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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节 问心若无愧,何须惊且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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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杨婕妤不等茜桃说完,便出声喝止。

    舒娥忙笑道:“本是想来看看婕妤娘子的身子怎样,却不料又引起了一场误会。娘子也不要责怪茜桃姑娘了,她是一片心思为了娘子呢。扰了娘子这么长时候,也该告辞了呢。”

    杨婕妤笑道:“舒妹妹不再多坐一会儿吗?妹妹来了这一会儿,连碗茶也没喝上。我身子不快懒怠动弹,还请妹妹多来坐坐才好。”

    这话,分明是在逐客了。

    舒娥笑道:“我何尝不是想要来多看看娘子呢?只因为前几日晚上来,到了花相居,却听见有人弹琴的声音。说是弹琴又不像是琴,声音却比琴又有些不同。又不像是琵琶,又不像是三弦琴。弹得曲子也好,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调子”

    舒娥还在絮絮说着,却似乎全然没有发现杨婕妤的脸上已经变色。

    “你看我,又不知说到了哪里去。”舒娥笑道:“我想娘子这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有弹琴吹箫的好本事,多半是谁在弹琴,便也不想进来打扰。因此就没有来。今日也晚了,舒娥告辞。”

    舒娥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向着杨婕妤缓缓行下礼去。

    杨婕妤的目光却是再一次牢牢对准了舒娥的手,虽然不再像方才那样尖叫,眼光中惊惧的神色却是只有更甚。她的后背已经靠住了床架子上的木墙,无可退避。

    杨婕妤的眼光落在了那银质镂空四合团圆的蚊帐钩子上绑的一个小小坠子上,忽然咬了咬牙,脸上的神色在顷刻间恢复了平静,对着茜桃说道:“你带紫毫姑娘出去喝茶。我要和舒妹妹好好聊一聊。”

    紫毫唤了一声“夫人”,舒娥笑道:“去吧。”

    茜桃看了看杨婕妤,杨婕妤续道:“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要进来。”

    房间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舒娥轻轻提起衣裙,坐在椅子上。

    “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杨婕妤忽然开口问道。

    舒娥惊奇地站起身来,匆匆翻起左右手的衣袖,说道:“伤?什么伤?方才茜桃说我手上有一道什么,是一道伤口吗?”

    杨婕妤看着舒娥光洁的手腕,眼中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难道娘子也看见我手上有什么了吗?娘子方才受了惊,就是因为我手上的伤吗?”舒娥神色着急。

    杨婕妤看着舒娥的手腕,问道:“那声音你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的?”

    “大约,也就是晚上的这个时候。”舒娥说道。

    “哪一日?”杨婕妤问道。

    舒娥掐着白嫩嫩的手指数道:“嗯,我上次来看娘子,是在十一日晚上。”

    杨婕妤的双眼因为睁大而变得愈加炯炯,她的眼神仿佛是要看透舒娥这个人,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那么近来晚上在玉津园中行走的那个穿着黛青色衣裙的女子,你也看到了?”

    “黛青色衣裙,黛青色”舒娥点头回想着:“是了,经娘子这样一说,确曾看见过。也是在十一日的晚上呢。她走在我的前面,也是往花相居这边走的。不过那女子走得极快,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呢。”说着又问杨婕妤道:“那女子怎么了?是哪一房的宫女,还是六尚局的人”

    舒娥的声音越来越飘渺,越来越虚无。仿佛整个人已经脱了力一样,又仿佛是进入了一场梦靥,在喃喃自语。

    “嗯,是呀,就是要来花相居”

    舒娥的声音轻飘飘地带着神秘之感。

    “想来花相居,再看看娘子”

    舒娥的口齿渐渐地模糊不清起来,眼神也变得滞涩。

    杨婕妤的脸色在不住跳跃的烛光掩映下,显得惊人的苍白。只是她一双大眼睛却极力睁着,更是漆黑而深邃。

    “你你到底是谁?”杨婕妤问出这样一句话,声音低沉,混合着愤怒,惊惧,恐慌。

    舒娥轻轻地笑了,连发出的笑声也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轻细,只是这笑声虽低,却能一直渗到心底。

    “娘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进了婕妤之位,就将故人给忘记了吗?”

    舒娥轻轻侧首,脑后赫然是一个燕尾髻。

    杨婕妤似是惊到了极点,只是背靠着床帏,却是不发一语。

    “娘子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我身上这许多伤了吗?”

    舒娥将本来已经缓缓垂下的广袖轻轻捋起,原本那洁白纤细的手腕上竟然又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娘子,你看”

    不,不是一道,左腕右腕,甚而左右的臂弯,伤疤都是一样的狰狞。

    “还有身上,还有腿上,深深浅浅,十几道伤疤”

    舒娥作势在身上乱拍,语声分明变得痛楚而紧急,脸上却仍是带着柔柔的呆笑。

    “娘子嫌手指上割破的口子流出的血太少,便在血脉流经之处一刀一刀割下去,将血都放在了您的衣裙上。今日割一刀,明日割一刀”

    舒娥轻轻移动着脚步,徐徐伸长了手臂。

    “可是到了后来,娘子却还埋怨我,说我的血太少,颜色也不大红了”

    输入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疤,满脸都是幽怨的神色。

    “血流在了衣物被褥上,带血的褥子衣物再送去洗,果然上上下下,都以为娘子是真的小产了”

    杨婕妤的手死死地抓着衾褥,舒娥一眼看见了杨婕妤的床帏上用红丝绦系着的一张叠起的灵符,心中满是悲凉和厌恶。

    “下血不止者,胎堕也。腹痛日而终,血下逾七曜之期而不足半月。”

    舒娥幽幽地说道,只是字句之间,声调既没有停顿,又没有起伏,听来说不出的怪异。

    “那耿正风说什么小产血下需半月,从皇后生辰到六月之末,可不整整是十五日吗?”

    舒娥的脚步虽慢,然而身形摇摇晃晃,正是向着杨婕妤的床边没慢慢靠近。

    杨婕妤忽然惊叫一声,仿佛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挂在蚊帐钩子上面的那个灵符,用力扯下来攥在手里。

    她用了那样大的力气,甚至连银质的蚊帐钩子也扯得有些变形发直,甚至最后“当”的一声响。原来是那从床帏上绑着银钩子的线被挣断,银钩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而原本被挂起的蚊帐,却像一重如云如雾的帘幕,徐徐在杨婕妤和舒娥面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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