着章晓,“陈氏仪团队被强行解散的原因是,团队里面出了内鬼。”

    量产机研制成功,等于是陈氏仪团队完成了他们当初的目标。那一百台量产机被存放在国家高等研究院0625号实验基地的保密仓库里,这是陈正和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保存陈氏仪最好的场所。

    但一个月之后的例行抽检,安保部门发现保密仓库的密码锁开启的次数比有明确记录的多了一次,这说明有人在无报备c无批准的情况下打开过保密仓库。

    仓库里当时存放着许多东西,等他们检查到陈氏仪的量产机那里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随后安保部门的人发现,有一台量产机丢失了。

    这个失窃事件异常严重,报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报到了危机办,危机办一边继续向上通报,一边立刻下令封闭了实验基地。

    “事故调查的结论很快就出来了,有人偷窃了量产机。陈氏仪研制出来的时候,和赞美声一样多的是反对声。因为这次失窃事件,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强,最终通过投票得出了解决办法:量产机不能留,所有的量产机都必须被销毁,只留一个原型机就行了。”应长河缓声道,“所以危机办立刻开始了销毁活动。不过还剩十台的时候,销毁活动又被紧急叫停了。”

    团队的抗议终于起了效果。最后的十台量产机和原型机一起以更严密的方式被封存了起来,作为日后研究的对象。而团队因为保管不力,被勒令强行解散了。

    在解散之前,他们把与陈氏仪相关的关键资料都交给了上一级的保密机构,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0005号启动者入侵陈氏仪的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量产机是根据原型机来制造的,它虽然有部分原型机的功能,但实际上却是原型机的赝品。得到量产机的人没办法通过分析量产机来得知陈氏仪制造的秘密,他们必须得到一手资料。而因为资料已将上交封存,觊觎陈氏仪的他们无法再通过任何可行的方式获得与陈氏仪相关的研究内容,只能从陈氏仪上去找。

    “所以还是有人想要重新制造陈氏仪的。”章晓快要急死了,“这太危险了”

    “章晓,我说过你是非常特别的。”应长河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不是所有启动陈氏仪的向导都可以通过回溯的方式去浏览它里面存储的信息的。在你之前的周影和陈宜,他们就做不到。陈氏仪抽取他们的血液完成认证之后,他们能做的就是调整数据,启动仪器工作。你是特别的,你太特别了。”

    章晓愣了片刻才继续问下去。

    “就算能启动,那也不得了。如果不怀好意的人回到过去,强行改变了时间线”

    他说着说着速度就慢了,最后停了下来。

    应长河温和地看着他:“做不到,对吧?因为有欧得利斯壁垒,这是保护过去和现在最牢固的东西,时间造成的鸿沟。除了你之外,我们从不知道有任何人可以跨过。”

    “0005号呢?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可以打破欧得利斯壁垒?”章晓想起了那个沉默且目的明确的启动者,“既然他跟我一样都能回溯陈氏仪的信息,万一他通过某种方式进入了文管委并且进入保护域,拿到陈氏仪”

    “永远不可能了。”应长河说,“他已经死了。”

    章晓愣愣地听着。他进入应长河办公室之前满腔的忧虑,此时发现全都没有落脚之处,心头忽然有种空空的感觉。

    “自从0005号入侵事件发生,危机办一直没有放弃过查这个人。你知道警铃协会吗?”应长河说,“0005号是实验基地的一个研究人员,但他同时也是最大的反哨兵向导组织警铃协会的会长。十年前白浪街事件发生的时候,随着警铃协会的消失,他已经死了。危机办在白浪街围剿警铃协会的骨干,死伤了一些人,其中就包括0005号。他永远没有进入文管委和保护域的机会了。”

    看到章晓的神情,应长河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白浪街事件,你如果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秦夜时。他的家里人是白浪街事件的筹划者。有些意外并不在预料中,是谁都没想过的。”

