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麒麟之章·其三

    楚寒握紧碧汐的手腕直奔向东园，拼命将心中汹涌的浪潮全部死死压住。他知道比起胡思乱想，现在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时隔多年，没想到再次提到这个暗道竟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

    这个暗道原本是属于他的一个秘密，连当初发现它都是源于一场意外。

    在年纪尚小的时候，他们兄妹二人未得到父母的许可不能擅自离开堂庭殿，到外面去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因此西园的碧湖和东园的石山就成了玩耍的最佳去处。石山在园子的中心，顶上有一个凉亭，周围种了几株玉兰。那天，碧汐跟着楚寒往石山上走，结果不小心弄丢了身上的玉佩。那玉佩是上代水麒麟凌末大人亲手交给她的贵重之物，这一丢吓得她一张脸血色全无。

    “哥哥，这下可怎么办呀。”年幼的碧汐牵住他的衣袖，着急得快哭了。

    “别担心，你去亭子里等我，我会给你找到的。”安慰了碧汐，楚寒立马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不放过途中任何一个角落。他花了好半天时间才终于在山脚的草丛里找到玉佩，所幸完好无损，只是落在地上沾了点泥污。用袖子把玉佩擦干净，楚寒正准备上去突然被一旁的山洞吸引了注意。那个拱形的洞并不大，只比他高出一个头，一束光从外面照进去，映出了地上的一处不同。像是有人在那里埋了什么东西，又疏忽大意忘了将它填平，导致那个地方要比四周高出一点点。如果不刻意去看，是不会发现这点区别，只是刚巧被他注意到。楚寒将玉佩小心地塞进衣兜里，好奇地往里走去。

    用手覆上那方泥土，也能感觉到明显比周围要松软，楚寒怀揣着疑惑挖掉了那层土，不一会儿下方出现了一块灰黑色的石板，在这石板上还嵌着一个铁制的把手。他试着握住把手往上提，石板竟纹丝不动。难道它已经被严实地封住了？想到此，楚寒又仔细地查看一遍，很快就发现一道狭长歪扭的缝。这条缝长不到一指，边缘部分呈怪异的弧形，像是锁孔，可他又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锁。寻思片刻，楚寒依旧没有头绪，往外看了一眼天色早已暗沉。一想到碧汐还在上面焦急地等着，他决定暂时不管这个石板。起身的时候，楚寒的手无意间擦过装在衣兜里的玉佩，一个念头迅疾地闪过脑海。玉佩上雕着一只双目圆睁的麒麟，脚下踩着缭绕的云朵，虽然形状扁平但上面凹凸的图案雕刻的异常精细，让麒麟看起来栩栩如生。那个锁孔的形状怎么有点像这枚玉佩？意识到这点，楚寒立马掏出玉佩借着洞穴里暗淡的光线比对起来，这一比即刻证明了他的猜想。这枚玉佩恐怕就是钥匙，而在石板之下又是什么？

    当初凌末大人将玉佩交给碧汐，只是叮嘱她要好好保管，却未曾提过它还有这样的用处。楚寒这一刻被眼前的秘密蛊惑了，像是无意中撞见了大人刻意隐瞒的事情，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他又再度蹲下身，小心地将玉佩插进了锁孔，只听见咔擦一声，紧咬住四壁的石板终于松了口。楚寒一口气抓住把手往上提，即使打开了锁，石板仍是极其笨重。楚寒使出全身的力气，手上青筋毕现，连牙都像是要咬碎了，才终于提起了石板。这个被淹没在泥土里，终年累月孤守着秘密的门扉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松开手，楚寒因为后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喘着气不等缓过劲就往地面上张开的漆黑的口里张望，洞穴里昏暗的光线让他勉强辨认出下面是长长的石梯，尽头沉没在一片黑暗中，空气里充斥着尘埃呛人的味道。

    “哥哥，你在哪儿？”

    楚寒还在观察石板下的暗道，外面隐约传来了碧汐的声音，带着惹人怜惜的颤抖。一想到妹妹哭泣的脸庞，楚寒再顾不得什么暗道，又咬紧牙一口气将石板推回原位，抽出了玉佩。捧起土重新将石板埋了，楚寒才松了口气。

