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迁宫望月

    安乐不是真正三岁的孩童，自然明白泰兴帝做出的事情在古代已然称得上“不孝”，他不可能杀了自己的生母，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十分难得。

    泰兴帝同时为人子c为人父，能为女儿做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做到了。

    想到张太后又不会因此丧命，安乐便心安理得的忽略了心底的一丁点别扭感觉，伸着短胖的手臂抱住泰兴帝的脖颈，凑在他脸上亲了亲。

    泰兴帝猛然张开眼，看着安乐神色震惊，安乐却像是根本不明白泰兴帝为何激动似的扯开甜美的笑容，窝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道：“爹爹我脚疼，不想自己走了。你抱着我去看母后好不好？母后把我赶出来的时候说怕我过了病气，可什么是‘病气’呢？她脸色很不好看，黄黄的，像秋天的树叶一样，我不放心。”

    女儿的事情已了，泰兴帝一听到唐皇后脸色不好，根本没考虑安乐骗他的可能性，赶忙抱起安乐大步走进内殿。

    唐皇后脸色虽然不如安乐说得吓人，却也实在不佳，趁着平日里穿着的明黄内衫更显面色黯淡无光，她额角肿着一块透着淤血的包块，特意带上的抹额也不能将其全部遮掩住。

    泰兴帝心下大惊，快步走到唐慧颖面前，语带担忧的说：“蕙颖怎么伤得这样重？”

    唐皇后柔和一笑，轻轻摇头，顺手接过泰兴帝怀里的安乐搂在怀里，轻声回答：“陛下，我伤得不重，只是平日里养得细皮嫩肉的，一块青肿顶在头上看着吓唬人罢了。母后一个妇道人家，手上哪有什么力气。”

    唐皇后说着话原本是秉持着一贯息事宁人的作风，不愿意丈夫在自己和婆婆之间受夹板气，并不期盼泰兴帝能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安慰。

    没想到泰兴帝闻言却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母后自愿去太庙祈福三年，朕已经恩准了。”

    张太后什么德行后宫人人皆知，往年祭祀太庙，面对先皇后孟氏她尚且不愿意执妾礼，现如今又怎么会主动请求前往太庙祈福三年，日日夜夜面对孟皇后的牌位给自己添堵呢？

    此事必然有假！

    可既然泰兴帝这么说了，那么便是他做出了什么事情让张太后不得不如此。

    后宫里面没有张太后，马上就能够迎来风平浪静的消停日子，唐皇后心里哪会不会高兴？

    但面对泰兴帝，她不能将自己的兴奋表现得太刺眼，因此，只好略点点头，随后飞快补上一句：“我让宫人为母后整理行装，定然不让母后暂居太庙缺少吃穿用度的。”

    泰兴按住唐皇后的肩膀，轻声道：“无妨，朕已经让司天监卜筮过时间，母后已经前往太庙，良辰吉日在一个月后，到时候再送过去也不迟，谁还敢缺少母后的用度。你先养伤，不要劳累到自己。”

    唐皇后伸手抚上自己额头的淤痕，脸上带笑的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勉强的意思。

    泰兴帝同她祖父有师徒之情，自小就见过出宫贪玩的泰兴帝，哪怕两人结缡为夫妻，她看着泰兴帝也始终像是照顾着小弟。

    自己为泰兴帝操持后宫，泰兴帝对待唐氏子弟一如真正的亲人，甚至隐隐约约带着点入赘的味道不断许给娘家子侄高位。

    他们两人虽然是夫妻，唐皇后却不是靠着自己的容貌维持地位，她生下的皇长子早已被册立为太子，根基稳固，对泰兴帝的重视自然也看得越来越淡，自然不会在乎额角上是否有伤痕。

    脑中过一圈心思，唐慧颖语调和缓的提着话头，将事情往自己打算上牵：“陛下无需为我担忧，小伤罢了，几日就消了淤肿。陛下什么时候能找人帮我分担一二，我才能安心休养。”

    自己身子越来越差，怕是没福气看到儿子继位的一天了。

    唐皇后不是个讳疾忌医的人，她也能够接受生老病死，在彻底弄清楚自己身体状况之后，她已经开始为后来打算。

    宫务是迟早要分给其他宫妃的，而泰兴帝的后宫组成又异常简单，只有张惠妃和自己妹妹有资格，既然如此，莫不如主动提出来，尽快教导妹妹唐妙蓉接手宫务。

    唐皇后并非舍不得权势，而是宫务之中能够耍花招的地方太多。

    她自己尽心照顾泰兴帝的嫔妃尚且不能保证每一个嫔妃顺利产子c并且将皇子养大成人，若是宫务被张惠妃这样一心打小算盘的人控制了，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自己妹妹天真清高，说一句目下无尘也不为过，交给妙蓉总比张惠妃要强得多，只是话该却不能说得太直接了。

    说到此处，唐皇后微笑着向唐妙蓉，目光略带责备的瞥了她一眼之后，转回头看向泰兴帝，柔声道：“陛下不如让惠妃一同协理宫务，省得妹妹脸嫩，抹不开面子。”