    “我会自己去查。”章晓说,“可之前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白浪街事件和什么警铃协会有关。我一直以为,我家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一起普通的哨兵间的冲突”

    应长河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章晓再次冷静了下来。

    “谢谢主任。”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父母的事是意外,预料不到的意外。”

    章晓离开应长河的办公室,看到高穹正站在走廊上,看似是在等候自己。原一苇和周沙早就跑了,据说是手牵手去买菜准备今晚的年夜饭。看到章晓出来,高穹抬起头冲他打了个招呼,继续盯着手机。

    他有些羞愧。

    刚刚在保护域里,虽然只是一瞬间,只是一些模糊的念头,但他确确实实在怀疑高穹。

    他被高穹吸引,但又在潜意识里对他存在怀疑,这也许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章晓慢慢走向高穹。

    高穹正看着手机,头都没抬:“原一苇问你喜不喜欢吃香菜。”

    “喜欢。”章晓说。

    高穹:“我不喜欢。”

    他啪啪啪打了“不喜欢”三个字发过去。

    章晓:“好吧。现在去吗?应主任还没走,等他吗?”

    “不要等。”高穹收好手机,拍了拍章晓的背把他往前推,“快收拾东西走。”

    临走之前章晓又吞了一个抑制剂糖丸。他那瓶子已经空了三分之一,高穹看着他把药瓶塞进包里,又仔仔细细地拉好。

    他敏锐地察觉到章晓离开应长河办公室之后情绪就不太高,跟自己讲话时也没了以往那种压不住的兴奋劲儿。虽然很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高穹最后只在进电梯的时候跟章晓亲切说了句“请进”,章晓还莫名其妙地盯了他几秒。

    今天是年二十九,街面上的过节气氛前所未有的浓厚,喜庆c热烈c饱胀的欢喜从每个人的声音和表情里透出来。这是一个好年,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还未来,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这节日氛围似乎是从未变过。

    高穹和章晓离开了红楼,走过结着红绸子的树,走过贴上了春联c挂着红灯笼的大铁门,走出小巷,走向熙攘的街道。

    他突然间很想跟章晓说一说自己以前生活的地方。

    那和这里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冰冷的白墙,不间断的试验,永远零度以下的气温。他穿着御寒保暖的生化抗菌服和同伴在巨大的雪坑里挖掘。

    应长河警告过他,这是绝对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

    但章晓已经不是外人了。高穹心里想,他对我有印刻效应,他不会背叛,也永远不会欺骗。

    “章晓”他喊了一声。

    章晓没听到,因为手机响了。

    电话是杜奇伟打过来的,那头也是喜气洋洋的口吻:“过来我这儿,就我打工的咖啡馆这儿。我请你吃大餐。”

    “我今晚也有大餐。”听到他的声音,章晓高兴了一些,“跟跟我同事一起在我们主任家里吃饭呢。”

    “啥同事?就你暗恋的那个同事?”杜奇伟立刻嘿嘿嘿笑着问。

    “好几个同事。”章晓小声说,“不止他。”

    杜奇伟笑了一会儿,认真道:“还是到我这儿来吧。我介绍女朋友给你认识。”

    “女朋友!”章晓高兴得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认识的!”

    杜奇伟压低了声音:“就,就我们店老板。你过来呀,我老跟她说你的事情。”

    章晓回忆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老板是普通人吧?”

    杜奇伟顿了顿:“啊,对。我还没跟她说过我是哨兵。暂时先不要说,等我俩感情再好一些了,我一定会告诉她的。”

    哨兵或者向导如果要和普通人结婚生子,所要提交的申请和各类说明十分繁杂,因此能成功结合的例子不太多。章晓有点儿忧虑,又觉得开心:“太好了。”

    “来吧来吧?”杜奇伟催促他,“她可好看了,我跟你保证,她一定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看一眼赚一眼。”

    章晓拿着手机,转头看了看高穹。

    高穹脸色阴沉,见他看向自己,立刻小声问:“谁的电话?”

