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伸手打脸

    张惠妃当然有胆子过来，她不但要过来，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张惠妃坐在桂芳宫正殿最耀眼的一间正房里，随心的拨弄着妆匣里面的首饰，神色妩媚慵懒。

    “娘娘，碧玉福字纹掐丝钗搭配单螺髻，您看怎么样？和葱心绿的裙子正配呢，衬着气色好。”与张惠妃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大的圆脸宫女笑眯眯的开口，说话轻轻柔柔的，带着一股子亲近。

    张惠妃挑起飞扬的长眉，用饱含笑意的眼神斜睨了宫女一眼，摆摆手，带着股厌倦的说：“朱钗，去探病有什么好打扮的。随便选个石榴红的宝石钗就成了，不要那么多花样的，显老。”

    名为“朱钗”的宫女脸上没有一丁点被女主人否定了判断的尴尬和惶恐，仍旧笑眯眯的，按照张惠妃说得从妆匣里面寻出六根色泽由浅及深c样式完全相同的实心宝石钗，顺着单螺髻对称的为她簪上，一脸赞叹的神情道：“娘娘看着还跟二八少女似的呢，这么沉重的样式倒是不适合娘娘了。”

    “死丫头，就会逗我开心。”张惠妃嘴上埋怨，嘴角略带冷意的笑容却被她的奉承融化了，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里笑意闪烁，衬着她酡红的面色极为妩媚诱人，将二八的容貌和四七的风韵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对着磨得极为光滑的铜镜左右看了看，眼里滑过得意的神色，咬了咬色泽艳丽的红唇，吃笑着说：“确实太持重了，我又不是皇后，这么显老给谁看！还是用你说的那根吧。呵，生了孩子也不显老，整个后宫谁有我这样的福气。”

    朱钗跟着笑了起来，手上快速又轻巧的为张惠妃更换了钗环，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娘娘说得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皇后受陛下倚重，能把持整个后宫的宫务，可什么事儿不都是太后说一句话，陛下就得压着皇后改吗？你看她那三个儿子生的，各个都难产，唯一的闺女不难产，结果怎么样？体弱的没两年就夭折了，就连新进宫的唐昭仪生孩子也是险象环生。”

    朱钗说的一摊手，恶意的撇撇嘴，一副尖刻的模样，低声嘲笑着：“要奴婢说，这就是没福！整天三灾久难的，迟早有躲不过去的劫，都得跟那长乐公主似的，哪来的c回哪去。”

    听了朱钗的话，张惠妃先是得意的扬眉笑了笑，随即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神色恹恹的的开口道：“唐氏两女运道再不好也都是有儿子的人，尤其是那个唐蕙颖，难产了这么多次怎么还不死？哼，眼看着她死了闺女，整个人要垮了，结果偏偏就把亲妹妹弄进宫来，陛下也认着她们姐妹灌汤，小唐氏入宫就是昭仪的高位。她生了个跟长乐公主一模一样的女儿，难怪姑姑看到安乐活蹦乱跳的，整晚整晚的做恶梦，打心眼里不喜欢。”

    虽然嘴上这么说，张惠妃对长乐公主死因却也心中有数，只是不肯对宫女透露口风，尤其想到泰兴帝除了被太后催得不耐烦过来几趟，确定她有孕之后再不愿意多看一眼，要不是自己趁着陛下心烦醉酒，他身边的太监又看着太后的面子不敢阻拦自己上前服侍，这日子真是熬得艰难。

    张惠妃一阵心烦，“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犀角梳子砸在铜镜上，猛地站了起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朱钗一看见张惠妃满目怒色，不由得诚惶诚恐的追问。

    张惠妃心中气不过，转手举起妆匣不光不顾的抓起里面的五彩烤瓷口脂盒子扔出门外，“咔哒”一声，瓷盒碎裂成几瓣，里面带着花香的口脂沾满了台阶。

    “陛下这么喜欢女儿，我怎么就没生出龙凤胎来？当初我的肚子鼓得多大呀！”张惠妃瞪着眼睛，不满足的又骂了几句，然后一转身坐回楼刻着喜鹊登枝的圆凳上又恢复了笑脸，摸了摸自己的平坦肚子，“不过这一胎，我看是个女儿。”

