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血海深仇

    你相不相信，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竟在同一天，两路人马抱着同一个目的，悄悄杀向同一个地方：四川渠县三汇镇江家庄。

    只不过时间上稍有差池，先出发的一队反而后至。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某一天，高振邦所在警局接到上峰指令，要他们派一队警察，驱车百多公里远的渠县，查封来仪中学，并捉拿校长江邵文和校内地下党。因是高振邦的老家，徐局长就让他带队执行这项任务。

    高振邦虽未见过江邵文，对这位校长的声誉却早有耳闻。他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抓此人，但知道他的这位老乡是个抗魔的积极分子，是个桃李满天下的教书匠，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出过很大的贡献。这趟差事他本不情愿，所以故意拖拖拉拉，直到下午四时，才将车子开到来仪中学。结果可想而知，得到风声的学校，早就人去楼空。

    但上峰并不就此罢休，催促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要他们连夜赶赴三汇镇江家庄，务必将江邵文捉拿归案。无奈，高振邦只好不光彩地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另外一支队伍，已先他们摸进了江家庄，正准备大开杀戒，xuxi江家人，刺杀江校长，灭掉这个抗魔的活动中心。

    幸亏地下党组织早就有所警觉，在得知重庆方面的警察前来查封学校逮捕校长的消息后，与当地的“智”字堂袍哥一起，迅速掩护江邵文去到千里之外的“飞鹰号”货轮上，并没有让其回乡下老家。

    刁四贵遵照魔国主子的指令，带着一帮土匪，趁着风高月黑杀进了江家庄，其中还有几个是英子少佐手下的魔国人。这帮坏蛋野蛮成性，干惯了打家劫舍的勾当，闯进江家没找到江邵文，便不分男女老幼一阵滥杀，弄得庄里是鸡飞狗跳，血光冲天。

    在此紧要关头，高振邦带着一车警察也进了庄。

    老远就听到庄里哭喊连天，火光熚剥响，高振邦心里一揪，还以为是魔国鬼子杀来了。

    等靠近了观察，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是土匪在行凶作恶。

    和这帮土匪，因为对立的关系，他和几个头子素有过节。但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只要他们不过份扰民，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拿这些山匪当回事。反正上面认为真正的匪患不是这些个毛贼，而是华蓥山暴动的红龙党游击队。

    现在还得了，高振邦想，我还没把你们怎么样，你们反倒先欺上门来，在我老家杀人放火，作威作福，欺辱乡邻，这不是无法无天了？

    “打！”

    高振邦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令警察们噼里啪啦一阵乱枪，打得土匪们蒙头转向，抱头鼠窜，很快作鸟兽散。

    刁四贵一人落荒而逃，慌不择路，一头栽进了庄后的一口水塘，被几个警察像落汤鸡般给逮了上来。

    高振邦打个照面，见此人尖嘴吊眉，一副猥琐死相。刚想审讯，忽见火光里跌跌撞撞冲出一位长者，扯住他的袖子嚎啕大哭道：“哎呀我的大侄子啊，你怎么不早点来呀，这些天杀的土匪强盗，可把乡亲们给坑苦了，杀了好多人啊，那血....血都流成河了，啊...啊。”

    原来是高振邦的一位亲大伯，挂着眼泪，淌着满头的鲜血，将侄儿拉向一处已经倒塌还冒着青烟的屋檐前，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道：“邦儿呀，江校长一家五口，全躺在这儿了，你大娘到江家串门，也遭了秧，他们还抢劫打杀了好几户人家，你要给乡亲们报仇啊。”

    目睹凄惨的场面，高振邦悲愤填膺，iog膛里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他腾地一个回身，就想立马解决掉那个可恶的家伙。但不知怎么搞的，那吊死鬼一样的东西，竟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不知去向了。

    高振邦暴跳如雷，命令警察们四处搜查，结果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一具被击毙的尸体。

    “报告警长，这里发现了一具土匪的尸体，可我觉得他不像是山里下来的人。”

    听发现尸体的那位警察如此说，高振邦走了过去。

    他用手电一照，顿觉不对，这人唇间怎么留有一撮丹仁胡，脚下还蹬着双大马靴，越看越像是个魔国人。再一搜口袋，掏出张照片来，是一张合影照：中间是个穿和服的年轻女人，左右并排站着个穿军服的魔国鬼子，死者就在其中。

    高振邦心头一惊，这魔国人怎么和土匪混到了一起？又怎会如此凑巧，他们好像也是冲着江家来的。那个吊死鬼机灵滑头，显然亦非山中土匪，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现在死的死，逃的逃，抓住一个还让他溜了。更糟糕的是江家的人全遭了毒手，江邵文的下落，连个活口都无法问。此次任务泡汤不说，他还落了个行凶杀人的嫌疑。最懊恼的是，这眼前的血海深仇，他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向谁寻来报。