    我同住的朋友。章晓无声地回答。

    “我不去啦。”他冲着手机说,“你们吃吧。过两天我请你们吃饭。”

    他和杜奇伟都是不回家的人,听杜奇伟的意思,他的老板似乎也是在这儿生活。

    杜奇伟失落地骂了他几句“见色忘友”之类的话,最后大吼一声“新年快乐”才挂电话。

    章晓把手机揣回兜里,高穹凑了上来。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上次来单位接你那个?”他比划了一下两人勾肩搭背的姿态。

    章晓已经忘记了:“他确实来接过我,来过好几次了,你见过吗?”

    高穹不吭声,把手□□外套的兜里:“没见过。”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章晓问。

    “什么都没有,快走。”高穹催促他,“饿了。”

    应长河的家其实距离杜奇伟打工的咖啡馆不远。

    高穹和章晓出了地铁站之后带他一路往前走,章晓想起以前自己在咖啡馆里偷窥高穹时,确实常常看到他拎着青菜豆腐之类的玩意儿。

    小区里同样张灯结彩,随处都是热烈的新年气氛。有个穿着大红小裙子的小孩见到了高穹,还大声喊他“高叔叔”。

    高穹接过那小孩给的两只蜜枣,顺手给了章晓一只。

    章晓吃了:“小孩的东西你也要。”

    高穹也吃了:“都给我了,为什么不要。”

    他吃完了,又问那小孩:“还有吗?叔叔饿。”

    小孩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家里有!我拿给你!”

    章晓觉得丢脸:“走走走,别骗小孩零食。”

    两人小声为这个问题争执,到了应长河家门口章晓才认输:“你有道理,你说得对。”

    高穹掏出钥匙,开门前想了想:“算了,我输。”

    和章晓叨叨一阵,他心情好了,开门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心情顿时更好。

    周沙抱着一罐子瓜子在厨房门口磕,原一苇在里面忙活。桌上已经放了几碟菜和一盅汤。汤是鸡汤,里头还有切成小块的猪肚。高穹抽抽鼻子,问周沙:“这是什么?”

    “猪肚鸡。”周沙一个个地介绍,“油焖大虾,烤乳鸽,清蒸鱼,松仁玉米,青椒牛肉。还有饺子,咱们一起包。”

    “都是我喜欢吃的。”高穹说。

    周沙嘿地一笑:“你有什么是不喜欢吃的?”

    “香菜。”

    “我就知道。一苇问你章晓喜不喜欢吃那个,我就说了问你没用,因为你不喜欢吃,你肯定没跟章晓说过。”

    高穹说我问过了,说着转头去找章晓。

    章晓进门之后换了拖鞋,一声不吭,眼睛四处瞟。

    这是应长河的家,也是高穹的家。在文管委里发现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终于能被他暂时抛到脑后,进入高穹生活区域的兴奋压倒了一切。

    “糖丸吃了吗!”周沙大喊着提醒他,“再流鼻血我就打120了。”

    章晓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高穹在一边补充:“他不会再流鼻血了。”

    周沙:“为什么?”

    章晓心里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但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原一苇说的,中级性反应出现之后会覆盖初级性反应。”高穹解释得很认真,“之前我告诉他要到我家里来吃年夜饭,他也是很激动,但没有流鼻血,就是腿软,给我跪下了。”

    周沙手里的瓜子罐儿差点掉下来。

    “章c章晓!章晓!你出现中级性反应了!我靠,真的吗!”周沙疯狂地笑了,“一苇,一苇!”

    在原一苇冲出厨房之前,章晓红着脸把高穹拉到了一边。

    “这是不能说的事情吗?”高穹莫名其妙,“都写在教科书上了,我以为你们能接受。”

    “能接受,但是别说出来。”章晓又恼怒又好笑,“书上写的是一回事,但你不要这样随便地说出来”

    高穹:“为什么?”