    朱钗挥手让守在门外的宫女们赶紧把污了台阶的口脂打扫干净，自己跪在张惠妃脚边，低声时候：“娘娘这不是着像了吗？陛下就是再喜欢女儿，还能把天下劈下来一块分给她们啊？闺女日后都是别人家的，顶多一份看起来昂贵的嫁妆就打发了，死了之后朝廷要收回封地的。您有了六皇子，享福的日子都在后头呢。”

    张惠妃翻了个白眼，嫌弃的说：“阿仁倒是个孝顺孩子，可他有什么用？太子跟着陛下学习处理朝政都快四年了，阿仁现在才十一岁，再说他没二皇子那么聪明，五年之后能不能离开书房都难说。”

    这所谓的“十一岁”还是个虚岁，六皇子萧仁是腊月降生的，月份小，可偏偏落地算一岁，过了年又算一岁，实际上正九岁，这“十一”叫着好听罢了。

    张惠妃叹了一口气，脸上既自豪又遗憾，终于不再是之前那副喜怒无常的模样，她望着窗外无力的笑了笑：“我比唐蕙颖小些，可再过两年也三十了，颜色还能鲜亮几年？再说，哪怕我最好颜色的时候，陛下也没多看过我一眼，都是我上杆子往上凑。咱们且跟着姨妈混着日子吧，等姨妈说通了陛下，才能给阿仁找块站脚的富庶封地。”

    说完这些，张惠妃又撑起之前娇艳傲慢的笑容，揽镜四顾后满意的勾起红唇，起身道：“行了，都这个时辰了，那死丫头片子也该睡醒了，你去把阿仁和崔姑娘叫过来，我带他们一起过去探病。”

    张惠妃吩咐下，立刻有两名小太监跑去不同的方向，一个去书房通知六皇子，一个跑去后院叫崔蒹葭。

    张惠妃眯了眯眼睛，忽然冷笑一声，沉声道：“蒹葭过了年就七岁了吧？姑姑还不让她迁出我的桂芳宫，恐怕对崔姑娘未来的安排都打算好了。”

    阿仁和崔蒹葭差了两年出头，年岁上正般配，而且张惠妃是太后娘家哥哥的幼女，称呼她一声“姑姑”，张惠妃的儿子娶了太后的外孙女，亲上做亲，听起来多美好！

    呸！好个屁！

    唐蕙颖的三个儿子，老大既是长子又是嫡子，直接娶了大司马的孙女——也就是唐皇后嫡亲哥哥妻子娘家的嫡长女。

    大司马杨中梓一辈子骁勇善战，几次三番力挽狂澜，击退已经冲入周朝西域的厄山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退到大周百里之外，不敢东进，大司马杨中梓的长子c太子妃的父亲杨昉同样简在帝心，手握三川大营兵马拱卫京畿，太子妃的二叔虽然身在边郡却也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队里能和杨氏一争长短的只有楚氏。

    因着其中盘根错节的亲缘，太子妃自小在后宫行走，早已磨练出沉稳气度，和太子之间虽然说不上琴瑟和鸣，却也相敬如宾，若非成亲三年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杨雪瑶一辈子都安稳了。

    皇后所出的次子在皇子间行二，天资出众c才华横溢，惯是喜欢舞文弄墨c游山玩水，胆子也大的惊人，十三岁偷偷扮作入京科考的举子，科举魁首，十四岁元宵灯会破了题王，以此求娶大舅舅家的嫡出三女，随后便出京游玩天下，撰写了一部令天下文人敬服的《大周山水风物志》，现在因为唐三姑娘不能再等了而回京，只等着年底完婚。

    二皇子的情况看起来和六皇子萧仁都是亲上做亲，可唐氏手中权势滔天，娶唐氏三姑娘和娶被泰兴帝厌恶又没有娘家帮衬的崔蒹葭能一样吗？

    更何况崔蒹葭又不是个省油的灯，让这么会搅风搅雨又是太后心头肉的女人进门，一来日子不得安生，二来也会让自己儿子受委屈，张惠妃无论如何不能准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崔蒹葭自然有崔蒹葭的妙用，张惠妃已经给崔蒹葭想好了未来该走的路，她到底抚养蒹葭这么多年，终归不会坑蒹葭太惨的。

