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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玄思井暨曾经的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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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景又想哭.但怕贺云阳不高兴.只能咬着唇不做声.贺云阳拍拍她的肩.叹道.“心里不好受就哭吧.莫怜兰在天之灵知道你肯为他流泪.也会欣慰的.”

    “你不生气吗.”

    “我才不生那些无聊的闲气呢.我知道你为他惋惜.其实我也觉得挺惋惜.”贺云阳蹙了眉沉吟.“莫怜兰这个人.该怎么形容他呢.他当然不是英雄.也算不上枭雄.他其实沒什么野心.所作所为只是随心而发.图自己痛快罢了.但我也不想说他是怪物.那样实在贬低了他.嗯.他应该.算是个旷世奇人.真的.我佩服他.我十二岁出师.十三岁初上沙场.直到遇到他之前.未尝一败.哪怕是遭遇火麒麟.万蛊之王这样真正的怪物.最后也能取胜.老实讲.我真是有些狂妄了.不曾想遇见这个莫怜兰.我是一败再败.连遭三败.青琊伤了.火龙鞭毁了.眼下嘛--”

    贺云阳抬手在虚空画了个圈.圈住了满屋的摇篮.“从二百个婴儿里找出思遥思远.我贺云阳自认沒这么好的眼力.”

    天景心里难受着.还是忍不住笑.向他挑起了拇指.“贺云阳.你真棒.你有勇气承认自己败了.这比打了胜仗更了不起呢.不过莫怜兰说得也不错.他的确是被自己打败了.他打不开心里的死结.不肯放过他自己.凡是非要和自己为难的人.最后都会被自己打败.至于这道考眼力的难題.” 她也学他的样子在虚空画了个圈.骄傲地一抬下巴.“你认不出孩子也不算失败.别说你了.就是让清和姐姐跟云祥來找孩子.那也未必找得到.认得准.不过.由我出马.这道难題必能迎刃而解.”

    贺云阳看着她笑.寻思这丫头要是有条小尾巴.现在一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但谁让人家眼力好呢.不服不行.他躬身深深一揖.笑道.“那就有劳女皇陛下了.”

    天景瞬间越发得意.神采飞扬起來.“好说好说.你就负责掌灯好了.给朕照个亮.”

    贺云阳很想在这位“朕”的头上拍一掌.勉强压住了.拿过墙上挂着的风灯.亦步亦趋地走在女皇陛下身边.十足地小厮模样.

    莫怜兰为这些孩子统一做了红蓝相间的摇篮.统一穿白色的小衣服.现在正是夜深.婴儿们睡得酣甜.在摇曳的灯光下看.统一是胖乎乎的可爱模样.

    贺云阳看着这些只凭目视连男女都不好辨认的孩子.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尝试.只安心做好掌灯使的工作.

    天景依次在每个摇篮边走过.有时就直接而过.眼睛都不瞟摇篮里的孩子.有时会站住.认真看两眼.然后摇摇头继续走.此时她的目力已提升至极限.脑海中思遥和思远的小脸清晰无比.和这些睡梦中的孩子一一比较.只要他们真在这里.就绝不会错过.

    外间的正厅转遍.沒有思遥和思远.他们就走进了小一些的里间.在第四排第三个摇篮前.天景不但停下了脚步.还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咦.”

    掌灯使贺云阳忙举高了风灯.让光晕更加明亮.天景已经把摇篮中的女婴抱了起來.轻轻折起她的耳朵看了下.神色一下激动了.向着贺云阳点了点头.

    然后她放下女婴.又抱起男婴看了看.再次点头.

    “你真的肯定吗.”贺云阳不放心.谨慎确认.

    “当然.就是他们两个不会有错.首先.他们和我脑中的印象一模一样.其次.这女孩儿左耳后有一粒小小的黑痣.思遥就有这样一颗痣.也在左耳后.这个男婴虽然沒有胎记.但你看他的左手背上这一小块伤疤.我记得思遥和思远满百日的前两天.一个宫女给思远换了衣服抱他出门.冒冒失失地.让思远的左手碰到了桌上的一只盛着热茶的茶壶.婴儿皮肤嫩.一下子就烫出了个水泡.你看这孩子手上的伤.皮肤微微发皱.就是烫伤的痕迹嘛.还有.你注意到沒.别的孩子虽然都是两个人睡在一个摇篮里.但都是各睡各的.只有这两个小娃娃是手拉手的.你忘了.思遥和思远每次睡着了都是手拉手.”

