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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嘤其鸣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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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城外坐落着几处高低起伏的村子,村子里泥草筑就的屋蓬,偶得几处屋瓦齐整的小庄小户。

    石门村紧靠着邯郸北城门,比之毗邻的好几处村子俱是规模大了不少,连着殷实富余人家也较之其他几村多,且靠着北面山脉,居住着不少的猎户。

    孙家便是其中一户猎户,孙家老娘年轻时据说也是艳名传扬了七大村八大寨,遂嫁了当年很是俊俏的猎户,如今猎户谋生不易且又风吹日晒的早已磨破了那出色的外在,人老珠黄容颜不再,老猎户孙车的日子便有些难过起来,孙老娘成天的骂骂咧咧,嚷嚷着这日子没法过,好在,孙老娘方嫁过来时便连连怀胎,倒也灭了她其他的心思。

    “瞧你带回来这人,这都多少天了也没见醒来的光景,就我喂她那糊粥就花了咱家多久才攒起来的一个刀币?哎,我说,你瞧着他还能醒来不?”盯着床榻上那气息奄奄的少年,孙老娘手指一指,差点指上孙车的鼻子,“你瞧瞧你,瞧瞧你!猎物倒是没打回来,竟带些个混吃等死的回来!”

    孙车一退退后了三步,不免有些懊丧,朝榻上探了探头:“谁知是个女娃,呸!晦气!一女娃穿着个男装做什么!”

    “老娘嫁给你这一辈子,你瞧瞧你都给老娘吃什么穿什么?如今还带了个死人回来,你还要不要我活了?”孙老娘垂天号丧。

    此时,正当正午,邻户的农户回来,听到孙老娘的号丧,只当未听见,连赶路的脚步都未停,显是习以为常了。

    “哎!瞧我这不争气的眼,还以为是个小子,谁知道她是个女娃。”孙车顿足,悔怒从心起,顿时骂道,“一个女人穿着个男装做什么?不男不女的,活该从崖上摔下来!”

    孙老娘哼了一声,瞥眼瞧了瞧男装着扮的“死人”,正欲顺口骂上几句,却见榻上的“死人”眼皮动了动,似要醒过来的样子。

    孙老娘一惊,忙招手呼喝孙车:“死不了死不了!像是要醒过来了!”

    干了一辈子的猎户爬山涉水的,到底身手不赖,孙老猎户一隔三步跳了过来,这一看顿时击掌:“死不了死不了了,好得能做一笔好买卖了。”许是想到了那流入的钱币,勾起的唇角嵌在尖尖的下巴上便有些猥琐。

    孙老娘一瞅他那眯缝的笑脸,不由心头怒气,一脚踹下,把个孙车踹离了榻畔,瞪着咬牙道:“轻点!若是让人跑了怎么办?”

    孙车忙陪着点头,不敢再次大声叫喊。

    政儿!

    脑中一惊,立时睁开了眼。

    入目处,一颗瘦骨嶙峋的脑袋,一双眼被生生挤得突出,凑近放大在眼前,子蘅下意识缩了缩。

    “醒了!醒了!”男人高兴地喊。

    身前便又凑过来个脑袋,肥硕的脑门较之先前,一头堪比那人两个头,那双大眼便在她全身上下打量。

    “疼”

    “知道疼就好!知道疼就死不了了!”几缕胡子拉匝,掩盖了干燥的唇,男人一转身冲着肥肥的妇人笑眯眯道,“快让她好起来罢,这伤说小不小,可别让她死了。”

    妇人转目,一瞪:“要你提醒我,我自然知道!”身子一起,拍了拍身上的褶皱,一转身移了出去,扭着臀一直移到了门口。

    “嘿嘿,嘿嘿。”

    男人摸着拉匝的胡子,又挠了挠身上,一副痒痒状。自顾发笑了两声,哼着小调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屋门。

    两人一走,本显得狭小的屋子瞬时空落了下来。

    子蘅转头看到自己肩头已然包扎着厚厚的麻布,是他们么?