    泰兴帝喜欢唐妙蓉早就不是秘闻，无论唐皇后还是泰兴帝出于私心都不会在唐皇后放权后，选择唐妙蓉之外任何人接手宫务，可以说唐妙蓉他们俩心中唯一的候选人，可偏偏唐妙蓉有自己的坚持，这几年据不接手，让泰兴帝和唐皇后都无可奈何，事情才不得不拖到现在。

    唐皇后眼下旧事重提，泰兴帝便顺理成章的抢先开口，直接定下此事：“张氏骄横，已被降了份位，现在只是个美人，妙蓉现在身居妃位，只让她帮你就行了。”

    唐皇后之前在内殿被御医诊治，还没来得及听说这件事情，闻言不由得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便是当初泰兴帝承诺的“迟早给你一个交代”，立刻红了眼眶。

    她极力维持着声音，语调平稳的说：“那崔姑娘日后是随着母后去太庙暂居，还是跟着张美人同住？不过，张美人既然降份位了，不好再独居一宫，阿仁年岁又不小了，和年轻的嫔妃同住对他名声也不好，这”

    唐皇后迟疑的说：“承继宫的配殿还空着，要不然让阿仁搬过去，跟着他大哥住？”

    一句没提崔蒹葭，显然对她的生死漠不关心。

    周朝后宫有范例，一后c四妃c九嫔c二十七世妇c八十一御妻，只有九嫔往上才有资格独居一宫，世妇和御妻都是一人一间屋子，按照品级共同居住的，美人位属世妇，虽然泰兴帝后宫宠幸过的嫔妃不过寥寥数人，大多数宫室都空中，可既然张氏现在只是个美人，那么她自然要将现居的桂芳宫腾出来。

    泰兴帝想也不想便说：“东宫哪是老六配住的地方，望月宫的双星配殿不是还空着一处吗？给他收拾一间出来就足够了，趁早搬过去，省得日后跟着张瑛学得搬弄是非。”

    唐皇后和唐妙蓉姐妹两人对了眼神，心中都觉得泰兴帝的吩咐实在太敷衍了。

    唐皇后当初抚养自己亲妹妹的一双子女，为了让她们母子三人能够多相聚才专门开了一宫给安乐和天佑居住。

    因为望月宫的两座主殿连成新月状，四周松散修建的花园水池与两座配殿犹如众星拱月，正适合安乐和天佑这对双胞胎。

    这三年多下来，泰兴帝闲着没事儿就给安乐赏赐，绫罗绸缎c珠玉宝石和进贡的珍奇玩物早就把充作库房的配殿塞满了，想要挪动极为艰难，难道要将目前当做宫人房舍的另一间配殿腾出来给六皇子住？

    便是如何厌恶张美人，唐氏姐妹也做不出个孩子的下作事情。

    唐妙蓉蹙紧了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赞同，顶嘴道：“六皇子是兄长，天佑是弟弟，哪有兄长住配殿，让弟弟住主殿的道理，陛下怎么这般儿戏。”

    泰兴帝喜欢的便是唐妙蓉从不折损的正直，被她顶撞只觉可怜可爱，心头根本没有丁点愤怒的火星。

    他眼中满是笑意，语调软和的说：“张氏乃是犯官之女，出身微末，其子荏弱驽钝c不堪造就，朕实在不喜欢那孩子。后妃之中只有你和蕙颖有资格抚养其他嫔妃的孩子，蕙颖身体不好，连照顾安乐和天佑都费力怎么能为了老六浪费精力。除了养在望月宫，阿仁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去了。”

    泰兴帝眼中渐渐显出冷酷的神色：“让他住在望月宫配殿已经是抬举他了。”

    张氏作为泰兴帝的母族，早年也出过官吏，可惜因为贪墨数量巨大，全家男子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女眷系数没入宫闱为奴婢，哪怕泰兴帝尊了生母做太后之后，给张氏现存的族人恩赏c给了良籍放他们出宫，张氏一族也没有作为，全是些酒囊饭袋之辈。

    泰兴帝本就因为从小被孟皇后抚养心里更亲近孟氏一族，眼见生母张氏的族人扶持不起，索性只赏赐了爵位，让他们聚族而居，确定饿不死人就丢开手脚，不再管了。

    萧仁身为皇子，一辈子不愁荣华富贵，可既然他身上同时流了张太后和张瑛的血，此生必定没办法挣脱张氏族人对他的束缚和影响。

    泰兴帝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却还是替他打算了。

    小唐氏份位高，出身高门，被她抚养过之后，萧仁就不算是张美人一个人的儿子了，日后张氏若是有牵累萧仁的时候，张家总要顾忌着小唐氏的脸面，不敢作耗太过。

    这样或多或少也能撕掳开皇室和张氏的关系，淡化张氏对皇室子弟的影响。

    唐妙蓉年轻不经事儿，想不到这些，见泰兴帝坚持，只好按下心中的不满应了此事。

    只是她在心里想着，回去就把天佑独居的一侧主殿分出一半给萧仁，好好教导他们兄友弟恭，不能让天佑仗势欺人。

    泰兴帝和唐皇后见唐妙蓉完全被六皇子的事情引走了注意力，完全忘记推脱宫务，相视一笑。

    安乐挤在三个大人之间，看他们其乐融融的打眉眼官司，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说，压在自己头顶的大山张太后总算是滚蛋了！

    日后就能过得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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