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叫它小明

    在罗莎花容失色地惊呼之前,向青站起身,把手伸向了那只理直气壮作乱的蝙蝠：“下来,小明。”

    倒挂在屋顶的易哲明施舍她一眼,撑了翼膜好似一片巨大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落下来，踩上她的手以前先抬起爪子狠狠挠了她一把以表对这个称谓的不满,然后才脚抓她的手指挂在了她的手下。吃痛地皱了皱眉，向青报复性地抓住他的脚,动作粗鲁地把他正过来夹在了臂弯里。

    此时罗莎终于反应过来，痛呼一声就从裤兜里掏出了一面小化妆镜，捏着自己的下巴对着镜子查看伤势。

    “小明？”易晨注意到那奇怪的称呼,视线转向被她夹住的埃及果蝠,见它使劲挣动试图逃脱,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你这么叫它，要是让易哲明听到了”言止于此，他又想起了点别的什么，改口问道，“说起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向青动手按住还在锲而不舍地挣扎扭动的易哲明的脑袋，“我家在山区，有蝙蝠很正常。”

    “不，我是说你跟易哲明是怎么认识的。”忍不住再次瞧了眼那只蝙蝠，易晨纠正。

    她和易哲明？向青跟果蝠较劲的动作一顿。她十岁那年进了一间孤儿院，在那里认识了易哲明。一开始她相当讨厌他，因为直觉告诉她他是个危险的小孩。直到有一次他帮了她，她对他的印象才有所改观，甚至慢慢开始喜欢并且信任他。结果最后，他陷害她，把她赶出了孤儿院——虽然事出有因，但易哲明的一切行为都让向青没法再轻信他。

    这也就导致从前的回忆变得无比令她厌烦。

    于是她皱紧了眉头，横一眼易晨，语气不善：“关你什么事？”说完就忽然松开了易哲明，任他扑腾几下翼膜飞开，自己则转身蹲到电梯口，扶住地面的边缘反身跳了下去，沿着甬道内壁灵敏地往下爬。

    莫名其妙被她瞪的易晨手里还捏着香烟，目送她消失在电梯口，拧起眉心，也非常不悦：“这女人脑子有问题？”

    好不容易才放弃继续确认自己有没有毁容，罗莎收起镜子，视线在那只朝走廊尽头飞去的埃及果蝠和电梯口之间来回了一圈，最终放弃了盘中餐，来到电梯口向下头看了看，发现向青已经爬到地下九层的电梯口，掰开了电梯门扑出甬道。

    “回地下九层了呀。”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罗莎不着痕迹地望了眼电梯甬道的上部，唇边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回身对易晨笑得娇媚，“我们也准备去地下八层吧，二老板~”她摊摊手，“老板说审讯工作要交给您哦。”

    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易晨缓缓吐出烟圈，锐利如刀的视线在烟雾中扫向她。

    半晌，他才扔了手里的香烟，一手夹着机枪，一手插进了裤兜，抬脚碾灭烟头，“知道了。”

    与此同时，向青已经回到了自己醒来时所在的房间。四面墙上的影像还在播放，她摸索半天也找不到电灯开关，只好借着影像的光推开了配套卫生间的门，来到盥洗台前打开水龙头清洗了膝盖上的血迹，而后又洗了把脸。

    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盥洗台上方的镜子，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

    “该死的！易哲明！”这黑漆漆的颜色让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易哲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他干的，她咬牙揪住自己及肩的头发，简直巴不得使力把它们全都扯下来。

    她的隐形眼镜也被摘了下来，暴露了那对蓝绿色的眼仁。她肤色原本就不白，五官不像东方人那么清秀，反倒线条极深而极富野性，现在头发被染成了黑色，再加上这双幽森的蓝绿色眼镜，看上去就像原始森林中与野兽为伴的原住民。

    咒骂着低头再往脸上扑了些水，向青离开卫生间，走到床边脱下了裤子和上衣，躺进被子里闭上眼准备休息。一合上眼脑海内就浮现出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烦躁地翻来覆去，她睁眼又看见墙壁上不断播放的影像。

    身上被安了镜头的野兽再一次开始了狩猎，它似乎攀上了一颗大树，目视辽阔草原上遍布的普罗提亚，静静地看着它们光秃秃的枝桠在夕阳的余晖下于风中瑟瑟发抖。半个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方，余下的半边被挤压得边缘扭曲，晚霞仿佛橙色的汁液溢满天际。

    向青侧躺在床上，眯起了双眼。嘴里还残留着水生动物的腥味，她还记得牙齿撕下章鱼腕上一块血肉的感觉。

    她觉得她似乎遗漏了某些信息，可又想不起来她究竟遗漏了什么。

    仔细地回忆了一遍从几天前在山林里遇到易哲明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向青的记忆在向阳最后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那里反复了好几次，最终思考无果，停在了易晨无关紧要的自我介绍那儿。