    见到了儿子和崔蒹葭，张惠妃照例招呼几句，便领着他们往望月宫去了，张惠妃想得不错，安乐这时候已经醒了小半个时辰。

    虽然唐昭仪恩准浅草四人轮班休息，她们却没人敢大意，只敢守在安乐公主身边，等她醒过来，伺候了安乐梳洗装扮，才退下两人，开始轮值。

    唐妙蓉昨天被吓坏了，即使紧挨着女儿睡了将近三个时辰也没缓过乏来，眼下有些青肿的痕迹，可她这时候哪还有心情管自己容貌如何？一见女儿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唐妙蓉已经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将她抱在怀里仔仔细细讲解她的身份c宫中诸人关系，当然，重点是她今日即将面对的不速之客又是些什么身份。

    “所以，你不爱搭理就不用开口，这后宫里面的女人除了太后和皇后——也就是你养母，我亲姐姐——谁都比不得你的地位。”唐妙蓉性格直率，对宫中形势分析得也很简单粗暴，说出的总结让安乐目瞪口呆。

    安乐过去的生活安逸，掩饰表情的功夫自然不到位，一张粉嫩的小脸写满了心思，灵性十足的杏仁眼和张开的菱形小嘴都透出心底的惊讶之情。

    唐妙蓉看着女儿这好奇懵懂的小模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安乐刚抱回来养着的小奶狗，只觉得女儿和通体雪白的小奶狗看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她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点着安乐的额头：“在你之前陛下和姐姐有过一个女儿，名为长乐，因着长乐是嫡出，又是陛下唯一的女儿，生下来就有将近一郡的封地。”

    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赶忙扯开笑脸继续道：“虽然后来长乐走了，可陛下并没有收回她的封地。封地之中收上来的赋税都送到朝云寺里做香油钱为她祈福。后来呀，我把你和天佑生下来了，我生你们的时候难产血崩，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便托付给姐姐照料你们，姐姐贤惠大方，定会将你们视如己出。正巧，你和长乐是同一天c同一时辰c同一刻出生的，长得又像。我孕期之中御医们未曾摸出双脉来，所以，无论是陛下c姐姐还是我，都觉得你是长乐托到我的肚子回来给姐姐尽孝的。陛下和姐姐一高兴，索性除了二公主该赏赐的封地之外，连同之前属于长乐的封地也恩赐给你了。”

    看着女儿仍旧似懂非懂的眼神，唐妙蓉更加细致的解释道：“周朝掌握天下四十三郡，你的封地已经比一郡都辽阔。宫中嫔妃地位比皇子皇女要低，因此，除了姐姐和太后那里，你都不用行礼。平日里有人欺负你，只管叫宫女收拾她们。”

    长乐点了点头，在唐妙蓉露出欣慰的眼神后，忽然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的询问道：“可那个让我大病一场的崔姑娘只是个庶人，我都不能找她麻烦，那我的权利真的很大吗？”

    唐妙蓉呼吸一窒，被女儿问得哑口无言。

    “呦，妹妹跟安乐公主说什么呢？宫里这么静悄悄的。”张惠妃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望月宫寝殿门口，唐妙蓉霎时皱紧眉头目光锐利的瞪向守在门口的几名宫女，发现张惠妃被阻挡在门外并没进来才松开眉头。

    张惠妃顺着唐妙蓉的目光一转，轻蔑的笑了笑，改口道：“昭仪的眼神可真吓人，莫不是怪我没让内侍和宫女通传？我也担心安乐折腾了一夜没睡足，不敢出声呢——让陛下知道我打扰安乐公主休养，那就是我的错处了。”

    语毕，张惠妃紧紧盯着唐妙蓉，笑得满眼得意之色，心中道：你就是再生气又能奈我何？

    刚被长姐教育过，唐妙蓉知道现在不是跟太后一方争长道短的时候，因此闭口不言。

    安乐来回看了看生母和张夫人，忽然蹦下床，跑到张惠妃面前，指着她回头看向唐妙蓉天真无邪的询问：“母妃，嫔妃不是比皇子皇帝地位低么？她为什么不向我下跪？”

    张惠妃面色霎时涨红如猪肝！

    可张惠妃与安乐对视许久，见她无比坚持，终于抖着身体慢慢屈下双膝。

    安乐眨着眼睛，笑得无辜，心中道：脸都凑上来了，不打多对不起自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