    “我在这儿！”大声回答着，楚寒走出山洞循着声音找到了碧汐。她正揉着哭红的眼睛，站在山道上。楚寒快步跑上去，将手中的玉佩放到她面前晃荡，“看，我给你找到了。”

    “玉佩！”碧汐红肿的眼睛里恢复了神采，“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你把它落在山脚了。”楚寒说着牵住她的手，开始往下走，“天黑了，我们得快点回去。”

    关于暗道的事情他没有告诉碧汐，而是在晚上一个人悄悄去找了母亲。

    “娘，为什么东园的石山下面有一个暗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向温柔的婉吟第一次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你听谁说的？”婉吟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

    “不是听别人说，是我今天自己发现的。”楚寒惊异于母亲的反应，但同时也确定自己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婉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的脸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寒儿，这件事你切记不可告诉他人。”

    “娘，这暗道是通往什么地方？”他问。

    “寒儿，有的事情不知道反倒是好事，关于暗道娘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婉吟握住他的手，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忘掉这件事，好吗？”

    他最终妥协地点了点头。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冥冥之中有了一种预感，一种将会发生什么事的预感。

    后来再去东园，那块石板四周的泥土已经连些微的凸起都没有了，显然是母亲后来派人重新处理过。若不是他曾亲眼见过，也不会想到这小小的山洞里暗藏玄机。有了与母亲的约定，他再未踏足过这块禁区。

    如今再次站在这个山洞前，楚寒的心像是被人扎了一道口子，疼得那样难受。碧汐还在低声啜泣着，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个爱哭鬼。只有想着要护她周全，楚寒才狠得下心不回头。母亲最后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告诉他，不管是这个暗道的秘密还是即将降临麒麟族的灾祸。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父母的保护下过得无忧无虑，如今这担子落在他的肩上，他又能带着碧汐走多远？

    这洞穴和以前相差无几，楚寒凭着记忆在大概的方位摸索，找了个扁平的石块当做工具挖开四周的泥土，没多久就找到了石板。蹲下身，他利索地用手刨去石板上残留的泥，转身看向碧汐：“碧汐，把你的玉佩解下来给我。”

    碧汐点了点头，解下挂在腰上的玉佩递给了他：“哥c哥哥，爹和娘会c会没事的吧？”

    她的话语因为抽噎声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但楚寒一下就能明白：“会没事的。只要我们跑远点，不拖累他们。”他将玉佩插进石板上的锁孔里，一听见咔擦声就使劲拉起石板。他现在的力量自然远远胜过以往，曾让他倍感吃力的石板如今也一下就打开了。蜿蜒而下的石梯出现在他们面前，大量灰尘喷涌而出，跳舞一般四散开去，碧汐被呛得接连咳了几声。楚寒抽出玉佩，还给了碧汐，“我们接着要下去了，没有火，下面会有点黑。我会一直牵着你。”

    “有哥哥在，我不怕。”说着，碧汐握紧了他的手。

    楚寒等碧汐走下阶梯，将石板拉下，确认锁上后才继续向下。盖上的石板也彻底隔绝了光线的进入，但所幸暗道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估计当初修建的人也考虑到这点，两侧的墙壁上隔上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光石，虽然称不上亮堂，但足够看清前进的道路。越往暗道里走，越能感觉到寒意，泥土散发着潮湿的气味，路上散布着大小不一的碎石。碧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藕粉色的长裙拖曳在地上，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楚寒不知道这条暗道通往何处，他和碧汐这次逃跑匆忙并没有带吃的或是钱财，若是出去怎么解决生活需求也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若这个暗道和碧汐身上的玉佩都是长辈早已备好的一条后路，为何母亲没有给他们兄妹二人提前准备一些干粮和银两？母亲一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万事无比准备周全。难道是事发突然，又或者没有准备这些的必要？

    ——以后不论发生何事，你们只能靠自己了。

    母亲临别时的话语仍似响在耳畔，像是在预示着他们前路的艰辛和未知。

    楚寒想象不出母亲是以何种心情说出了这番话，也想象不出是在堂庭殿里发生了怎样的大事，让他们的生活陡然天翻地覆。他和碧汐像是初入森林的两只小兽，凭着直觉奔逃，只能摸索着锻炼自己的爪牙。为了保护好碧汐，他必须设法让自己变得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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