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痛觉

    房子这一角，倒地的男人c门c墙c桌椅c花瓶c柜子等等事物全都消失于无形，与其说是被摧毁，不如说是传送到了另一空间。地上也出现一个十分均匀的半圆形土坑，与之对应的天花板上，冒出来许多残缺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那是二楼的东西。

    随着半张桌子和三分之一块镜子地跌落，两颗头颅也飞落在地。脖子处的断面还闪烁着紫光，落地后，紫光顶多只延续了一两秒，就消失了。屏障一般的紫光消失后，鲜血也同时失去了束缚，喷涌而出，飞溅在墙上，这或许是房子此前发生过生死相搏的唯一证明了。

    二楼破口处，一个黑发少女探出头来，看清楚发生什么之后，眼睛瞪得像要跳出眼眶似的，直接跳了下来，抱起女人的头颅，痛哭起来，“艾莎姐姐！艾莎姐姐！你别死！”

    “我没那么容易死，快拿护魂养液下来！”艾莎的头颅竟然睁开眼睛说话了。

    一分钟不到，少女就再度抱着一个装有绿色液体的玻璃容器跳了下来，把容器放在地上，按下容器底部的一个按钮，容器的盖子就自动打开了。

    她抱起艾莎的头颅，刚要放进容器里，艾莎却说：“罗琳，先把他的头放进去。”

    罗琳眉心紧皱，瞥了林予的头颅一眼，抿了抿嘴，“艾莎姐姐，你说什么？这一切不是这个男人造成的吗？我替你彻底了结他！”罗琳走了两步，抬起脚就要往林予脑袋上踩。

    “罗琳！你不听姐姐的话了吗？”艾莎皱眉说。

    “姐姐！”罗琳一脸不甘心，但艾莎地怒视令她不敢再说什么。她抓起林予的头颅，放进容器里。

    “好了，不想我死的话，赶紧再拿一瓶护魂养液下来。”艾莎收起怒容。

    “哦！我们一起上去吧！”罗琳说着，抱着艾莎的头颅，一用力，直接跳上了二楼。

    “把我放进护魂养液后，马上联系公司，让他们做好进行特别手术地准备。”

    “好，我知道了！”

    一天后，魔械公司总部大楼，58楼，特殊改造部，特别护理室a1号房。

    坐在护理床旁边的罗琳手里托着一个滚圆的球体，手里的小刀还在肉眼看不出有什么瑕疵的地方不断进行细微地削切。

    即便已经顺利完成了躯体接合手术，可艾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半点笑容，也没有只言片语，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的事情唯有呆呆地看着罗琳削苹果了。可是，罗琳已经不想再削苹果了，之前削的五个苹果到最后都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里，再这么下去，好好安慰艾莎的心情都要呕吐出来了。

    罗琳咬咬牙，从椅子上站起来，凑近艾莎，用手掰开艾莎的嘴，强行将苹果塞进去一点点，“艾莎姐姐，你吃一口吧！看着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艾莎闭上眼睛，嘴巴丝毫没有咬合的迹象。罗琳原本还想坚持，可忽然觉察到有一个绵软无力的东西在碰触她的身体，低头一看，是艾莎微微作动的手指。

    假如是健康的艾莎，罗琳早就会为自己地冒犯行为而遭到惩罚了吧？这层担心虽然不会成为罗琳放弃的理由，但她还是从艾莎嘴里抽走了苹果，坐回椅子上。因为她忽然间意识到，与其说是安慰罗琳，还不如说是她太想替罗琳分担她的痛苦了，可这种做法只会适得其反吧？

    “罗琳，抓着我的手，我想摸摸你的脸。”艾莎表情僵硬地说。

    由过分地担忧堆积而成的阴霾被这句话一扫而空，罗琳展露出百花齐放般的绚烂笑容，她立即用双手轻轻地将艾莎的手含在手心里，怀着对待肥皂气泡般的小心翼翼，将手捧到自己脸颊旁边，让手心与脸颊吻在了一起。

    罗琳并没有太在意艾莎脸上的僵硬表情，这是进行躯体接合手术之后，还没有度过恢复期的正常表现。有过亲身经历的她相信，对于艾莎心中那股灼热的自信来说，这份冰冷的僵硬简直不堪一击。

    “艾莎姐姐，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你的心情好些了吗？”从艾莎被动地抚摸中索取到慰藉的同时，罗琳对艾莎总算是稍稍放心了。

    “罗琳，用刀子割我的手。”艾莎冷冷地说。

    罗琳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她知道，基于与公司某些研发项目相关联的原因，艾莎有时候会伤害自己。

    可罗琳却是摇了摇头，“艾莎姐姐，你在说什么？你现在还处在恢复期，等你好了，你想怎样伤害自己都行。”

    “罗琳，快割我的手。”字是被艾莎生硬地一个接一个从嘴中吐出来的。

    看到艾莎的眼眶竟然有些红润，罗琳心里更焦急了，她放下艾莎的手，又离开椅子，坐到更靠近罗琳的护理床边，用双手捧着艾莎的脸，“艾莎姐姐，我知道，与公司的项目无关，你单纯就是想伤害自己对不对？别再惩罚自己了！让我替你分担一些痛苦吧！”