    “对啊.”贺云阳被她的一番分析得再无怀疑.放下风灯.抱起了那个女婴.女孩在他怀里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贺云阳惊喜道.“哎.天景.这真的就是思遥.你看.她的眼睛多像你.”

    他看着那女孩.笑得合不拢嘴.天景蓦然心酸.若是她能给他生个眼睛像她的女儿.不知他会有多疼爱.可是.此生大概是不可能了.

    “二位陛下有所不知.这玄思井可是相当玄妙.井中无水.却能映出最思念.最放在心上的人.不论生死.不限距离.只要这个人对您最重要.就能看得到.而且呀.您与此人的种种往事也都在井中重现.我们宫里的这口玄思井呀.真是连阴阳.通天地的神迹.二位看过就知道了.”

    天景和贺云阳抱出两个孩子.就立刻派人把他们送回齐朝去了.现在他们完成了心头第一大事.一身轻松.就想在这宫里随意走走看看.这位老内侍就极力向他们推荐了御园里的玄思井.一路引领.一路絮叨.

    他们在御园里兜兜转转走了好久.终于走到了“神迹”所在之处.那口井看上去也很普通.和一般打水的井沒什么不同.

    “是你先看.还是我先看.”贺云阳笑问.

    “你先看吧.”天景也笑.心里却是惴惴的.如果这口井真如老内侍说得那样神奇.那么看这口井对她來说就像一场测试.她会在井里看到谁呢.贺云阳.还是陆离.所以她不敢先看.往后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贺云阳走到井台前.探头向井里张望.他看到了银月原.那个小小的红衣女孩正望着大片开着素白小花的银月草惊喜大叫.“贺云阳.这里好漂亮.”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银月原的情景.贺云阳笑看着.那时的天景.好小啊.

    “你猜我看到了谁.”他回來.凑在她耳边轻问.

    “哼.那还用问.肯定是一个绝代佳人呗.”她笑着调侃.

    “才不是.我看到了银月原.和一个个头很小很小的红衣丫头.真的是好小好小的个头.”贺云阳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你才个头好小好小呢.”天景大怒.使劲挺了挺腰.无奈个头不可能一挺腰就瞬间长高.

    贺云阳笑得越发喜庆.推着她道.“你快去看.你应该能看到一个常常让你花痴的人吧.”

    天景又怒瞪他一眼.转身向井口走去.心里祈祷着.“菩萨保佑.让我看到那个常常让我花痴的人吧.”

    她深吸一口气.向井里望去.

    那是瑶池.她出生的地方.她真正的故乡.一个白色的背景站在池边.看着池中万株静月莲.

    天景不想看了.她不能让他转过身來.不能但她的身体僵住了.收不回目光.眼睁睁看着他转身.那张熟悉的脸.爱了那么久.恨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脸.向着她微笑.他的双唇扬起一个美好的笑.他问.“我可以.叫你月瞳吗.”

    天景似乎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才从井边退了回來.贺云阳赶忙扶住她.看着她几乎虚脱的表情和脸上的泪.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赵奶奶.对.我看到了赵奶奶.”

    贺云阳微怔.脸上还是平静的.但两个人间的气氛却渐渐冷下去.天景埋着头.不敢看他.她的谎言太拙劣了.就是一个根本不了解她的人都能感觉到她在说谎.何况是贺云阳.他要是能信.就不是认识了她十七年.识她为生命中唯一珍宝的贺云阳.

    “是赵奶奶吗.也对.如果不是那位老人家.就沒有现在的你.你这丫头.还算是有良心.走吧.我们回去.你是不是又发冷了.怎么在打颤.”

    天景诧异抬头.他笑得有点勉强.他的眼里有很深的隐忍.那么聪明那么骄傲的贺云阳.竟然能强迫自己做傻瓜.相信她的拙劣谎言.做到这点他是花了多大力气.他是有多不甘心.

    “回去吗.”他又问一遍.

    天景点头.任贺云阳紧攥着自己冰块般的手.带她转上來路.那老内侍虽不明就里.但这么多年的深宫经验告诉他沒发生什么好事.这时候装聋作哑最安全.

    直到出了御园.老内侍想到一个讨好的话題.斟酌了几个來回.陪着笑道.“二位陛下这一路上行军作战.鞍马劳顿.想必很难休息得好.不如今晚就住在宫里吧.我们宫中虽然简陋.但总比军帐中舒服一些.”

    贺云阳倒无所谓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只是天景的身体倒真是需要好好休息.看了看仿佛魂游天外的她.他轻咳了一声.道.“天景.我们今晚就住在宫里吧.”

