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39 真实

    顾海瞳从宿舍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宿舍外面的卫泽清。她刚刚从一场被舍友背叛陷害的风波中拔足出来，看到卫泽清，心中一暖，开口叫他。

    “泽清！”

    卫泽清却受惊了似的，猛地转身，不敢看顾海瞳那里。顾海瞳诧异想追上来之时，他甚至慌乱地飞快逃跑。

    他的脚步那样快，丝毫没有因为一条手臂被吊住就影响了速度。并通过极快的身法隐藏在一丛孝顺竹的背后，顺利甩掉顾海瞳。

    看着顾海瞳冲过去，在前面左顾右盼的，卫泽清想来从容不迫的神情，多出一丝淡淡的忧愁。

    顾海瞳只是奇怪：“跑哪去了呢？干什么见到我就跑呢？”

    视频被删，命运之神仿佛并没有完全从身边离开。顾海瞳惊惶又消沉的心开朗了不少。或许是狠狠揍了一顿樊瑶的缘故，反而使她不再惧怕任何造谣她是非的人。沈海潮也好，樊瑶也好，那些存心就想看她笑话的人统统都站出来，没关系，都没关系！

    她顾海瞳，绝对不会就这样被她们打败！

    她要用绝对坚强的心态来维护自己。要不然，疼爱自己的人会难受的。比如逝去的妈妈，以及宿舍里面吴丹和刘英英两个。

    卫泽清也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啊。可是，怎么突然有这样怪异的举动呢？

    顾海瞳思前想后想不出来，皱着眉，又用力摇了好几下头。

    “某大女生宿舍互撕”的视频莫名其妙不见，受到冲击最大的，是造成顾海瞳名誉受到一系列影响的樊瑶。

    “私生女”的秘密，是一次刘辰枫和顾海瞳当街吵架，被恰好经过的她无意中听到。至于“高中堕胎”之类谣言，那就是明知道沈海潮造谣c也要昧着良心造谣到底的结果。

    樊瑶瞧不惯顾海瞳不是一天两天。从进理工大第一天起，帅气逼人的刘大校草爬上爬下帮顾海瞳整理床铺又顺桌子，樊瑶那颗不甚宽广的心，就被各种嫉妒点燃。

    刘辰枫抱着吉他在女生宿舍外面唱歌，99朵粉红玫瑰酷爆了她们的宿舍。樊瑶辗转发侧，彻夜难眠。顾海瞳还乘上刘辰枫那辆拉风到无法言说的卡宴，去南澄湖吃大闸蟹，樊瑶顿时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让顾海瞳难受，她简直就没法在理工大的校园里活下去。

    崔玉婷自杀的事情，是她告诉海瞳。教室里那句“顾海瞳滚出理工大校园里”就是她最先来到学校，趁四处无人时，狠狠写在黑板上的杰作。刘辰枫没有因为这样的谣言而疏远顾海瞳，反而是，刘辰枫和顾海瞳在谣言的风尖浪口上牵手成功。这样的事实，多纠结樊瑶的心。顾海瞳和刘辰枫甜蜜约会的那段时间里，樊瑶每一天都受到怎样的煎熬，这只有樊瑶自己知道。

    她宁可不吃丰盛的三餐，攒下的钱拿去买了一个单反。她就不相信，顾海瞳这种一进学校就能勾搭男生的心机婊，在每一天的生活中，就那么单纯，只和刘大校草交往。结果呢？她真的拍到了好多好有用的料。

    小萝莉勾搭师大六个男生——好猛好劲爆！

    樊瑶注册了马甲，引导着舆论，一股脑儿抨击诋毁顾海瞳。电脑跟前的那个她，心理变态到激动无比，又愉快无比。

    沈海潮曝光了她最后一次偷拍，顾海瞳痛心疾首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樊瑶说：“因为你这种有妈生没妈教的心机婊不该拥有这么许多。刘辰枫那么优秀，凭什么要给你做男朋友？就是卫泽清，也不该喜欢你这样的啊！”

