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麦草香

    一下午，吴靖东也没心思拍那个穿着油渍斑斑工装，和三个男人一起检修机器的女人。

    他背靠大树乘凉，玩手机。

    大王在晒场四周圈完领地以后，也跑累了，趴在他旁边睡大觉。吴靖东瞥了一眼这条可恶的狗。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它的脑袋，“你就这么听沈妍的话？让你咬人就咬人，你还真是一条狗！”

    大王吐了吐舌头，扭头没理他。废话嘛，它本来就是狗。狗狗的良好品质是什么？忠诚啊！

    吴靖东又揪了揪它的耳朵，“大王啊，你说你主人怎么那么爱干活？她这样，让我怎么把她拍美？太难了！真的。”

    大王不堪他的骚扰，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重新卧倒。

    “你嫌我烦啊？”吴靖东郁闷死了，“连一条狗都敢轻视我？我现在混得就这么差劲？”

    算了，跟条狗计较什么？他安慰自己。接着看向不远处正拿着扳手上螺丝的沈妍。从车上拿起摄像机朝她走过去。

    还是拍她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沈妍看到他提着摄像机过来，抬手在胳膊上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这也要拍？”

    “我得忠实地记录你的每个工作瞬间。”吴靖东说着扛起机器，将镜头对准她。

    就这么拍了沈妍几天，吴靖东基本掌握了她每天的动向。觉得她和他每天为公司忙的团团转的妈妈差不多。

    唯一一点不同是，她遵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晚上不用干活，有点休闲时间。

    通常，她吃完晚饭以后，便会洗去一身灰尘，换上宽松的家居裙，一头长发散落肩头，要么窝在家陪她爸爸看电视，要么就出门陪妈妈去活动广场跳广场舞。

    不得不说广场舞魅力巨大，不管城里还是乡下，上了岁数的女人都爱它。吴靖东镜头中也记录了这群阿姨大婶们或飘逸，或动感的舞姿。

    然而最引他关注的，还是唯一的女主角，沈妍。她无论是在地里干活，还是在这样悠闲的晚上，她都浑身仿佛在发光。牢牢地吸引着他的视线。

    吴靖东觉得自己越与她相处的久，越觉得她是那么可爱，那么令人怜惜。更令他敬佩。

    通过她妈妈以及邻居们的话中，他大致已经了解了在她身上发生的那些变故。于是，原本对她的喜欢，便不由自主地又加深了几分。

    现在，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美丽的小村姑的事实。这是太不可思议的感情。

    沈妍却对吴靖东喜不喜欢自己完全没注意。收割机已经检修完毕。她托人找的开车师傅还没找到。看来今年得她自己上了。不过，这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自己累点而已。

    麦子说熟，几天之内就全都变了黄。沉甸甸的麦穗垂了下来等待收割。没找到开车师傅的沈妍亲自上阵开车下了地。

    好在沈玖学校这时也放假了。正好可以担任给他姐送饭，跑腿的工作。并且因为都喜欢看nba，沈玖和吴靖东一个晚上就成了至交。半个月的收割季下来，两人已经成哥们儿。

    沈妍一上收割机，晚上就不能回家了。而是随车住地里。因为这个时段，天黑的晚，亮的早不说，多数村民都在抢好天气。怕收晚了麦子淋雨，卖不上好价钱。所以收割机大多数晚上也不能停。需要连夜干活。

    沈妍在车上的最高纪录是连续开了两天一夜没合眼。从车上下来时，整个人都熬傻了。眼神发飘，走路也发飘。看到吴靖东在拍她，满是疲惫地勉强笑了一下，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

    吴靖东端着机器拍了半分钟，就关了机器。见她走路有点晃，过去一把搀扶住她，又心疼又生气，“你一个女孩子，干嘛这么拼？挣钱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沈妍当然不是纯粹为了挣钱。有些人家一年收成就靠这一季的麦子，如果不及时给他收割了，万一变了天，麦子淋了雨，收入就得少一半。她也是种地的，知道这其中的艰辛不易，便替他们着急。

    沈妍在田间地上随意瘫坐下来。这时候，夕阳格外耀眼。她眯了眯眼有点受不了这刺眼的红光。转过身，背对着夕阳搓了把脸，没回答吴靖东的质问。而是反问他，说：“跟着我辛苦吧？”

    跟她比，他这点辛苦算什么？吴靖东从车上拿了一瓶水过来，拧开盖子，递给她，沈妍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

