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求偶遇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周暮被院长大人叫到了办公室，大概是为他辞职的事。

    辞职信还是上周提交的，像是石沉大海了似的，一丁点波澜都没激起来，领导们见了他该笑笑，该表扬表扬，前天科室主任还勉励他好好表现，说明年争取给他提主任医师。

    周暮对职称的概念只建立在工资额度上，当然，这不代表他对本职工作有敷衍心态，只是对升值名誉这些东西在意不起来，反正都是一样的开方子拿手术刀，职位越高，本身职责以外要兼顾的东西越多，烦。

    对于领导们无视辞职信的态度，他也十分能看开，毕竟任何一个单位，都不想轻易放弃一个有前途的五好青年。估计院长大人会跟他展开长期心理拉锯战，周暮有心理准备，反正辞职是必须的，随便他怎么拉锯，非要坚持要给他发年终奖，他也没什么意见。

    王院长此时正在打电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

    “老张啊，进修名额一共五个，我能决定的名额就俩，你想我能私自决定吗，必须不能啊，都是医院各科室民主投票选出来的，就是我亲儿子在这里，我也不能硬把他塞进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样啊，您爱徒很优秀我知道，进修机会以后还会有，这次的名额实在少的可怜，争取下次好不好，你放心，像是这种有进取心的优秀青年医师，都是我院大力培养的对象，不会厚此薄彼的。”

    院长一口标准东北腔，说话就跟说小品似的，还些微有点明星相，打眼不细看的话，很像是本山大叔戴了副眼睛套身白大褂坐那打电话。

    周暮微微低着头，尽量克制住笑场的本能，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想想这月还了房贷后的信用卡余额，基本就笑不出来了。

    “哎好嘞，改天一定吃个饭，咱哥俩都多久没喝酒了，行行行，好就这么着。”王院长扣了电话，端起手边的老板保温杯嗦了一口，然后对周暮说，“小周啊，今天的例行会议上刚投票决定，让你代表心内去明大医学院进修，为期半年，家里没什么要紧事吧？”

    好嘛，一杆子支到了半年后，看来明年的年终奖也有着落了。

    没等周暮表态，王院长又开口：“其实有事也不要紧，进修基本等于放假，课程我看着也不多，肯定比在院里轻松，你就当放长假了。”

    周暮：“”

    “你工作几年，年假一次没休过，我另外给你批一个月的假期，好好调整调整，轻松的心态跟充沛的精力才是革命本钱，院里领导普遍都看好你，对你评价极高，你作为青年一代优秀医师，必定是医院未来的中坚力量，能在三十岁做到副主任医师，四十五岁以前做院长指日可待嘛。”

    周暮：“”

    这感觉就跟皇帝勉励殿下大臣的时候，预言你十五年以内必将篡位成功一样蛋疼。

    这年头为了挽留一个优秀青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说的他都不好意思辞职了。

    “王院长，我觉得进修名额是不是能再讨论一下，实不相瞒，所有的进修课程我都能正背如流，要不还是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同志？”

    王院长：“”

    他端着老板保温杯嗦了一大口压惊，说真的，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自以为是，但是他还挺喜欢的小年轻了。

    一口茶水下肚，他喟叹一声，还打了个水嗝，“小周啊，这次来明大的导师是国外特聘来的，课程跟我们的不大一样，学习借鉴国外的科研技术还是很有必要的嘛，院里外语水平过关的没几个，你作为一名学习能力极强的学霸，争取把老外的精华课程倒背如流，回来是要给其他同志讲课的。”

    “辞职的事等学习回来再说，你也趁这段时间再好好考虑考虑，机会总是难得，你刚才也听见了，争着要去的人很多，我这可不是看你周老师的面子啊，一般水平的人我也不让他去跌面，能拿的出手的人有限，你就当是帮我，帮医院这个忙吧。”

    都上升到这高度了，周暮就是再中二也不能死乞白赖地闹着现在走人，老王还故意把老周搬出来，证明他辞职的事，老爸已经知道了。

    见他不再反对，王院长笑笑，“就这么定了，下周你就可以休息了，进修期从下月开始，我记得你在寰泰买了房子，正好离着校区近，倒也方便。”

    “您费心，没别的事我先工作了。”

    等周暮出去，王院长拨了周老师的号，“老周啊，周暮同意去进修，辞职我没答应，有时间你跟他聊聊，我看这孩子挺迷茫，也不是真因为什么事辞职，兴许是到了厌倦生活的年龄？那也不能够啊，婚还没结呢，我看很有必要给他介绍个对象，生活上有了滋味，才能有工作热情。”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行吧，改天我跟他聊聊，不过这孩子有主意，不一定能说通。”

    “那我等你好消息，我是真挺稀罕这孩子，还等着培养他当院长呢。”

    尚不知前途一片光明的周大夫回到办公室，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整理工作。

    提交辞职信的时候，他由衷地松了口气，觉得缠在身上的一把枷锁终于能卸了，没怎么考虑过卸掉以后怎么办，反正他一向不怀疑自己养家糊口的本事，干点什么都行。可刚才被老王判了缓刑期的时候，他忽然有些迷茫，就好像当初选专业的时候，他不知道该选什么一样，没有明确目标，感觉自己学什么都能成，却又没有那个最想要的。

    他不确定下一个目标是不是也会迎来瓶颈期，周而复始本身就是一种枷锁，可能他自以为活得潇洒，其实永远都在一个圈里打转。

    “周大夫。”小齐敲门进来，看见他在收拾东西，一边端详他的脸色，“我听说您要去进修，是马上就去吗？”

    “对，下周就不来了，你来得正好，有几个病人的情况跟你交代一下。”

    听着就像是再也不回来上班似的，小齐代表广大花痴群体，浓墨重彩地伤心了一把，本能地不想听他交代“遗言”，“啊，还说圣诞节的时候科室里的人要一起唱k呢，您不参加多可惜啊。”

    周暮笑起来，“至于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又不出国，到时候一起聚没问题。”

    “真的嘛！那太好了。”

    今天没有手术，周暮下午继续接诊，一直到六点才抱着东西出来，到护士台跟大家告别，他不确定还会不会再回来，便当作是最后一天上班一样。

    大家都知道他要离开，早都唉声叹气了一天，一想到接下来半年都见不到周大夫的盛世美颜，吃不到周大夫的爱心下午茶，简直“心如刀绞”。

    “周大夫，您可常回来看看我们呀！”

    “周大夫，您可别忘了我们大家啊！”

    “周大夫，您啊！”

    “啊什么啊。”周暮笑起来。

    “就是同上的意思。”

    这小护士就是要买包那个，周暮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你要的圣诞款应该没问题，到时候我给你送回来。”

    “真的嘛！那太谢谢你了，我必须得请吃饭，两千以内随便吃。”

    “那我不能客气，撑破肚皮也得吃够两千。”周暮要走了，“不早了就先这样，我会经常回来的，你们好好表现。”

    “周大夫再见！周大夫慢走！”

    周暮下电梯的时候，还真体会到了一点离别的空虚，所以洒脱这两个字永远没有概念中那么纯粹，都是掺杂了复杂情绪的。

    打车回冬子家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跟江老师拼车的缘分，便觉得人生际遇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比如眼下，他无比强烈地想要听一听江老师的声音，而两天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某个人生转折点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情绪寄托。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特效低音炮在耳边响起，“周大夫，查岗么。”

    寥寥几个音，周暮顿时通体舒畅，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笑意，“江老师明天去设计展么，求偶遇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