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病人

    杜克看着坐在病床上容颜消瘦的中年女人，听着李允珠口里的介绍，表情平静，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

    船长朝前趋近了几步，走到病床跟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阿姨您好！”

    女人看了看杜克，满是萧索的脸上显现一丝温馨，冲着杜克含笑点了点头。

    未能从杜克的表情中看出任何愧疚感的李允珠涌起一阵薄怒，却又不好在病房内发作，只好把注意力转向车武元的母亲，坐在床沿边的护工椅上轻轻抓着妇人的手，温和地说道：“对不起阿姨，本来应当经常过来看望您的，只是最近工作有些忙”

    “没关系的”车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李允珠的头发，笑着说道：“工作忙就不要经常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李允珠笑着说道：“上学那时候，我还经常去阿姨家里玩呢。”

    “嗯，是经常过来玩呢”车母微笑着说道：“那时候你和武元都还在上高中呢。”

    似乎因为不经意的交谈引起了妇人对往事的回忆，李允珠忍不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赶紧转过话题说道：“阿姨的厌食症好转些了么？我看您好像瘦了不少，这样可不好”

    “厌食症”车母规律性地轻轻晃动着头部，似乎思考着回答道：“已经好很多了呢，年纪大了，当然会瘦下来”

    李允珠明显不信，心里既是心疼又是关切，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接着问道：“对了阿姨，上次我给您带过来的按摩椅，您用过了么？感觉怎么样？”

    “是啊”车母眉间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接着说道：“你上次带过来一个按摩椅呢，嗯，很好用呢”

    一旁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杜克终于眉头皱起，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事情，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李允珠的肩膀，看到女人转过头仰面看着自己，淡淡地说道：“我想跟阿姨说些话”

    李允珠瞪了杜克数秒，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移开了身子。

    杜克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脸上带着笑，对着床上的病人说道：“阿姨还记得我么？上次我跟允珠一起过来的，为了把那台按摩椅搬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站在杜克身边的李允珠立刻蹙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船长透着亲热劲儿的允珠的称呼，而是搞不清楚这混蛋男人为什么当面撒这么离谱的谎话。

    然而结果却让李允珠十分惊讶，车母只是迷惑了不到一秒钟，就舒展了眉头，笑着对杜克说道：“当然记得呢，搬那么沉重的东西，可真是辛苦你了”

    李允珠瞠目结舌地看着车武元的母亲，满脸的疑惑不解

    杜克却又接着侃侃而谈：“阿姨在这里住的还舒服么？上次过来的时候，我跟您说过，要是对这么里不满意的话，我可以联系一家更好的地方，不知道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是啊”车母点着头回答道：“你上次说过的，不过还是不要麻烦了，这里挺不错的，就是大多数时间没人陪着说话”

    李允珠终于找到插口的机会，一把推开杜克开口说道：“我以后会经常过来陪阿姨聊天的，但是阿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被推开的杜克伫立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仿佛终于印证了某个想法，看着李允珠满面笑容连比带划地讲述着自己最近的工作，看着车武元母亲不停地点着头附和李允珠的倾诉，看着病床尾部贴着的某张病历和用药单，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李允珠的聊天刻意回避了有关车再贤和车武元的名字，只拿出发生在自己身边或者社会新闻上的各种趣事来逗乐神情萧索的妇人，不觉间时间缓缓过去，护工轻轻敲了敲房门，走进来低声劝说两位探病者不要打扰病人的休息

    一番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李允珠黑着脸带着杜克走出病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子堵住了杜克前行的路。

    病院的走廊很宽敞，杜克蹙着眉向右边移了移，李允珠却也同步站在杜克面前。

    “干嘛挡路？”杜克不悦地说道。

    “干嘛说那些话？”李允珠沉着脸追问。

    “你是指什么？”杜克淡淡地问道。

    “刚才说的那些”李允珠仰面看着杜克，眼神中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压迫，咬着牙冲着杜克问道：“面不改色地撒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谎话，我什么时候带你来过这里？你什么时候帮我搬过按摩椅？又什么时候说过帮阿姨联系一家更好的医院？”

    “如果你真的关心她的话，最好还是真的帮她联系另一家医院的好”杜克表情认真地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李允珠冷着脸说道。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杜克看着女人静静地说道：“为什么我刚才明明说的全部都是谎话，作为当事人的她却没有做出任何反驳，而是一直在附和我所说的？”

    李允珠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杜克最后叹着气说道：“所以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挡在我的路上。”

    病房楼前的小花园里，在枯黄的灌木花草枝杈的掩映下，杜克和李允珠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看着深邃静谧的天空和远处浓重的夜色，开始了另一番交谈。

    “最初你带我来这里，我的确是十分惊讶的”杜克淡淡地说道：“但是在看到车武元的母亲之后，我就明白了你带我来道这里的意思，你是想让我觉得愧疚！”

    “难道你没有么？”李允珠冷冷地说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愧疚，有那么一些”杜克说道：“毕竟是我亲手杀掉了她的儿子”

    “仅仅只是这些？”

    “你跑题了”杜克看着死瞪着自己的李允珠说道：“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她的病情。”

    杜克不等李允珠说话，自顾自地开始解释道：“我记得你刚刚说过她有厌食症”

    “是的”李允珠压下怒气回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知道么？”杜克不再看向李允珠，目光直视前方，看着黑暗中的点点灯火，不温不火地说道：“厌食会导致饥饿，饥饿会导致身体内硫胺素的缺乏，而硫胺素的缺乏则会导致另一种疾病——科夫氏症候群”

    “那是什么？”李允珠蹙着眉头问道，她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专业性的词语。

    “一种健忘症，确切地说是一种顺行性遗忘引起的精神失控”杜克耐心地解释道：“极其容易受到暗示的影响，我告诉她我曾经来看望过她，她就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曾经见过我，我告诉她我大费力气搬了一台按摩椅，她就会真的以为我曾经干过这么辛苦的工作，我告诉她上次建议她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她自然而然地会认为我真的提出过那个所谓的意见”

    李允珠身躯轻轻颤抖，看着杜克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杜克淡淡地回答：“就算你告诉她，她曾经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她也会认为自己真的做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你是说？”李允珠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杜克。

    “你猜得没错”杜克转过头看着李允珠说道：“以你父亲的能力，我相信他一定调查过车志贤的死因，官面上的那些警方判定我们暂且不管，但是想必也已经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是车武元的母亲利用家里的某种植物药剂杀掉了自己的丈夫，这也是她为什么被判定为精神病患者而住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杜克看着李允珠冷冷一笑：“而人们这么告诉她，她自然也会这么认为”

    看着李允珠剧烈颤抖的身躯，杜克又接着问道：“车武元的母亲其实并没有杀死自己的丈夫，但却认为丈夫的确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包括她，包括警方，包括车武元，所有人都被骗了”

    “我想知道事实的真相”李允珠最后咬着牙说道。

    “这可是一个很长又很纠结的故事”杜克淡淡地说道。

    分隔线

    很想加入一个医生的角色，想了想还是放弃，接下来的章节会是填坑，解释一些以前遗漏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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