    “这间公司的二老板和老板居然都是实验体。”一想到易晨的编号，向青就禁不住讽刺出声。

    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多犹豫，她掀开被子爬起身，穿好衣服跑出了房间。

    电梯还未抢修，向青顺着甬道飞快地爬到地下三层，找到了电梯间出去左拐第二扇金属门。红色光线扫过她的身体，机械女音如期出现：“id向青，编号58，身份认证成功，允许进入。”

    等到金属门自动打开，她一步跨进门内，不小心踢倒了厕所门前的啤酒罐，乒乒乓乓的声响引起了电脑桌前余轩宸的注意。他正坐在电脑面前，十指飞速敲动着键盘，听到动静才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向门口。

    “嗯？向青？”瞧清来人的脸，他惊讶地眨了眨眼。

    快步走向他，向青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的脸，“你们给所有人形兽和兽形人都编了号？”

    “是啊。”被她那双蓝绿色的眼瞧得有些头皮发麻，余轩宸坐在转椅上转过来，正面朝向她，紧张而又兴奋地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她在他跟前驻足，垂眼对上他的视线：“我要看全部编号对应的名单。”

    余轩宸一愣，“你看那个干嘛？”

    向青在这时突地伸手一捞，揪起他的衣领就将他提了起来，一把抡向一旁的墙壁，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高，脸色阴冷地直视他的眼睛，口吻不容置疑：“现在就要。”

    感觉到扼住自己喉咙的手逐渐收紧，随时可能掐断自己的脖颈——余轩宸面色苍白，却不惧反笑，身体因笑意而发着抖：“果然”笑得太厉害，脖子被掐着喘不过气，他紧接着咳嗽几声，接下来的话就这么断了。

    金属门外响起机械女声的认证：“id罗莎，编号64，身份认证成功，允许进入。”

    逼视着余轩宸的向青皱了皱眉。

    “轩宸，有紧急会议——”金属门刚打开，罗莎愉快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而后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才重新响起：“啊呀，五十八？”她站在门边，审视了一圈满目狼藉的房间，最终望向一手掐着余轩宸的脖子将他抵在墙边的向青，面对这显然是在胁迫中的场景不慌不忙地笑起来，“这是怎么啦？”

    向青没有松开余轩宸。她的目光挪向罗莎握着枪的手。

    “玩笑开过头了，向青要揍我。”赶在向青权衡完利弊之前开口，余轩宸无力地摆摆手，懒洋洋地冲罗莎一笑，“快救救我吧，罗莎。”

    瞥了眼他，向青总算松了手。余轩宸两脚落地，站稳以后夸张地松了口气，一边整理自己的衣领一边朝罗莎走去。

    向青跟在他身后，视线转向罗莎，谨慎地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你们有紧急会议？”

    “是哦，听说中岛博士的重要研究成果被偷走了。”罗莎笑眯眯地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玫瑰色的嘴唇，“就在刚刚大猩猩从地下八层跑出来的时候。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怀疑我们这里有内鬼。”

    “大猩猩”三个字钻进耳朵里，向青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她脑内闪过几个片段，有电梯间内被开膛破肚的清洁工尸体边那摊内脏，还有更久远的记忆里，红黑画面中那堆甩落在自己手边的血肉模糊的肠子，以及飞溅的血液。

    没有注意到向青微变的脸色，罗莎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刚才的话题：“中岛那个老头一口咬定内鬼就是温岚，还地图炮了所有的人形兽，我们很苦恼呀。”

    “真是个神经病”余轩宸来到她身旁，打着呵欠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到时候我会帮你们说话的。”稍作停顿，他又摸了摸下巴与她擦肩而过，兀自嘀咕起来，“不过中岛的研究很重要吧？我记得还是老板亲自布置的任务看来公司里确实有内鬼啊。”

    走出自动打开的金属门，他旁若无人地踱向了电梯间。

    罗莎回头，娇俏地笑着对向青提议：“五十八要一起去吗？”

    “不去。”已走到她身边的向青拒绝得干脆，转而想起一件事，偏脸问她：“你们要怎么上去？”

    “备用的升降梯打开了嘛。”罗莎耸耸肩，对她眨眼，“你该不会是爬上来的吧？”

    “”向青面无表情的脸给了她答案。

    罗莎咯咯直笑。

    十分钟后，向青踏上了备用升降机。原打算摁下“一9”的按键，她的手指却在视线滑过某个数字时停在了半空中。

    几秒钟过去，她摁亮了数字“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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