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麒麟之章·其五

    朔雨绕了很长时间的路，最后停在树林外。他等楚寒和碧汐下马，就把缰绳系在了一旁的树干上。楚寒扶住碧汐坐到一块草地上，她早已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一看她的伤势，整个脚踝简直红肿得不成样，楚寒比伤在自己身上还难受。朔雨凑过来看了一眼，啧了啧舌，从腰包里翻出几包药粉扔给了他。

    “把这个药给她敷上，每天更换一次，两周保管好。”朔雨用不知哪里捡的一根草扫着鼻子，看向碧汐，“姑娘看着细皮嫩肉，没想到这般能忍。”

    “还好。没那么疼。”碧汐低头回答，硬是咬牙抗住了疼痛。

    楚寒知道碧汐在强撑一口气，也不点破。他用嘴撕下衣服上的布料，将一包药粉洒在碧汐的伤口处，又用歪歪扭扭的布条仔细一层层缠上。等包扎完毕，楚寒才抬起头来看向朔雨。那人正架着长｜枪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找草喂马,枪上缀着的红缨在风中晃动。

    “谢谢你给我药，”楚寒站起身走到朔雨的面前，将手伸了过去，“我叫楚寒，她是我的妹妹碧汐，不知你该如何称呼？”

    “叫我朔雨吧。”　朔雨看了楚寒一眼，爽快地握住他的手，“看起来我们年纪差不多。”

    “那个长泽，他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吗？”楚寒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那里依旧没有人影出现。

    “长泽会知道的。”朔雨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在沿途的树干上都留下了划痕，那是只有我们知道的标记。”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标记？”楚寒闻言颇为惊讶。

    “在我挥动马鞭的时候，”朔雨拿喂马的草戳了戳楚寒的脸，“你们都没有注意过我的鞭子吧。”

    “是的。”楚寒点了点头，他丝毫没有发现。

    “你们还太嫩了。”朔雨摇头晃脑地说完，又转过身继续喂马。

    树木和山峦沉入了黑暗之中，星光稀疏，一轮弯月挂在半空洒下粒粒银粉。楚寒借着明月的辉光在这一圈地上拾了些干燥的树枝，又摘了些巴掌大的果子回到碧汐身边。他升起火，用衣服把野果擦干净再递给碧汐：“先把这些果子吃了填填肚子吧。”碧汐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接过果子就两手捧着大口吃了起来。楚寒接着脱下外衫，折成几叠垫在她受伤的脚下。做完这些，他坐到碧汐身旁，一言不发地望着不断跳跃的火苗。暖橙的火焰舔舐着树枝，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在透着凉意的夜里，四下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草丛中窸窣的虫鸣。

    没过多久，前方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长泽他们到了！”　朔雨大喜，立即扔下手里的一捆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果然，楚寒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长泽一行人穿行在林间。一到他们身前，长泽动作利索地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绳子交给了朔雨。他的头发和眼睛像是融进了夜色，刀刻般的五官隐藏在树木漆黑的阴影中。朔雨一见到他就喜笑颜开，长泽只是点几下头，显得沉默寡言。他身后跟着的一行人也纷纷下马，往楚寒这边走了过来。楚寒大致数了一下，跟着长泽的有十几个人。

    “追兵呢？”朔雨紧跟在长泽身后，急切地问上一句。

    “甩掉了。”长泽简短地回答，径自走到楚寒和碧汐身前，低头望着他们。他像是从黑夜中撕裂出来的部分，漆黑c冷峻c不苟言笑，俯视的角度更是让他的眼神充满威压。楚寒对上他视线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兔子遇上了经验丰富的猎人，一瞬间就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长泽的视线很快从楚寒的身上离开，最后又落到碧汐的身上。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原本平静无澜的眼中有了些许波动。

    “这个玉佩”长泽俯身拿起碧汐系在腰际的玉佩，细细打量后抬起头，“你们是麒麟本家的人？”

    “什么玉佩？”朔雨闻言好奇地把头探过来。

    “没错。”楚寒将碧汐护在了身后，他知道自己需要马上确认对方到底是敌是友，“我和妹妹是麒麟族人，但不知道你口中的‘本家’是什么意思。”

    “本家，就是麒麟直系血脉。”长泽放下玉佩，解释道，“你们是章修大人的孩子。”

    “什么？”朔雨闻言错愕地瞪大眼，“他们是族长的孩子？”

