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 残忍

    太阳躲哪儿去了？怎么迟迟不见它露面？工厂的浓烟代替了出岫的霞，新漆亮光光的刺眼。太阳的光线渐渐从高空忧郁下来，yihi的气息在天地间到处游-走，漫天泛黄的雾霾将整座苏州城都笼罩在一种可怕的气氛当中。

    半夜里，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一开始是细细碎碎的，透过窗户看去，就像是在下毛毛雨，不久，雪花越来越大，到后来竟然变成了鹅毛大雪。窗户上渐渐凝起霜花，屋外的雪漫天漫地的飘着。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粉白的雪花满天飞舞，模糊了远处稀稀落落的村庄，山上的雪被风吹着埋葬了守林员的小屋。风在吼，马在叫，积雪都堆到窗户那么高了，小小的留佳园仿佛已经消失在冰天雪地当中。

    从屋门口望进去，远远可以看见一个老人躺在g上，老人的脸瘦得皮包骨头，一双眼窝深陷，神情呆滞，眼珠几乎要爆出了眼眶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要不是脸上的那一层汗，简直就像一尊蜡像。每过几秒钟，他就会痛苦地呼吸一下，然后再重重地喘上一口气，眼神已经没有了焦点，很散。

    整整四天，朱治粒米未进，给他做的饭菜全是端进去啥样，端出来还是啥样。生命的火焰正在渐渐熄灭，静静的屋内充斥着一股死亡来临前的气息。他不但已经无法行走了，而且就连想动弹都难，不高兴时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留佳园内，现在是一片愁云惨雾。侍从们和家人们跪满了一地，一眼扫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在屋外踱来踱去，朱冲显得既消瘦又憔悴，他整个人现在都沉浸在悲伤当中。父亲病了整整三天，虽然经过名医会诊，也想尽了各种办法，病情不仅没什么起色，反而更糟了，甚至好几次吐血昏倒。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好大好大，光线也显得格外的刺眼。朱冲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三天的，那就像一场噩梦，一场真实而又痛苦的噩梦。朱冲根本不敢相信，也不忍再看，心如刀割的他虽然强忍着，但灼热的泪水还是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由于过份用力，他握玉如意的右手指关节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额头上汗珠滚动，zui角不住抽搐，朱治艰难地h.出了三根干瘦的手指。

    收割过后的田野里，看上去光秃秃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满眼都是凄凉萧条的感觉。

    “老爷！老爷！老爷”

    夜垂了下来，一阵阵喊声传来，在这漆黑的夜晚里。在此起彼伏，高低软硬不同的各色嗓音中，妻子龙氏的呼喊是无法被淹没的，她将全身的劲逼到嗓子里扯出来，撕裂着黑沉沉的夜。

    看着气若游丝的丈夫，一阵悲凉袭上了龙氏的心头，她感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苍白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深沉的雾霭，看得人心里的难过一阵一阵地溢出来。

    跑得很急、很快，侍女刘星雨跪下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勔儿！赶紧叫他进来！”龙氏站了起来。

    秋叶早已经落尽，树上光秃秃的，枯黄的叶子被风卷着从坡上滚到坡下，在门前堆起了一个小堆，少数叶子被卷着继续往前走，沙！沙！沙！声音是那般的凄凉。猛扑到祖父的g前，朱勔感到一阵心痛。

    现在的祖父消瘦得如同一层薄薄的纸状皮肤搭在一个瘦小的人形架子上，ku管里似乎塞进了两根竹子。已经看不见生命在他体内的迹象了，他就像一副被抽干了的骷髅，干瘪瘪的，似乎一开口就会吐出冥府的气息。

    朱勔带着哭腔道：“爷爷，你醒醒！醒醒呀！我是朱勔！”

    爱孙的呼唤使朱治回光返照起来，他缓缓地睁开双眼，但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微微举起一只枯槁苍白的手悬在了空中，朱治费力地o索着。事到如今，不忍离去的，除了生命还有什么？

    “勔儿呀！孩子！你你在哪？”朱治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叫声，他h.出枯瘦如柴的手，仿佛要抓住什么。

    一阵悲怆从心底涌起,朱勔赶紧将手塞进爷爷那冰凉而又枯瘦的手中，朱勔哭着道：“爷爷！爷爷！我在这儿！”

    双眼虽然已经散光了，但仍然大睁着，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惧，只有深深的悲哀，朱治浑浊的，发干的眼眶里在慢慢地，慢慢地溢出泪水来。