    疼

    尖锐的疼,让牙齿打磨。

    嘴唇被咬,丝丝血腥味蔓延在口中,泪水瞬间漫上眼眶。

    一眨再眨,却是越眨越多,包裹了眼眶,漫漫欲泛滥。

    匆忙闭上眼,脸上凉凉的,混合着唇间腥涩的血味,揪动了喉间的哽咽,子蘅微微侧过头,那水迹便漫延不到脸上,不觉得心间揪揪。

    只是口里总是流进咸味

    子蘅一抬头,顿时恍然。直直睁着眼,直直抬着头,盯着梁上,细看处,一只蜘蛛顺着蛛网爬动了下

    政儿,你总说子蘅喜哭,子蘅以后不哭了,不哭了

    “幸好只是伤在了肩骨处,好得留了一条命,这丫头还真是命大。”孙老娘瞅着孙车拿过来的匕首,只顺着匕首的弯刃划了下,便立马缩手,“瞧这锋利的,拿来割猎物正好。”

    “你懂什么!瞧这做工,还有这锋利的劲,我瞧着就是把好的,若是卖了定然能卖个好价。”孙车从孙老娘手里一把抢了过来,从角落里掏出一大卷麻绳,小心裹了,这才放心地踹进了怀里。

    孙老娘眼见他小家子气地模样,哼了声,瞪着他道:“下回赶集时就去问问价,若是真能卖个好价。”说着,手指直戳到孙车脑门上,“要是敢不把刀币全带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拍下孙老娘的手,孙车眯了眯眼,眼珠子只一转,望着孙老娘慢吞吞道:“匕首是要卖的,那丫头虽然跟个小子似的,但毕竟未长开,以后谁都说不好,坊里的那些个婆娘眼都尖着呢,只要咱便宜一些,还怕没个价钱?”

    孙老娘此时倒有些犹豫:“你真打算把那丫头卖到坊里去?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皱着眉,看着孙车踌躇道,“若是真把她卖了,难保瞒不住旁边的几户农户,传扬出去了可不好,咱家俩小子以后还娶不娶媳妇了?”

    被她这么一说,孙车顿时犹豫了起来。

    孙老娘见他又没了方才的男人狠劲,便又是一顿狠戳,直戳孙车尖尖的脑门:“你没出息也就算了,难道还要我俩个小子连媳妇都讨不着?”

    孙车被她戳得脑门生疼,忙躲了下,只听孙老娘不屑一声哼,叉腰道:“先瞧瞧那丫头是不是能干活,多个人好得能把咱家地种了,你也好抽空去打猎,这些年城里的猎物可是又涨价了,瞧这丫头也好养活,把据儿坎儿吃剩的给她就是,倒是便宜了她,哼。”

    “啪!”一声轻响,便是孙老娘一拍矮案,抖了抖脸色的赘肉:“若是那丫头是个挑头担子轻骨头,哼,可怪不得老娘,偷偷把她卖了就是。”

    听她如此一说,孙车三角眼一亮,同意了。

    孙老娘扭身走进灶房,心疼地往锅里掏了一木舀子的麦米粒,加水煮稀了。

    那丫头若死了?那可真是空忙活一场,啥都捞不着了。

    孙老娘走进屋里的时候,子蘅正闭目躺着。

    孙老娘在子蘅苍白的面容上逡巡了一阵,兀自低声嘀咕:“脸色这么苍白也不知能不能养活?若是死了可是亏大发了。”

