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1.心锁

    抽屉里有一把枪, 这是周暮第一眼看到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旁边是一张卡片，卡片上有一块不仔细看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小玩意，没棱没角磨得光滑圆润。他正要伸手去拿, 冷不丁瞧见底下卡片上的花纹，想起什么似的顿了片刻。

    “冬子你看看, 这两张卡片哪个好看？”

    那年圣诞节前, 周暮跟程冬去礼品店选礼物，他要送给学长圣诞礼物。

    程冬当时捧了一束卡通花摆弄, 非常瞧不上眼地说：“我说暮, 你要追人送点拿得出手的玩意行不行, 没钱哥哥给你, 这年头谁还这么寒碜送卡片啊，我要是个女的我都不稀得理你。”

    周暮没搭理他, 挑来挑去选了张最简单的圣诞卡片，白底加很漂亮的圣诞英文字, 还有一束小红豆。卡片放在多年后看依旧很漂亮, 只是有些泛黄, 边边角角有磨损, 上面的字迹稚嫩可爱，看起来有点可笑。

    ——学长, 当我不在的时候, 这块小橡皮将会代我陪着你, 擦掉你生活中所有的不愉快。

    ——不过我想它应该没什么机会, 因为我会永远陪着你。

    这么酸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写出来的。当时他想跟学长表白，绞尽脑汁想表达得高级点，一开始找了好多高大上的外国爱情诗，抄满了一个小本本，然而越看越矫情，只好放弃。后来又走文艺风，摘抄了好多模棱两可的散文句子，抄完了连自己也看不懂在表达什么，于是摒弃，最后决定走原创路线。

    橡皮的梗源自画室，学长每天画画的时候都会攥在手里，约等于时时刻刻都在陪着他，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于是便去挑了块橡皮当礼物。如此绝妙的灵感令周暮很激动，写完了卡片还亲了一口，满怀期望地送了出去。

    那之后他每时每刻都在想象学长会怎么回应，那家伙闷骚，很可能会装看不懂，不过没关系，意思送到了就行。当然，也有可能他也采用隐晦的方式回应，这样就更好玩了，暧昧来暧昧去的多甜。

    就是没想到他一声不响地跑了。

    周暮拾起那块看不出本来形状的橡皮，鼻子泛酸。橡皮应该不是用成这样的，而是在手里生生磨的，所以当他不在学长身边的时候，真的是它在陪他。

    此时此刻他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庆幸，或者更多的是懊恼，如果当时不那么矫情，不那么想当然，不那么沉溺在自己制造的失恋氛围里玩颓废，哪怕去他教室或者画室里看一眼也好，或许他这些年就不会这样艰难，为什么就没再想办法联系他呢？

    周暮简直怀疑十七岁的自己是得了晚期脑残，对于不告而别，对于杳无音讯的理解完全只停留在个人层面。学长那么聪明个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情小爱离开，为什么当时就没多想一层呢？

    卡片上的每个字都好似透着嘲讽，永远和陪伴像是放了两簇烟火屁，表面轰轰烈烈绚烂耀眼实则又臭又烂简直就是俩王八蛋，它们一左一右轮番在周暮两边脸上抽，抽得他想撕开时空大门回到十七岁，然后直接打死那个没脑子的混账。

    夜空阴沉，最近的雪一场接一场，许久没有月光照进来，让房间显得异常沉闷。

    周暮在昏暗的灯光下坐了许久，手中一直摩挲着橡皮，想从它身上找到些许学长的印记，想体会一些他孤独无助以及恐惧时的滋味。十八岁的少年蜷缩在某个黑暗的角落，能依靠信任的只有背后的墙，他承受着父母惨死带来的无尽哀痛，防备着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危险，跟别有用心的收留者虚以委蛇，还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

    橡皮并不能擦掉这一切，却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温暖，相比周暮这个人，它的安慰更加真实，它陪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煎熬，陪他走了十二年。可是这次他把它留下了，他想一个人去战斗。

    每每周暮心疼，总是信誓旦旦想要弥补他，可其实弥补的只有自己心里的愧疚，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他此时恨不能立刻飞到他身边，代替他斗争，就算不能，抱抱他也好，他一定很绝望。

    天要亮的时候，门铃开始催命似的叫唤，将周暮走失掉的三魂七魄勾了回来，他在地上坐了一夜，不困不累，仿佛生命键按了暂停，跟外界暂时断开了链接。

    他知道是程冬，只是不怎么想动，过了许久以后才起来去开门，程冬只差一步就迈进电梯了。

    “我操！”程冬吓了一跳，“我他妈以为你千里追夫去了，你不带手机就算了门也不开，你是想一个人烂在里头吗你！”

