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情随事迁

    “你们家在市场里是做什么的？带我去看看好不好？”云华蹲下身来，笑眯眯地问。

    “好呀好呀，大家都叫我爸爸水果佬，往前走走，看见没？这个水果店就是他的。”小满机灵地从露天的摊子上拿了一小筐杨梅，用手擦了擦就啃，啃得嘴唇牙齿上都是鲜红的汁液。

    “妈！小满又偷吃啦！”小圆绕开门口装卸货的工人，蹦蹦跳跳地蹿进了屋里，急匆匆地告小状。

    云华和一名摄影师跟着小圆走入水果店，店里竟是出乎意料地宽敞整洁。木质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放置着各色时鲜瓜果，冷柜里码着水果切和酸奶，店员们在整理标价、挑选水果，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打毛衣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来笑了笑，应该就是老板娘了。

    云华好奇地打量着，果然像孩子们说的那样，老板娘不仅漂亮，而且独具温婉知性之美，丝毫看不出已为人母的痕迹，岁月还真是对部分人格外优待啊。

    “您好，这是您先生的店吗？我是在这边录制glory超模之冕节目的选手之一，今天要和您家的两个小宝贝一起搭档，也想来问问对时尚、流行趋势这些方面，您有没有什么看法？”

    老板娘给云华拿了个凳子示意她坐下，有些羞涩地说。

    “其实我和店里的小姑娘一直看你们节目的，觉得你们拍照啊衣服啊都好漂亮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录制诶店里不忙的时候我经常出去逛街的，看见适合自己的就买，今年很流行那个叫什么，医生包嘛”

    她从身旁拿出来给云华看了看，居然是bottegavea小牛皮的编织包，皮质细腻柔软，包身容量很大，时髦又实用。

    包和人的气质非常相衬，这个来自意大利的品牌在2013年还算小众，不至于烂大街。云华由衷地赞叹。

    “您眼光很好啊，很适合您，而且医生包属于经典款，未来几年都不会过时的。”

    “是吗？我还觉得有点贵呢，我老公非得给我买”老板娘捂着嘴笑了笑，眼神里透着幸福的光芒。

    “那当然啦，能娶到你多不容易啊，赚了钱当然要给你花了。”水果佬指挥工人们卸完货，回屋恰好接上这么一句，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通过进一步聊天，云华得知，原来水果店这夫妻俩上学时是同学，老板娘是班花，面临很多人追求。水果佬虽然当时经济状况一般，但是为人勤恳又上进，成功获得了班花的青睐，两人几年下来一起打拼，生意蒸蒸日上，婚后两人感情也一直非常好，一对孩子伶俐可爱，说是人生赢家，还真不为过。

    云华实在羡慕，她重生之后一心想着事业蓝图，原本对感情这件事已经看得很淡，况且遭遇过背叛，一颗心沉到死荫谷底，是否已失去了爱的能力都是未知数。

    但今天，在这老街的一家水果店里，云华偶然听到都市童话，看到这种理想化的爱情，这才意识到，她仍然存在着期待，仍然存在着近乎梦幻的向往。

    节目组场务催促上场，老板娘刚要给吃成小花猫的小满擦嘴，云华赶紧阻止了她。

    “挺有生活气息的，我觉得不用擦。”

    老板娘疑惑地看着她，云华耐心地解释。

    “你看平时那些时装秀，模特板着脸、动作相对单一，是为了弱化人的存在感、强调衣服。但今天的走秀是情景化的形式，有这种活泼的小细节，会非常出挑。我们平时在拍彩妆片的时候有时也会故意把口红抹歪，要的就是这种动感、跳脱感。”

    “我明白了，那咱这也是有拍摄道具啦”

    老板娘反应很快，立刻往两个小朋友手里塞了两片大西瓜，云华一下子给逗笑了，冲老板娘挥挥手，领着小圆小满走到准备区。

    “别哭了行不行？算我求求你？”辛迎没想到领到手的居然是个小哭包，急得她直叫danit。“我给你买糖吃行不行？你能不能闭嘴啊？”

    小哭包听她一吼哭得更厉害了，云华被吵得不行，回头一看简直哭笑不得。

    “辛迎，你这么哄孩子要是能有用，那才真叫见鬼。”

    云华蹲下身去，冲小哭包做着鬼脸，逗得小姑娘一下子破涕为笑，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云华赶紧拿纸巾擦干净，又抱着哄了哄，这才给安抚好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当妈的天分？”辛迎不无佩服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哄人，我是真没辙儿。”

    云华无奈地起身耸耸肩。“这哪有天分，小时候不都是大人哄过来的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真没印象了。”辛迎伸个懒腰，微微出神。“我妈生完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我爸死了。”

    云华一愕，没想到自己不经意一句话挑起了辛迎的伤心事，“rrytohearthat”脱口而出，却看见辛迎笑着摆了摆手。

    “没什么可rry的，他没死，不过我觉得他或者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我妈年轻的时候很有钱，资助我爸做生意，钱全给他了，前前后后费了很多心血。结果还怀着我的时候，我爸就在外面找了小三儿，把我妈气出病来了。等生下我之后，我爸一看是女孩儿，就更有借口跟我妈提离婚了。离婚的时候我妈才发现财产全转移了，房子、车、股份一清点才发现除了我这个女儿，这个男的什么都没给她留下。你说一个人，怎么能狠心到这种地步？他还是个人吗？”

    辛迎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云华却能切身体会到这话里话外的愤怒，这相似的不幸像一把扎进胸腔的刀，绞得她痛彻心扉。云华听得心惊，之前生出的那一丝梦幻感瞬间消弭无形，现实重新将她拉回沉重的悲哀之中。

    “结果你猜怎么着？我那个杂种弟弟居然是个弱智！嘿我是真信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是，孩子是无辜的，理儿是这么说，但是换谁能做得到？我妈有一阵子病重照顾不了我的时候，我在他家都不配上桌吃饭，好吃的好玩的只能干看着，碰一下都被骂。人家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爱，不过是没给我罢了。”

    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爱，不过是没给你，这句话听得云华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就翻起一阵浓得化不开的苦楚。

    辛迎仰了仰头，喉头滚动了一下，试图抑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但声音已经哽咽了。

    “我也知道我这心理障碍不太正常，但我是真不喜欢小孩儿。我很要强的，一看见他们，我就想起来那种失衡感，辛迎你得不到，辛迎你不配，没法控制地就去比较，就去想。”

    辛迎终于叹出一口气，带着尘埃落定的意味，像灰白骨殖碾得细碎，被寒风吹满角落。

    “我觉得我要是被淘汰了，谁也不怨。我很想一鼓作气地走下去，但我确确实实已经被自己的弱点绊倒了。”

    任何人的宽慰，于童年阴影都是无济于事的，只有等当事人决心自己走出来时，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云华没有打断辛迎，等她一气儿吐完之后才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不要给自己下定论，先把眼下的比赛走完。很多不必要的担忧，都是因为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酸甜苦辣咸，五味罐子里泡一泡，都是生活的常态。若是借故沉沦颓败，多年之后回想起来，自己都未必会原谅自己。

    “我跟陈霜说的时候，陈霜都会跟我一起吐槽。不过也奇怪，跟你说完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辛迎吐了吐舌头，明显轻松很多。“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云华摇摇头，无声地笑了，或许是物伤己类吧，死过一次之后，见不得别人再多走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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