    吴靖东说：“今晚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妍摇头，“不行，明早还得干活呢。回家来回耽误事儿。”

    “你这样下去会把身体弄垮的，我告诉你。不知道女孩子不能熬夜，不能太累么？”吴靖东心里被一股气堵着，十分难受。

    沈妍笑了一下，“哪有那么娇气？”

    吴靖东掏出手机，在她面前蹲下来，点开相机，给她拍了一张照，“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能看么？”

    沈妍看了一眼照片里的自己，黑眼圈，红血丝，一脸灰尘。像老了十岁似的。她呵呵傻笑了两声，“所以我从不在这种时候自拍。”

    都这样了，还说笑呢？吴靖东气不打一处来，“沈妍你无药可救了你！你当自己多能耐？多有本事？有本事你当初就该去上大学，而不是跑回家种地！这些活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干的么？”

    沈妍抬起头，望着火气很大的吴靖东，迟钝的大脑满是疑惑，慢腾腾地问：“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我”吴靖东一时无言以对。顿了顿，他视线不自在地挪到一边，“我怎么不能生气了？我善良，我怜香惜玉，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受苦。偏偏你是我所见过的，把自己弄的最苦的一个！”

    “谢谢啊。”沈妍望着他，略显的憨傻地笑着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要说起来，除了她的家人，这是第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

    吴靖东哼了一声，扭过脸，夕阳的光完美地遮盖了他脸上的泛起的红晕。

    裤脚忽然被拽了拽，吴靖东疑惑地低头，就看见是沈妍捏着他的裤腿，她仰着脸，疲惫的双眼痴痴地望着他，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娇，“你坐下好不好？太高了，仰的我脖子疼。”

    吴靖东看着她那傻乎乎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翘了几分，击退了体内的怒气和那一丝差点儿暴露他心思的害羞。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沈妍从他手里扒着他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小玖，怎么还不送饭来？我肚子好饿。”

    “快来了吧。今天这块地有点远。”吴靖东凝视着她脸，伸出手，帮她把被风吹在耳边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

    沈妍本能地往一边躲了一下，然后又移回来，垂下眼，说：“你还挺细心。”

    吴靖东犹豫的一会儿，鼓足勇气说：“你要是撑不住的话，可以在我肩膀上靠一下。”

    沈妍抬起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收割机旁边正忙着把收下来的小麦装车的其他人。

    “还不别了，容易引起误会。”

    “你都能干男人干的活了，还怕这点误会？”吴靖东嗤之以鼻，“不靠拉到。本少爷的肩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借去用的。”

    虽然看起来傲娇稚嫩不靠谱，可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大男孩。沈妍有些把他和自己的弟弟类比。

    “既然这样，我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沈妍说着，伸手拽过他的胳膊，低头钻进他的臂弯，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不错，挺舒服的。”

    吴靖东怔愣了半秒钟，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嗯，舒服就行。”他故作淡定地说。左侧胸骨下，心脏则不能淡定，开始不由自主加速搏动。

    沈妍动了动脖子，让自己靠的舒服点，感慨万千，“我前男朋友的肩膀我都没靠过。没想到今天靠你肩膀上了。”

    “谁让我这么好心。你的荣幸。”吴靖东不动声色地搂紧她。

    “太感谢了，吴少爷。”沈妍闭着眼说。

    疲惫像潮水一样朝她的大脑冲过来。她勉强维持着清醒。可几个浪潮以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吴靖东看着她没说两句话沉沉地睡了过去。心疼地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这是得多累，才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睡过去？

    ，载着满满一车小麦的运粮车轰鸣着离开地头。巨大的噪声让地面都在震动。吴靖东伸手捂住沈妍的耳朵。不让她被这噪声惊扰了睡眠。

    过了一会儿，李凯从收割机那走过来，看到沈妍靠在吴靖东怀里睡着了，顿时惊讶的眼珠都要瞪出来。吴靖东赶紧伸出食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下，让他别出声。李凯愣了几秒钟，才打着手势，无声地说回去拉油来。

    吴靖东点了点头，示意他走。李凯便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不解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发动车子离去。

    泛着麦草香的田野，随着两辆车的离去，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在遥远地地方其他收割机的轰鸣隐约传来。

    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山那边。天色渐渐暗下来，吴靖东像一尊石像，稳稳地坐着，支撑着他喜欢姑娘依靠在他肩膀上，睡得那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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