    楚寒眼见自己的身份一下被道破，心中亦是波涛汹涌，只得迎上长泽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开口承认：“是的。”

    “我们不是敌人。”长泽看出楚寒在戒备他，二话不说解下腰间的佩剑扔到了他的面前，再屈膝跪下，“属下长泽，见过少爷c小姐。之前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楚寒和碧汐俱是一惊。他们从未离开过堂庭殿，除了侍奉左右的侍从，哪里见过这样的下属。

    “朔雨，见到少爷c小姐，怎么还这样不知礼数？跪下。”长泽没有去看朔雨，只是给出这句近似命令的话。

    “是。”朔雨咬着牙低头跪下，“属下朔雨，见过少爷c小姐。”

    楚寒在朔雨低头的一刻看到了他脸上的神情，不是之前开玩笑时的随意和嬉笑，而是一闪而过的深切的恨意。像是错觉一般，那一闪而过的神情随着朔雨低头的动作消失不见。楚寒竟一下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们是我们的恩人，不必行礼。”碧汐赶紧让他们起身。

    “是的，你们救了我们兄妹二人，也不用称呼什么少爷c小姐的，叫我楚寒，叫我妹妹碧汐就好。”楚寒也收回思绪，出言阻止，“以后我叫你长泽大哥可好？”

    “若这是你们的意思，那就这样吧。”长泽和朔雨起身坐到了他们两人对面。其他的士兵在外侧监视和休息。楚寒将长泽的剑捡起来还给了他，那把长剑看起来修长，剑鞘上雕着繁复的花纹，握起来沉甸甸的。长泽接过剑，问道，“告诉我，堂庭殿里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被朱雀的士兵追杀？”

    “我不知道。”闻言，楚寒沮丧地垂下头，“我们在出事前离开了，之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是章修大人提前安排你们离开的？”长泽蹙起眉头，陷入思考。

    “是我娘安排的。”楚寒据实回答。

    “婉吟夫人？”长泽拿过一根树枝往熊熊燃烧的火舌里拨弄了几下，脸色看上去凝重了几分，“她有没有说些什么，或者给你们什么东西？”

    “娘让我们逃出去找青龙宫的青和大人。”楚寒低下头，心中也沉重起来，“但并没有给我们任何东西。”

    “婉吟夫人理应知道望州边界有我们分家之人驻守，她却并未向你们提起，想必此事无法靠麒麟一族之力解决。”长泽略一沉吟，很快就从获取的信息中得出了结论，“既然牵扯上朱雀，看来四神也插手了。婉吟夫人让你们去找青和大人，说明青和大人是站在麒麟这边，并且知道如今的状况。”

    “娘确实说过只有青和大人能够救我们。”楚寒赶紧点了点头。

    “婉吟夫人或许是在赌你们会遇见驻守边界的麒麟军队，给你们多余的东西反而会增加你们逃跑的负担。”长泽看着楚寒和碧汐，说道，“接下来的行程希望你们二位务必让我等护送，虽然我们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从那些士兵手里保护你们还是绰绰有余。”

    “长泽大哥，你们当真愿意护送我们兄妹二人？”楚寒闻言惊喜万分，原本暗淡下去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

    长泽点了点头，刀刻一般的五官映在跃动的火光中显得立体而深邃：“朱雀想要抓住你们，意味着在达到目的之前章修大人和婉吟夫人暂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作为麒麟分家之人，在如今危难关头自当尽力。”

    “那就拜托你了。”楚寒激动不已，仿佛跌入万丈深渊中抓到了一根从上方投下的绳索，在落入朱雀士兵手中和相信长泽这两个选项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你们先休息吧，我和朔雨守夜。”长泽这样说道，就拎着朔雨一起跃到了附近的树上，娴熟地将身影隐匿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间。

    “长泽哥哥，好厉害呀。”碧汐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喃喃低语。

    “是啊，我也希望变得像他一样强。”楚寒由长泽想到自己，原本激动的心情顿时变得苦闷，现在的他是多么弱小。

    “哥哥也很厉害的。”碧汐察觉到楚寒的低落，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哥哥会做很多我喜欢的东西，之前还在给我做纸鸢呢。”

    楚寒闻言想到那个还躺在案上的竹条，也忍不住笑了：“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去放纸鸢，给你做一个最好看的飞到天上去。”

    “好啊。”碧汐靠在楚寒的身上，暖橙的火苗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那笑容即便在黑夜中也令人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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