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秋雨的伤

    等饭菜摆上桌子，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时，却不是中秋寓意中的其乐融融。

    陈妈妈只低头不断往陈远夏碗里面夹菜，陈爸爸抱着烟筒，还有半截烟没有吸完。陈远冬低着头，手中捏着筷子在饭碗中左戳右戳。陈远夏将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膝盖，心里的话堵得她难以畅快的呼吸。

    “远夏！”听到陈爸爸的声音，陈远夏狠狠吐出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陈爸爸把一只手杵在烟筒上，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她，问:“你”

    扑通一声响，陈远夏突然跪到了地上，将头深深的埋着，打断陈爸爸的话。

    陈爸爸烟筒上的烟灰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一时，整间屋子都静止了，就连饭菜冒出的热气似乎都在桌子的上空凝固了。陈远冬歪着头，看这边的动静，插在碗中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吧嗒的声音在静止的屋子中响得如此的清晰，清晰到陈远夏的心都跟着一疼。

    “爸，我能不能能不能”

    陈爸爸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把怀里的烟筒往地上一摔，泛黄，甚至是有些发黑的水顺着烟筒壁流出来，像决堤的河坝，源源不断。有不少水溅到了陈远夏和陈妈妈的脸上，身上，然后又滑出一条条暗黄色的印子。

    水极速的往门口流去，渐渐的它没有了动力，但它仍然挣扎着想要逃离，它逃脱不了这间屋子，只能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地上的一滩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烟味儿，渐渐地弥漫了整间屋子。

    陈远夏跪在地上的那滩漆黑上，往前，扯住陈爸爸的裤子，苦苦哀求:“爸，让我读完书好不好，读完书，只要读完书就好了，读完”

    陈爸爸弯腰猛的拽起她，然后使劲往一边甩。

    力气太大了，桌子，连同满桌子的饭菜被甩出去了一截，与摆放在靠后墙处的供桌撞到了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后是陈爸爸的咒骂声:“养你干嘛？养你个白眼狼，现在老子要死了，你见死不救！”

    陈妈妈仓惶间，往凳子上摔了下来，连走带爬的往陈远夏那边奔过去。

    “远夏，远夏”陈妈妈边把女儿揽在怀中，边惊惶的喊着女儿的名字。

    陈远夏眼前一片漆黑，条件反射般将手伸去摸后脑勺，后脑勺上流下的液体滚烫而粘稠，恍惚间她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

    想告诉母亲自己没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陈爸爸见老婆没有按说好的与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上，更是气得脸色发黑。提起一个凳子又欲过去教训他的不肖女。陈远冬跃过去，死死拽住爸爸，整个人抵在他身上，偏着头，冲陈远夏喊:“姐，你快走，快走”

    陈远夏脑子一片空白，坐在地上傻傻的看着不断挣脱弟弟束缚，要往这边奔过来的父亲。这样的父亲，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陌生得让人害怕。

    陈妈妈踉跄着将女儿扯起来，急急道:“你先出去，等你爸气消了再回来！”

    陈爸爸怒急，往陈远冬肚子上踢了一脚，陈远冬跌倒在地，然后扬起凳子就往这边甩了过来。

    陈远夏见状，将母亲往旁边一推，自己也往一边倒，但急飞而来的凳子还是砸到了她的肩膀。

    陈远冬顾不得疼，迅速爬了起来，脚踩到了刚刚烟筒里面倒出来的水，在上面滑了几下，稳住脚，往前一跃，再次拽住了爸爸。

    “姐，你还不走？”陈远冬边拽边大喊。陈远夏挣扎着爬了起来，回头看着刚刚被自己推到一边的妈妈，捂着自己的肩膀三两步跳出了门槛。

    忍不住再回头，再回头她看到的是妈妈那双含着惊恐，绝望，与无助的眼睛。

    这些源源不断往外发散的惊恐与绝望，犹如千万支箭，箭箭直插她的心脏。

    现实与过往重叠，陈远夏眼前清晰的呈现出妈妈每次忍受着爸爸的暴力时，无助又绝望的样子，如同电视剧里那些惨白虐心的回忆镜头。这些镜头是一只只蚀心的蛊虫，慢慢往心上的那些箭孔慢慢钻进去。

    “别看了，走啊，走”陈妈妈再次对着站在离门槛几步之远的地方的陈远夏嘶吼。

    陈远夏觉得眼睛有些模糊。模糊了眼睛的不晓得是眼泪，是刚刚溅到脸上的烟水，亦或是血。

    她使劲摇摇头勉强缓过神来，发现父亲手里拎着两个凳子。于是她连忙往大门处跑，凳子被摔到了院子中她刚刚站的地方。

    睡在院子里的大笨和小黄豆对着两个早已经四分五裂的凳子狂吠。

    追赶着陈远夏而来的声音是，“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从此老子再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陈远夏没回头，一直往前跑。

    陈爸爸跟着追了出来，追到大门口的栗子树下，看见女儿的手正捂着后脑勺，继续骂道:“你走，走，最好是死在外面，别脏了我陈家的土地！”

    陈远夏不想听到这些，她跑得越来越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开始下起了雨来。

    细细的密密的，仿佛在织一张天罗地网，网住陈远夏小小的身体，无边无际，逃无可逃。

    不知道是雨下得太大，还是自己在流泪，陈远夏只觉得自己满脸都是水，眼睛模糊得根本睁不开。山路并不平整，与其说是跑，不如说她是在跌跌撞撞往山下爬。因为情绪太激动，脚总是不管不顾的去踩，所以她总是跑上跑两步又衰进路边的积水坑中。

    她一口气跑到了公路边，在车路边的水泥墩上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

    初秋的雨，打在脸上是彻骨的冰凉，落在心上，是灼烧的伤。

    雨越下越大，雨水汇聚成流，裹着山上的泥土树叶气势汹汹的往公路上流。

    她坐在路墩上，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公路，看着被大雨模糊的路面，渐渐地也看不清公路了，看不清远处的山近处的水，看不清楚这个自己生活了17年的村子。

    她以前很讨厌g市，讨厌那个永远只有冬天与夏天的地方，要么热到汗流浃背，要么冷到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凝固。

    可笑的是，而今，自己没有一个落脚之地，最想去的却也是唯一可去的就只有g市。

    这条车路通车不到6年的时间，车一向都少。而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到g市的城乡公交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嘛。

    她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读书，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忤逆父亲的意思，只为了三点一线的“苦行僧”生活。

    她只知道“苦行僧”的生活虽然苦，但她很开心，很开心许多人可以一起做一件事情，一起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而且有那么一群人，如果自己真的嫁给了李显周，那么自己再与那群人无关了。

    想到了g市的那群人，她去g市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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