    这伤得养多久?这天天吃着喝着,孙老娘肉痛了。

    推了推,却不见睁眼。直至把手指探到子蘅鼻息前,孙老娘这才松了口气,搁下陶碗扭臀而出。

    子蘅睁开眼时,凑巧便见孙老娘出去的身影,只听屋门“吱呀”,人已走掉。

    抬手动了动,惊起一阵冷汗。

    转眼瞥见榻旁陶碗里淡淡雾气冒出,麦米淡淡清香漫起。

    喉中似堵塞着东西,子蘅吞了口水,张了张口便要喊出声来,只听声音嘶哑低微,竟如同蚊子嗡鸣,不禁又呆了呆。

    半晌,子蘅转身,欲要去拿那案上的陶碗,只一动,疼得刺骨,蔓延周身百骸,子蘅身体僵了僵,许久呆滞,再也不敢乱动。

    直直瞪眼,瞪着梁木。

    政儿,子蘅不哭了

    只记得,滚下悬崖的那一刻,似听到了政儿的喊声,从未那般,嘶声大喊

    阿娘,政儿到底是去寻他母亲了,子蘅想你。

    阿娘,子蘅疼子蘅不哭

    山风习习,田间麦苗摇曳,风动,麦田便如波浪般层层倾轧,一波接一波,层层叠叠。

    田垄上,一把铁锄被仍在了垄上,犁头瞬间插入地下,可见锋利。

    子蘅气虚喘喘,弯着腰不断吐气,一望无际的麦田,何时是个劲头?

    大力喘了几口,正要执起铁锄,手臂上又疼了起来,甩了甩胳膊,咬了咬牙,一锄头砸掉了麦田里长得结识的杂草。

    “喂!你个臭丫头,再要偷懒小心我告诉母亲打你一顿!”麦田尽头,一少年咬着狗尾巴草,冲着她就嚷。

    望了眼田垄尽头,子蘅嘀咕几声,便奋力锄了几下。只是田间干燥,那泥地就像打了结一般,一锄子下去,只带起一片散碎泥土。

    仍是那一身粗布男衣,不过已经浆洗干净,孙家人那大嗓门就算在自家一嚷嚷,隔着几十丈远都能听到,倒是没人再把她认作男子。

    伤养了大半月,孙老娘就一把把她从榻上拖了下来,恶声道:一直躺着迟早需把病再躺出来了。一把铁锄便塞到了她手中,拖着子蘅认了田间的麦垄。

    见她手臂无力,蘑菇时间,孙老娘甚于碗大的手臂一叉腰,怒目:“你吃了我家的用了我家的,难道就不思点滴图报?”

    子蘅呆愣半晌,孙老娘已一步抢上,揪起了她耳朵,使力拧着拖到了田间

    子蘅想着,等伤好了便回山上吧,政儿若是回来了自然会去找她的。

    但孙老娘却看她看得紧,早上放了田间,孙据便坠在她屁股后头,两只眼像极了孙车,精光闪闪地,盯着她。

    “臭丫头!还不干活,你做死了不成?咱家用粮食是供着你的么?还不起来,你做死了么!”如此,点点滴滴俱是遗传了孙老娘。

    望着田垄尽头,子蘅一时有些痴傻。便觉背后一痛,身体就往前冲,一头向下栽了下去,扑在了田里。

    孙据收回了脚,在她身后笑得得意,极为气势汹汹:“再不好好干活,看我不打死你!”

    一个九岁孩童,竟有这般大力气,当真是小看他了

    子蘅恍然,政儿那时怪道有那般大力气砍下大树砍柴,烧火

    兀自拍拍衣服起身,执起铁锄。

    “叫你快些你听不懂?”身后再次袭上一脚,正中腿部,脚下一趔,猝然跪了下去,趴在了泥地上,很是灰头土脸。

    孙据却很是高兴,昂着头嚷道:“自找苦吃,叫你快些你不听,别以为你是个丫头就娇弱了,母亲说了,若是你不好好干活,回去就等着她的打吧!”

    手臂上的钝痛盖过了浑身的酸痛,子蘅怒了,一咬牙,转头瞪他:“你再踢我我就不干了!”

    哪有这样的人,可恶得紧!

    猝然的反抗,孙据小脸明显愣了下,随即涨红了脸:“你敢骂我?反了天了!”

    子蘅撇撇嘴,甩了甩方才摔得别扭的头,不去理他。

    九岁的孙据人长得高大,更遑论力气,一把上前推了子蘅一把,子蘅顿时倒退了好几步堪堪站稳。

    “哼哼,母亲说了,你就是我们家捡回来的,就该为我们家种地干活,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想打你就打你怎么了?”孙据说着话,再次一把推了上来。

    子蘅眼尖,侧身躲过了他的推搡。

    “叫你躲!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话音落,人已扑了上来。

    子蘅一慌,忙去闪躲,不料孙据一爪子抓到了脸上,脸上一阵刺痛,子蘅顺手摸去,手心映着红色,火辣辣地疼。

    “哼,叫你躲!活该!”孙据扑在子蘅身上,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说,还敢不敢瞪我了?还敢不敢跟我叫嚷了?”