    “呃.好啊.”她嗫嚅着应道.她想表现得正常一些.可是做不到.玄思井里的陆离太清晰了.清晰得仿佛伸手可触.如果.她真能触碰到他.该如何相待.是狠狠怒斥他.狠狠打他.还是俯在他的怀里狠狠大哭一场.

    老内侍很贴心地把贺云阳和天景安排在了鹤影阁和琴韵轩.这两处地方又风雅又安静相隔又近还和御园毗邻.这二位陛下也都显得很满意.

    贺云阳当然知道天景说谎了.说谎的唯一目的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她要掩盖的真相.就是她看到的人陆离.是的.当时他就知道她看到的人是陆离.只是他装不知道.他装作相信她就是看到了赵奶奶.他本是眼里不揉沙子.凡事一定是弄个清楚明白的执拗个性.现在为了她.他连装傻都学会了.真是可怜.

    贺云阳很生气.但还是不能不担心她.她青白的脸色.一直漫延到手腕的冰冷.都是那种畏寒症发作的前兆.今晚不用住在军中.正好带她去泡温泉.

    他等到定更天.出了琴韵轩.向她住的鹤影阁走去.快到时.肋间的伤开始隐隐作痛.他想着是不是该回去用龙血珠果泡杯水喝.不然溶阳山附近的那片乱流恐怕沒力气穿过去.

    他停步打算折回去.却远远地看见鹤影阁的门开了.天景的身影闪了出來.贺云阳下意识往旁边一棵树后闪去.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躲天景.

    天景出了门.先往琴韵轩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便朝东边去了.

    站在树后的贺云阳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身上很冷.伤处的痛明显加剧.东边是御园的方向.天景初來乍到的.不可能再去别处.只能是去御园.她可真是想念“赵奶奶”啊.这样秋深露重的深夜.连冷都不怕了.也要去看她的“赵奶奶”.

    贺云阳一边暗骂自己沒出息.一边跟了上去.

    天景当然是去了御园.她明知自己不该再去.不能再见陆离.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腿.天色一入夜.她就着魔般想要來御园.她真希望贺云阳能來跟她说说话.把她从这层魔障里拉出來.可是贺云阳一直不來.而她终于沒能管住自己.出了鹤影阁的门.向御园奔去.而她不知道.她反身带上鹤影轩的门时.贺云阳就在她身后两丈远的一棵树后.他是來带她去溶阳山泡温泉的.而她.满心里只想着玄思井里的人.

    天景就坐在井台上.痴痴望着井里.玄思井真是玄妙.居然真的可以重演他们的全部往事.从她还是一缕静月莲的幽魂.想捉弄那个陌生少年却反被捉弄开始回放.一幕又一幕.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他们在瑶池边说话.他们在圣景宫读书.他们在繁星海看饕梦鳇吞吃浮梦草.他们在天界和蛟王孟晔对决.他们在诫行司里说出一切

    天景重温着自己前世懵懂脆弱.却又执拗不悔的爱情.曾经的爱人啊.那个给她生.又赐她死的少年.她已经重生了三十多年.她是陈天景.她爱着人明明是贺云阳.可是为何她还是对陆离念念不忘.

    她看着井中的人.他正提剑走上轩辕台.他的脸冷硬如铁.他不再叫她月瞳.他抬手以剑指她.他说:我來杀你.

    她问:你要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人

    他说:陌路.

    天景闭上眼.泪如雨下.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陆离.陆离.为什么是陌路.为什么”

    不远处.贺云阳依着一棵修竹.被心里和身体双重的巨痛撕扯着.他真是后悔不该跟來.为何要让自己看着天景为别人落泪.叫别人的名字.她已经在井边坐了两个时辰.她和那个陆离到底有多少往事重温.那么.自己和她之间的十七年.又算什么.

    贺云阳捂着伤处.一步一拖地往回挪.他曾以为被莫怜兰打败时最狼狈.其实他现在才是最狼狈的.他被他最爱的人.打败了.抛弃了.

    他终于挪过了那段长长的路.挪回了琴韵轩.一头倒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贺云阳的伤势在一夜之间恶化严重.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齐军的军医和大渊的太医用尽了浑身解数.却丁点儿效果不见.最后只能一摊手.一声叹息.

    天景隐约猜到了原因.她不敢再想.如果是那样.她和贺云阳之间.恐怕就真的结束了.

    如果真的结束了.那对她來说.是解脱.还是完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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