    章晓看着他的脸就气不起来了:“算了。”

    “为什么?”高穹十分好学。

    章晓想了想,心中一动:“还有那次,你抱我的时候我的精神体力量溢出来了。这件事也别跟师姐说,千万别说。你可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师姐她明白的,你千万别讲啊”

    高穹的目光移到了别处。

    “放心,没讲。”他坦然地撒了个谎。

    应长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主人没回来,高穹嚷嚷半天“不管了快开饭”也没人理他,周沙和高穹倒是几乎把家里能吃的零食都吃光了。

    应长河还带了个人过来。两人头上肩上都有雪沫。

    “下雪了。进来进来。秦夜时也来吃饭。”他说,“随便添个碗吧。”

    秦夜时不仅来了,还拎了好几箱东西:水果,坚果,补品。他双手被重物扯得直往下坠,艰难地挺直腰:“新年好。”

    原一苇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礼物,正要说话时,忽然觉得身后一冷。

    高穹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秦夜时的时候脸色顿时一沉。

    他身上腾起一片轻雾,冷而硬的精神体力量散溢出来。

    章晓正在厨房里擦灶台,他走出来的时候高穹已经被周沙骂了一顿,乖乖坐在沙发上不敢吭声。

    “新年好。”秦夜时见了章晓,立刻说,“好久不见。上次”

    “新年好新年好。”章晓立刻制止了他,“没事没事。”

    秦夜时闭了嘴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章晓。

    “新年礼物。”

    章晓连忙收下了,不停道谢。

    秦夜时殷切看着他,但章晓没有拆。秦夜时有些失落,叮嘱了一句:“好好收着,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很有纪念价值。”

    因为有秦夜时加入,这顿年夜饭的气氛十分怪异。秦夜时的话不多,他原本坐在章晓的身边,但应长河把他撵到了原一苇和周沙中间。吃饭的时候原一苇和周沙说起两个人搬家的事情,秦夜时有点儿插不进话似的,眼神透出些窘迫和茫然。

    章晓不太忍心,主动跟他搭话:“你吃这个吧,这个是原一苇的拿手菜。”

    秦夜时连连点头,舀了几勺松仁玉米:“好吃,比我家厨师做的好吃多了。”

    周沙奇道:“你家还有厨师?”

    “有三个。”秦夜时说,“我爸喜欢吃鲁菜,我妈是广东人,喜欢吃粤菜。和中餐相比姐姐更喜欢西餐。所以主厨有三个,整个厨房里大概十个人左右。”

    桌上一片安静。

    片刻后,还是原一苇开了口:“你家开饭店的?”

    “不是。”秦夜时说,“就做家常菜,家里人吃。”

    原一苇又问:“你住哪里?”

    秦夜时说了个别墅区的名字,除了高穹之外,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高穹正认真地啃鱼头。

    “我就说秦双双肯定。”周沙用手肘顶了顶原一苇胳膊,“危机办事情这么多,能的机会那么多,是吧?”

    秦夜时认真地回答:“姐姐不。谁都不能,贪腐是要”

    “好了好了,你姐不,谁信啊?”周沙说,“你别忘了前几年她为了进文管委,给那啥领导送了多少东西。”

    章晓没听过秦夜时姐姐的事情,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进文管委?文管委很好吗?”

    秦夜时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姐姐是进不了文管委的,她是危机办的主任,如果要进文管委工作,那么应主任就不能干了,我姐得坐他的位置。”

    “所以你姐为什么要坐应主任的位置?”