    子蘅蹙眉,去扯孙据,手臂一疼,刺骨锥心,咬着唇瓣,撇过头去不看他。

    孙据压在子蘅身上笑得得意,眼角一瞥却瞥见子蘅脖子中挂着一事物,顺手就去拽,却是一只用草叶编的草蜢,草木蜡黄早已枯萎,但好在形似,竟如同活的一般。

    “咦?”孙据一奇,伸手便揪。

    匆忙之下,子蘅忙一把推开了他,怒目瞪他,紧紧抓着脖子上挂着的草蜢。

    孙据越见她宝贝越是想抢,眼珠子转了转,便压着她去掰她手。

    儿若母,孙据显然是从了孙老娘的遗传的——人高马大。

    “给我!”孙据涨红着脸掰着子蘅攥得紧紧的手。

    不放。子蘅咬牙。

    到底是不如孙据的力气,手指一松就要被他夺去。子蘅登时慌了,猛力一个翻身推开孙据。

    孙据被她甩到了一旁,一瞪,再次扑了上来。

    两人扭打成一团!

    “嘿!小娃儿莫要打架!快松手!”正当正午,邻近农户正收拾着准备回去,见两人打成一团,吆喝着立马赶了上来拉扯开两人。

    孙家,饭堂。

    子蘅跪在长案前,身上衣衫被拉扯得破碎,脸上更是被指甲划开了几道口子。

    长案前,孙家一家人正在用饭,孙老娘瞧着自己的儿子,左耳下垂被扯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隐见血红,黑黑的脸上亦划拉着几道红横。

    “据儿,还疼吗?”孙老娘看得心疼。

    孙据咧着牙齿,只听孙老娘一问,便觉委屈:“母亲,都是这小贱人,可疼得紧!”

    “哼,让你好好看着这丫头,谁让你和她打架了?老子的种竟然连个丫头都打不过也不嫌丢人!”孙车眼见着孙老娘把一筷子的鸟肉挟进了孙据的碗里,忿忿嘀咕了声。

    “你还是不是他老子,帮着外人教训小的!都是你这老的不成器,连带着小的都是个孬种!”

    “这小贱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据儿莫怕,母亲在呢,看这小贱人敢再打你!”

    “哥哥好没用,连个丫头都打不过。”孙家老么孙坎,小眼盯着孙据碗里的鸟肉,不适时出声。

    “你个小兔崽子,你也帮着外人是不是?”孙老娘不悦。

    孙坎撅嘴,没敢去反驳孙老娘。

    一家人用了饭食,撤了碗筷。

    “若是敢起来,看老娘不打断了你的腿!”临走前的威吓,犹在耳边。

    背后,几处衣衫褴褛,那是被孙老娘用赶推车的鞭子抽的。

    长案那里,孙车一家人早已离去,子蘅却尤望着,呆滞的小脸,目中空洞。

    子蘅想回山上

    月夜,月如钩,高挂苍穹。

    石门村笼罩在月色之下,几许迷蒙,几许沉静。

    孙家的小院子里,摆着几只大木桶,堆积着劳作了一天的浆洗衣物,院中的晾衣绳空落落地悬着。

    水声夹杂着木棒的拍打声,打破了月夜的清净。

    子蘅搓着衣物,水渍溅了一身,脸上红横犹在,湿透后,更是触目惊心。

    衣服湿透,瞬间没入身上,浑身的冰凉。

    泪水扑簌簌的落,在木桶中,和着搅动的衣物,无形无迹。

    顺手摸上腮,抹去。

    再掉

    袖子再次拂去

    子蘅不想哭。

    只是忍不住而已。

    月色如洗,笼罩着邯郸城外的村庄,朦胧中,人影婆娑。

    善恶两重天,搅动着恐慌的心,震触着是非的弦。

    是否,长大了便不会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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