    樊瑶发了疯一样说那些让人不堪的恶言，最后讨来顾海瞳一顿好打。顾海瞳倒是神奇地成了没事人。不管面对外人，还是在最要好的吴丹和刘英英面前，顾海瞳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要害怕？别人逼着我承认，我也要用时间证明，我从来都不是会去做那些事情的人！”反而是她，宿舍里面，从来不和任何人红脸的刘英英都没法保持好心情面对她，吴丹更是从前尘往事计较起，明着就开骂：“一个宿舍的舍友，你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做出那些事情？”

    “卑鄙！”

    “叫人害怕！”

    “这么爱算计人，你还读书干什么，直接去做贼吧？”

    搞得樊瑶每天进出宿舍，好像恶贯满盈的老鼠。

    又是一个周末，摆弄单反有些上瘾的她，没忍得住又拿出单反，想去校园里采撷几张照片，吴丹竟然直接把单反给拿过来，举过头顶，用力一摔，把她的相机摔了个四分五裂。镜头裂了，机身也受到极大损坏。

    樊瑶“嗷”一嗓子叫起来：“你干什么？知道这有多贵吗？”旋即哭开。

    顾海瞳和刘英英都奔过来。

    顾海瞳看到地上摔坏了的相机，连忙蹲下来，把零落的部件捡起。

    樊瑶怒发冲冠，用力拍顾海瞳的手，把顾海瞳的手打得很疼。顾海瞳手上的相机部件又掉在地上。

    樊瑶指着顾海瞳的鼻子骂：“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相机坏了，要么吴丹赔，要么你赔，不然我就和你没完。”宿舍不是她的天堂，樊瑶哭着疾奔而出。

    刘英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幽幽来了一句：“这到底要搞哪样？都是一个宿舍的，真要闹得鸡犬不宁一直到毕业吗？”

    吴丹脾气发得大了，这会儿也有些发懵。

    顾海瞳看着散落的单反照相机部件，想着一切当真都是因为她——学校意见堆成山，教授对她没有好印象，吴丹和樊瑶水火不容，宿舍里一片乌烟瘴气——心里不禁难过极了。

    卫泽清又出现在她眼前。那天惊惶逃走的那个他，好像是顾海瞳气急败坏突然又惊喜非常——这般情绪错乱之下产生的幻觉。两个人相约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又去图书馆看书。傍晚时分，他们在广玉兰树林边休憩。每一次，卫泽清都很想对顾海瞳说起些什么，哪怕严正声明：吴州种菜的陈五一绝对不是他亲生父亲之类。可是，每一次，都被顾海瞳唉声叹气打断。

    卫泽清成了顾海瞳的废话垃圾桶。

    顾海瞳从和沈海潮的矛盾说起，一直说到上大学，因为刘辰枫学长又得罪樊瑶。

    话很长，顾海瞳抱怨很多——

    “我从来就没想过，我是一个家庭健全的人，所以就要瞧不起被乞丐集团控制从小要饭到十三岁的海潮。海潮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一条深深的小巷子，十几个人在追她。其中一个举着砸破了的啤酒瓶，尖尖的断口，吓得我紧紧闭上眼睛，一个劲儿只是拉住我妈妈。”

    “我妈那时候身体非常好啊，一点儿都没有后来会得严重疾病的迹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总之十几个乞丐流氓全跑了，大概是看到我爸爸报警。”

    爸爸，就是顾济中。现在海瞳已经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爸爸”，因此，提到这个词时，她微微尴尬了一下。

    卫泽清牢牢闭上嘴巴，不打扰她往下倾诉的冲动。

    顾海瞳于是继续说——

    “我妈带海潮回家，我把我最喜欢的衣服全部拿出来，随便她挑选。我记得那时候她还是很高兴的，和我很亲近，不肯拿我的衣服，我选了给她，她才穿起来。吃饭玩耍，都粘着我。我就意味她和我感情有多好呢。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我的慷慨，在她眼里变成了炫耀。我幸福的童年，是反衬她不幸的镜子。”