    “她并不想坐应主任的位置哦,对。你可能不知道,我姐喜欢原一苇很久了。”秦夜时说,“这个秘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晓得。”

    “哈哈哈哈哈哈!”周沙又笑了起来,“秦夜时,我要是你姐,我一定放蛇咬你。”

    秦夜时奇怪地看着她:“不,我姐的精神体不是蛇。它不具有攻击性,连牙齿都没有,无法实施咬这个动作,当然如果上下颚闭合也可以称为咬的话”

    适时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科普。

    应长河一直沉默着,此时慢慢点了点头:“我说为什么每次危机办开会,秦双双都要亲自给我电话,让我安排一苇去开会呢。”

    章晓傻笑不止:“怪不得每次师姐都说要自己去。”

    高穹终于啃完了鱼头,长出一口气,跟上节奏:“你们在说什么?”

    闹腾一阵之后,秦夜时总算听完了电话。

    “不好意思,我现在要立刻回去了。”秦夜时没有坐下来,直接拿起外套就要走,“出现了新的哨兵受袭事件,危机办全体人员取消休假,回到岗位上。”

    所有人顿时都紧张起来:“什么情况?”

    “目前只有一条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现场录像,被袭击者的精神体已经消失了,人在抢救,我现在要立刻赶到医院。”秦夜时掏出手机,给原一苇发了条微信,“我姐让我把视频发给你看,你注意安全。”

    周沙也顾不得吃这些无所谓的干醋了,送走秦夜时后立刻催促原一苇把视频放出来。

    视频显示的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多,当时应长河和秦夜时刚刚离开文管委,搭乘地铁往家里赶。

    视频画面有些灰暗,夜间灯光不足,只能看出这是一个街心公园,不远处还能看到道路上有车辆驶过的灯光。

    “这是哪里?”周沙问原一苇。

    原一苇紧紧盯着画面:“是前面不远的沃尔玛超市吗?它斜对面有个街心公园,那里的路砖就是这个花纹”

    画面之中出现了人,是一对拉着手的情侣。

    两人看起来心情不错,牵着手一晃一晃的,穿过画面。

    所有人都看到草丛动了一动。

    男人的反应极快,他立刻将自己女伴紧紧抱在怀里。草丛之中窜出的物体运动飞快,摄像头无法捕捉它的形态,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被吓了一跳的情侣跌坐在地上,男人仍抱着自己女友,面朝监控拍不到的前方。

    下一刻,一只巨大的c展开了双翅的鹰从他背后腾跃出来。

    男人是哨兵,他才是袭击者要袭击的对象。

    高穹站在章晓身边,他发现章晓突然紧紧抓住了椅背。

    那只鹰飞了起来。画面再次出现残影,两个精神体展开了搏斗。

    “他受过训练”周沙紧盯着画面,“飞禽类腾空之后先是短暂停顿,然后低飞攻击。他是我们学校的人,这是我们学校训练出来的鹰”

    周沙还未说完,那只鹰就消失了。

    另一个精神体停顿一瞬,摄像头终于拍到了它的形态:那是一条身躯庞大的蛇。它张开大口,迅速从树上弹射出去,一口咬去了鹰的半个身子。

    在鹰消失的瞬间,一直保护着女伴的男人也栽倒在地。

    蛇试图缠上男人的身体,但他的女伴始终紧紧抱着他。女人开始向周围呼救,并且掏出手机拨打电话。那蛇一直在她身边游动,但她看不到。

    蛇找不到继续攻击的时机,终于离开了。

    视频随之结束了,雪已经慢慢落下来。

    原一苇再次点开视频观看。周沙直起身:“这个女的好像不是哨兵或向导。蛇似乎不想伤害她。”

    “大家提高警惕,周沙你做好准备,可能还要再抽血。不过这蛇很明显不是树蝰。”应长河说,“一会儿估计我也得去开会了。高穹,你待会儿陪章晓回家——章晓?”

    章晓手在抖,脸色惨白。他抓起自己的外套,手忙脚乱的样子。

    “那是我朋友是跟我同住的朋友”他匆匆套上外套,“主任,你有秦夜时的电话吗?我要找他,我现在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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