    说着，罗琳就重新抓起搁在旁边置物架上面的刀子，划破自己的手臂。

    如同久受囚禁的冤狱犯，充满怨气的血以最大限度玷8污白被单的方式发泄出它地悲愤。肉8体的痛苦以比刀子还要锋利形式砍伤了心灵，这份痛苦才是切实地伤害。罗琳咬牙强行忍住痛苦，把出于本能地皱眉的权利留给艾莎。除了这么做，她也想不出要怎样才能替艾莎分担痛苦了。

    “笨，蛋，你干什么？我摸你的脸，没有触感，灵魂与躯体的融合度还不够，我得想办法尽快找到触感，这样可以缩短恢复期。”艾莎的表情仍是那么僵硬，但她的语速快了一些，或许是受到情绪波动地影响也说不定。

    罗琳的脸变得比艾莎还要僵硬，想要把冲动的自己变成冷静的艾莎地愿望，看来是遥遥无期了。唯一可以作为安慰地是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但这并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像这种小伤，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连疤痕都找不到了。

    “艾莎姐姐，”罗琳小心翼翼地托起艾莎软绵绵的手臂，使用微观视域能力，寻找合适地下刀位置，“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毕竟那是你的原始身体。以前你救我的时候，跟我说过，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全对你说好了，结果我对你说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你就陪了我三天三夜。现在，也该轮到我陪你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对我说好了，我不一定都能理解，不过我不会漏听一个字，也不会睡着的。”

    艾莎盯着罗琳看了好一会儿，嘴唇微微动了好几次，才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你不用勉强自己陪着我。”

    罗琳一刀划过，鲜血从艾莎的手臂破口处飞溅出来，白床单变得更加面目狰狞，“艾莎姐姐！你不是告诉过我吗？如果把不良情绪郁积在心里，不但会令自己痛苦，也会令关心自己的人痛苦！”

    艾莎凝视自己的伤口，动了动纤细的手指，用哀求般的无力要去轻触罗琳的手臂，即使是这样简单地意愿，也中途流8产了，“再割，没感觉。我真地有说过那样的话吗？”

    “你当然有！”

    又是一刀划过。

    不仅仅是白被单，罗琳那副纯真的脸蛋也被鲜血污染了。

    “如果我真有说过，那多半是安慰你的谎言吧？”艾莎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僵硬地微笑，“那是善意的谎言，对不起。可要安慰家人全都死掉的你，在当时来说我也不得不那样说了，不要怪姐姐。”

    又是一刀划过，艾莎的脸蛋也加入了被污染的行列。

    罗琳死死地盯着艾莎，这份坦白虽然带着真诚地道歉，却无法抚平由于被骗时间过长所累积的伤害，要马上就原谅艾莎，她真地没办法做到。

    “艾莎姐姐！你不要想着转移话题，现在我们讨论地是你的事！”罗琳用手擦了一下脸，被均匀化的红色非但没有失去多少色彩，那份触目惊心的实质更疯狂地污染了纯洁，“我知道，你有什么话，一向都喜欢憋在心里，这是你的性格，也不能怪你。不过，你必须将心中的恨意发泄出来才行！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人，绝不能原谅！这样吧，在你痊愈之前，我先去把他扔进高压电箱里，让他在痛苦中忏悔他的罪行。等你好了之后，你再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他吧。”

    “不，不要自作主张。”

    又是一刀划过。

    以纯白为主基调的特别护理室现在已经变成了被鲜红侵蚀的世界，过于浓重的异味使得空气净化系统自动加强了功率，内部的机械构件发出低沉地悲鸣。要处理这种程度的空气污染，对于第三代以合成晶石作为处理器核心的空气净化系统来说当然是小事一桩，不过，浓度过高的异味势必已经触发清洁警报了。

    也许正在赶过来的清洁机器人虽然不会因为看到这一幕而皱眉，但由特殊改造部开给艾莎的帐单势必要多一些数字了。

    罗琳抓着艾莎血肉模糊的手臂，嗜血的刀刃带着彻底放纵的野性，不断寻找渴求痛苦的肌肤。一番搜索无果后，她甩开罗琳这条手臂，直接趴到艾莎身上，就要去抓她那条完好无损的手臂。

    这么做的理由是罗琳突然间想到如果痛苦过于集中，就会麻木了。这样的事情，对于感觉不到痛苦的艾莎来说，应该更早一些想到才对。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心间，即使身体感觉不到痛苦，心里也应该能感觉得到才对，对于一个把自己害成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不痛恨呢？

    “艾莎姐姐！难道说，你，你喜欢上那个人了？就因为他跟你一样，是古武学的传承人？”

    “你在说什么？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咦？我好像有感觉了！别割了！”

    罗琳坐直了身子，在令人绝望血色之中，脸上开出一朵妖异的笑花，“是真的吗？”

    艾莎缓缓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臂，轻轻抚摸罗琳鲜血欲滴的面颊，用这丝脆弱的温柔，真正地抚慰了罗琳的心。

    “真的。” 艾莎脸上开出一朵诡丽的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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