    “勔儿呀，孩子！我快不行了！从今往后这这朱家就托付给你啦！不管世事有多么的艰难！你都不能不能让朱家亡于你手呀！一定要要振兴振”朱治干瘪的zui微微翕动着，他费力地从喉咙生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来。

    “嗯！嗯！嗯！”朱勔不断地点头。

    看着祖父亲一点点滑向死亡的深渊，朱勔的世界是漫天飞雪，他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想要拉住爷爷。

    “好！”看着孙子，朱治心软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朱治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朱勔心里一惊，他急忙去摸爷爷的手臂，发现朱治的手臂一截一截地凉了下去，又去摸他的两条腿，他的两条腿也凉了下去，甚至全身都凉了，只有iog口还有一块地方暖和，但是很快，iog口的热气也从手指缝里一点一点漏了出来。忽然，朱治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头往后一仰，再无一丝声息。

    “爷爷！爷爷！”

    “父亲！父亲！”

    “老爷！老爷！”

    “”

    “”

    “”

    乌鸦呱呱呱不停地从树丛里冲到天空，强劲的寒风钻了进来，吹灭了室内的蜡烛，屋内变得漆黑一片。

    “丧事不能马虎！”朱冲定了基本调子。

    “老爷，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操办！”大总管崔玉贵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做为一个有上进心的奴才，崔玉贵对此事比朱冲还要热心。他知道这不仅关系自己的荣誉，更关系着工资、关系着奖金、关系着住房、关系着女友、关系着伙食，甚至还关系着以后自己是能坐着大便，还是只能蹲着大便。

    接着他又向朱冲报告：目前府中一共准备了多少纸人、多少纸马、多少纸钱、多少张苦瓜脸，多少和尚、多少道士、多少喇嘛、多少瞧热闹的，最后他建议，为了体现丧事的隆重、热闹和悲痛，最好是多请一些职业哭丧人来烘托气氛。

    对于崔玉贵提上来的项目，朱冲全部批准。反正朱家不差钱，可着劲造呗！重点是，即使是死人，朱家也应该要比别家表现得臭屁一些。

    这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绝不能轻易放过！不甘落后的二总管李菁赶紧跳出来秀自己。他一上场就首先表达了自己的哀伤，他觉得像朱治这么一个德高望重、德才兼备、德艺双馨的人死了，实在是令人扼腕、让人心痛、催人泪下。同时他希望朱冲节哀顺变，他肯定、认定以及确定地认为，像朱治这么好的人现在一定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继续享福去了！要不咋没见他回来了？

    同时他还委腕地、拐弯抹角地告诉朱冲这其实是件好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千棺从门出，家族好兴旺！这说明什么？说明朱家新陈代谢的能力强，就像人吃得进去，拉得出来，从不便秘一样。

    接着他向朱冲汇报：目前府**有守灵的多少、抬棺的多少、哭丧的多少、孝子贤孙又有多少；其中忠于职守的占比多少、偷奸耍滑的占比多少、上班睡大觉的又占比多少、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又占比多少，为了打开良好的新风气，他强烈推荐自己**的小姨子的小姐夫的小舅子的发小担任食堂采购部门的主管，这哥们个大、rou多、精明果敢，能力杠杠的。

    三总管张长河刚刚接替康履成为后厨总管，为了避免像前任一样成为死鬼，这哥们显得很低调。他垂着头，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一股脑的和盘托出：目前府中一共有大米多少、小米多少、不大不小玉米又有多少；锅碗瓢盆多少、瓜果蔬菜多少、油盐酱醋多少；畜生中牛有多少、羊有多少、鸡又有多少；活人中炒菜的有多少、切菜的有多少、吃菜的又有多少，张长河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拔一笔钱买一些炊具，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人殉的名单，谁去办？”朱冲开始招商。

    人殉制度起源于原始社会，盛行于先秦时期，一直贯穿了整个古代社会。早期的牺牲品一般是战俘，后来发展到奴隶和佃农。虽然他们一直被誉为“会说话的工具”，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财产，但好歹是条生命，将人家活埋，这样做是有损yi德的，冷场三分钟。

    “我去吧！”崔玉贵决定再立一功。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每个抚恤一百两！”朱冲变得出奇的大方。

    你的如此，你的这般，朱冲吩咐了下去。

    收到，开工！

    一切似乎尽如人意，但朱冲并不知道，烂屁眼的事干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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