    程冬骂骂咧咧地把周暮从江老师家里拖到楼下，“我告你周暮，从今天开始我要没收你楼上的钥匙，护照也没收，哪都不许去，你就呆在你家里完事，我得雇俩保姆二十四小时看着你，太不叫人省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总有周暮被害妄想症，这毛病应该是从江王八蛋当初离开的时候得的，在他眼里发小就属于失恋走不出来症候群里的重症患者，随时都有可能想不开。

    “我那叫千里追妻。”周暮那脑回路还停留在上上句，很严肃地纠正他错误的概念。

    “爱追啥追啥吧呸！啥也不准追！”程冬把他塞进屋里，砰一脚踹上门，“我溜溜找了你一早上啊我，差一点就报警追击你，再差一步你爸妈就知道了不对，就该叫他们知道！你说你贱不贱，人都走两回了，你怎么还转不过弯来呢你，人在美国定居，说不定老婆孩子都有了，有你什么事啊，让人泡完了还跟这寻死觅活的，智障！”

    周暮去洗手间刷牙洗脸，耳朵暂时关闭了外听功能，程冬就跟屁股后头巴巴说，足足啵得了十五分钟。

    “钥匙护照不准碰，你要敢动我就把你的糗事告诉赵柯。”周暮去厨房煮面，“吃饭了么？”

    话题一旦扯上赵柯，程冬这脑子就当机了，顿时把教育发小的忠言逆耳忘得一干二净。

    “哎？我说哪了？”

    “说你找炮友了。”周暮提醒他。

    “哦对！”程冬一拍脑门，“卧槽我要跟你说个事，大事，天大的事！”

    周暮快速下了两碗清水面，随意加了点调料端上桌，瞅他，“你不会不举了吧？”

    程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了，“我操！你怎么知道？”

    都不用猜，这傻逼什么事都写脸上。

    程冬将对着赵柯都能硬了这事归咎为空虚太久，于是旅行一回来就重拾他的炮友事业，昨晚上成功发展了一个各方面都挺不错的姑娘，摩拳擦掌去开房，预备晚上大干一场。找的这姑娘是个上道的，又主动又会来事，一进门就把他怼墙上脱裤子，准备先撸一把。

    他闭着眼擎等着人伺候，各路小黄|片在他脑子里排队过，自我陶醉到顶点，然而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感觉到啥快|感，睁开眼发现人姑娘跪在地上瞅他，眼睛里闪烁着同情的目光。再一看程小二，无精打采要死不活地，像是刚干|了十场八场硬仗累瘫了似的。

    我操，程冬心里一惊，程小二头一仰，应付了事地稀稀拉拉几滴，滴人姑娘胸前，那姑娘看他的目光由同情直接变为嫌弃。

    之后程小二就一直装死，彻底进入冬眠状态。

    “你说我是不是萎了？”程冬无心吃面，拿筷子挑来挑去，“暮，你认不认识这方面的专家，给私下里查查行不？”

    周暮一边吃面一边笑，人生果然不能缺少程冬子，多郁闷都能让他逗乐了，堪称快乐喷泉。

    “那也不能够啊，我之前还举得好好的呢！”在赵王八蛋那里的时候想让他低头都不肯，“难不成是吓坏了？”

    “怎么吓得？”周暮问。

    “还不都是因为赵柯！！”程冬捂住嘴，感觉自己泄露了大秘密。

    “因为赵柯就好办了啊。”周暮笑，“还找他治，解铃还需系铃人嘛，找专家得慎重，万一给你泄露隐私咋办？”

    说得有道理。为了证明自己没毛病，程冬决定听取发小的建议。

    吃过饭，周暮翻看这两天的热搜，有关学长父母当年抄袭以及泰华倒闭的消息刷得如火如荼，甚至连这次的抄袭官司都给压下去了。泰华牵扯瑞泽，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一些商家对头趁机落井下石，盼着瑞泽快点凉。

    越刷越心烦，周暮退出微博，决定在事情解决之前都不看了。他刚扔下手机就来了电话，是于心。

    犹豫了片刻，没接，但对方又继续打，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

    “喂，有事么。”周暮问。

    于心的语气很着急，“周暮周暮，你能来医院一趟么，我爸他犯心脏病了，情况不太好，能不能请你过来给他看看，我现在只相信你了。”

    于健华在这时候犯病了？

    “你先别着急于心，医院里专家很多，他们的经验都很丰富，心脏病不能等，你得让他们尽快采取救治措施。”

    “可是你能过来一趟么，我真的真的害怕，你在我能安心，算我求你了行吗？”

    周暮其实不想过去掺合，这个时候去医院刷存在感太得罪人了，但于心这样估计事不小，再有事关瑞泽，他最终决定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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