    他不知道那个逃走的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唯有一点，记住了他的长相和丑恶嘴脸。

    一晃数年，这仇恨已深深埋在高振邦的心里。刁四贵的形象，更是牢牢刻在高振邦的脑中。虽然为此高振邦失去了一次荣升副局长的机会，但他时时刻刻都在寻找着报仇的机会。可令他失望的是，这几年，他捣毁了好几处土匪窝，查遍了大大小小的码头，那兔崽子竟再也不曾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刁四贵哪里去了？难道是负罪远遁了？

    不，他已经平步青云，得到袍哥太上王冷开泰的赏识，被封为“仁”字堂老三，成了袍界名噪一时的贵人。

    那么，当时，在刁四贵已被高振邦捉住的情况下，他是如何逃脱看押，后来，又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了袍界举足轻重人物的呢？

    那回，当所有人注意力转移向血腥场面，刁四贵乘人不备，一个打滚，再次落入塘中。

    水塘的对岸是一座后山，修篁密林，很方便隐蔽。这让刁四贵有幸捡回了一条命，不然，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高振邦杀的。

    刁四贵藏身在密林中一动也不敢动，但山下的一举一动却全被他窥在眼里。他见警察们找到一具尸体，好像是小田中村的，最后被他们抛进车厢扬长而去，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此次刺杀行动，英子少佐一再叮嘱要暗中进行，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这下可好，由于他约束不了土匪们杀人放火，抢劫掳掠，无恶不作的恶劣习性，不仅自己差点当了警察的俘虏，还把英子手下魔国特务的性命和尸体，都丢给了警察。

    逃出江家庄，他知道这回祸闯大了，杀死许多条人命，被重庆来的警察碰上不说，偏偏那个带队的警官，好像就是这庄子里的人，他的大娘也被杀在内了。这事要是声张开来，勾结土匪，帮着魔国人残害乡民的恶状，他可是吃罪不起。即便侥幸没被认出，他也无法回去向魔国主子交差了。那个看起来怒不可抑的警官，一定也不会轻饶过他。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一溜溜到宜昌，投身到了“仁”字堂冷开泰的门下。

    冷开泰是袍哥“仁字堂”堂主，他怎么会呆到三峡境外的宜昌来了呢？

    兹因宜昌位于汉口到重庆的中部，具有非常重要的水路枢纽作用。三十年代初期，军阀大混战。蒋总统对南京、武汉水路的控制很严格，生怕川军从水道偷运武器。所以，长江上南来北往大大小小的船只，无论客轮货船，途径宜昌一律受到严厉盘查。四川军阀刘湘欲从上海购运大批枪支弹药入川，苦于无法过关。恰好军师刘从云知道冷开泰的通天本领，便向刘湘推荐冷开泰。冷开泰听说是从上海购买武器入川，连说“这么小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这个冷开泰果然了得，亲赴上海托青帮购入大批枪弹，平安运抵重庆。刘湘想不到一个袍哥头目居然如此手眼通天，便把冷留在身边，又让冷当了宜昌办事处副处长。至此以后，官衔在身的冷，一发不得了，他和汉口洪门帮帮主杨庆山相勾结，沿江开设了大量的烟、赌、妓馆，还走私鸦片等违禁品。抗战初起，他又利用水路大发国难财，再用金钱巩固住自己在袍界的大掌旗地位。怪不得当时人都说：“横冲直撞行人避，第一难行大码头。”

    冷开泰的发迹全赖上海青帮头目的提携，有一回，青帮头子丘伯坦邀请冷开泰到上海活动。这个来自成都的袍哥在十里洋场的青帮团伙中，竟然如鱼得水，得到杜月笙、黄金荣、颜家棠等人的高度赏识。当时汉口洪门帮的帮主杨庆山也在上海，通过丘伯坦的介绍，冷开泰结识了这个把持汉口的青帮人物，两人相见甚欢。从此，冷开泰便成为了长江沿岸赫赫有名的地头蛇。

    刁四贵投到冷开泰门下，正值武汉沦陷，鬼子炮艇在长江上横冲直撞，国统区越缩越小。但刁四贵凭着自己钻营过人的本领，又和魔国人有过交情，竟然在敌占区也能够来去自如。车前马后，替冷开泰解决了许多棘手的问题。这让冷某大加赞赏，索性提拔他做了“仁”字堂老三，成了自己身边出谋划策的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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