    “海潮为了打击我，一开始就有计谋去抢左溢。左溢原来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孩，现在都被她给毁了。我有找她啊，苦苦哀求她，也认真和她讲道理，希望得到她的理解，拨正她看待世界的心态，一点用都没有。逮到什么机会，就要用力打击我。噢，不，没有机会，她也会制造机会。你知道她信口雌黄胡乱编造的功夫有多么棒？连教授居然都相信她，我怎么解释，教授都不相信我”

    “樊瑶对我的意见更是莫名其妙。刘辰枫学长喜欢谁，那是刘辰枫学长的自由。我从来没有巴结刘辰枫学长，让刘辰枫学长来喜欢我。她都不知道我和辰枫谈恋爱时，我心里压力多大，委屈多深。一百多万的卡宴就有多拽多酷？拽到没有自尊没有自由酷到没有自我都在所不惜？”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卫泽清轻轻叫了声：“海瞳——”

    顾海瞳口干舌燥转过脸。

    看着卫泽清颇有些不安的脸，她汗颜道：“我太长舌了是不是？”转过脸低下头，嗫嚅：“我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知道谁该信，谁不该信。樊瑶能拿照相机偷偷跟踪拍摄我，吴丹和英英呢？英英就觉得我造成宿舍不和，吴丹只怕有朝一日烦了，也会这么想。”

    卫泽清彻底放弃要说自己事的想法，转而安慰她：“那你就跟我一个人说吧。不管你说什么，说了多少，我绝对都能做到是你的专有保险箱。”

    顾海瞳发泄了一肚子怨气，心里感到很轻松，眯起眼睛笑着说：“真的啊。顾海瞳的专有保险箱，就是卫泽清你吗？”

    卫泽清郑重点头：“是啊，我，就是你的专有保险箱。”

    顾海瞳皱起玲珑的小鼻子，不相信：“吹牛吧。理工大的小王子，那么多家世好的美女要等着追你，不知道哪天，就成了谁谁谁的保险箱。”

    卫泽清说：“我打篮球打骨折了，封我做‘小王子’的人，都自动退出我的粉丝群。”

    顾海瞳故作惊讶：“那些人，真会那么势利？”

    卫泽清说：“我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大学篮球联赛，江州大学最终还是冠军。”顾海瞳说起这话，口气不自觉带着怅然。是为刘辰枫没有带领球队夺冠而感到惋惜呢，还是其实很想在江州大学篮球队也看到那个叫左溢的学长的身影。

    卫泽清也是人，他的心胸并不比刘辰枫的心胸宽广许多。只是，卫泽清的心里面，藏着太多刘辰枫不会有的心思。

    迪肯斯亚洲区总裁卫先生——

    吴州种菜的陈五一——

    理工大鸿飞实验室即将上马的科研项目群——

    还有，还有安明成教授特别安排，即将要让他在理工大学生面前好好露脸的机会。

    从在景州遇到顾海瞳开始，卫泽清就怀有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很想和顾海瞳说，但是，他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所面临的世界，比身边任何一个人正在面对的世界复杂c深邃c危险。

    卫泽清没有功夫去计较顾海瞳这时候到底在想刘辰枫，还是想左溢。

    他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此刻坐在顾海瞳身边，伸出那条完好的手臂搂住顾海瞳的肩头，然后用自己依然很坚实的身体去给顾海瞳做依靠，这份疼爱的心情有感而发。

    命运多舛的海瞳，善良又很乐观的海瞳，积极而又那么坚强，他纵然是卫先生的儿子又怎么样？

    海瞳不嫌弃他是种菜的陈五一的孩子，他更加不会嫌弃海瞳是没有妈妈的人。

    至于海瞳她——

    那些已经存在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更合适的事情，总有一天可以用最佳方式说出来吧。就像视频被网站删除的事情。是自己的父亲联络楚总太太再去运作的结果，落在海瞳嘴巴里，成了吴丹和余健峰投诉的功劳。他可爱的海瞳脑袋瓜子里面总是装着这些幼稚又不着调的神奇幻想。海瞳愿意保持，他又何必打破？

    他又不是第一次只做海瞳背后默默奉献的人。

    海瞳高兴，他只管迎合，大概也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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