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手术

    苏南一路向前，直到那辆奥迪车停下来，摇下车窗，高声喊着：“嗨”。

    狂风暴雨的路途，苏南斜着身子，微微仰着头奇怪的看过去。

    车里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衫，面像沉稳，焦急的开口：“小姑娘，赶紧上车”。

    苏南拧着眉头，冰冷的雨水濡湿了长发，静悄悄的让她成为了它的一部分，消融在这暴雨倾盆的世界。

    苏南仿若未闻，转头，又向前走去。

    男人犹豫了片刻，直接冲下车，急冲冲的拉住苏南的手，想要让她上车。

    苏南面色阴郁的皱着眉头，左手摸出不久前自己在梁鑫家里拿到的折叠水果刀，手腕熟练的一晃，对着男人，一言不发。

    苏南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抗拒的意愿。

    男人在漫天大雨中，看到苏南手上的水果刀，却是丝毫没有停顿，直接抓着苏南的右手塞到副驾驶位。

    漂泊大雨，男人摇上车窗，两人全身几乎都是湿淋淋的。

    苏南早已收起水果刀，坐好，系上安全带。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你还带着刀”男人严肃的皱着眉，两条长长的眉毛皱成一个奇怪的弧度。

    他应该已经三十多了，苏南趁着他绕到另一边上车的时候，已经四处打量看了个遍，并且他的驾驶证也已经用手机拍好。

    “你不会是和你男朋友吵架了吧”男人看着苏南不吭声，心下了然的开口。

    苏南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正前方发呆，就像是在欣赏一场夏暴雨。

    “哎”男人滴滴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城里，见到第一个公交站台，苏南就开口：“叔叔，这里放我下来就好”。

    “原来你还会说话啊”男人调侃道。

    苏南抿着嘴，腼腆的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将车稳稳停好，苏南道了声谢谢，就下车了，她乖巧的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缩成一团。

    男人趁着等绿灯的时间，透着后视镜看了几眼，忽然就注意到女孩人身子半倚着柱子，整个人面色苍白。

    他心下奇怪，想着这么大的雨，不会是发烧了吧，算了，送佛送到西，男人急匆匆的倒车回去看了看。

    苏南脸色苍白，右手捂着肚子，闭着眼睛，一副晕过去的模样。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男人开口。

    苏南摇摇头，努力镇定的开口：“没事，就是肚子疼”。

    “是吗”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了几遍。

    苏南模模糊糊的小声回答着，渐渐就晕死过去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头顶耀眼的白炽灯，鼻子间弥散的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是医院啊。

    苏南听到有人在自己床边争持，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想要张口，却发现胃部痉挛似的抽疼，这种疼痛有一种熟悉感，当年的小胖子为了减肥，这就是要付出的代价。

    长期的少量的饮食，已经让她的胃部脆弱的有如秋日里玻璃上面的寒霜，遇到太阳，就化了。

    她不得不缓慢的伸出右手，抓住她可以抓住的一切。

    男人忽然就出现了。

    他的脸，很焦急，却又意外的让人安心。

    “你醒了，怎么样，医生说你这是急性肠胃炎，你手机好像是水浸了，坏了。你赶紧的把你家里人电话告诉我，我通知他们”男人连珠炮似的开口说话。

    苏南不自觉的笑了，上下嘴皮掀动扯着干起皮的嘴唇，小声说话。

    男人侧着耳朵也听不清，不得不再低下头，远处瞧着，就像是伏在少女娇弱的身体上一样。

    “没有”苏南忍着剧痛，一字一字的开口说“不用找”。

    男人眼神震惊的看了一会苏南，这才出去找了医生，苏南又晕死过去。

    等到再见的时候，苏南已经从急救室里醒来，躺在病床上，看着男人大大的个子，挤在医院的椅子上，小声的打着瞌睡。

    苏南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内心一阵触动。

    她忽然就流泪了，感受着指间冰凉的触感，心里讥笑道，人一旦生病，心就会变得很脆弱，光是看着他的这幅模样，她眼角总是无缘由的渗出泪滴，一滴滴湿透了枕巾。

    天色渐暗，复又天明。

    梁鑫坐在护士小姐姐搬过来的椅子上，双□□叠，缓慢的打量着病床上的苏南：巴掌大的小脸，纤长的睫毛覆住了眼睑，但不是很翘，整张脸唯一的颜色就是那墨染了一样的眉毛，却是意外的秀气。

    她的鼻子却是像她父亲的，不是很挺拔，却是相对有些大了，至于嘴唇，干涩起皮到没有一丝血色，唇形到是娇嫩的有如三月的春花。

    他意外的觉得苏南五官脸型都很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然见过许多次，他总是感觉不到女子娇柔，仿佛脑海中印象最深的就只有苏南清冷的一双眼睛，布满了倔强和冷漠。

    苏南是在久违的花香中醒过来的，那花香淡淡的，断断续续的充斥在她的鼻尖。

    梁鑫见到女孩睫毛微微颤动，迷糊的双眼，没有任何的防备，直愣愣的盯着他，直到过了一会，眼神才有了焦距。

    苏南对上男人温柔的眸子，声音沙哑的开口：“你怎么来了”。

    男人熟练的走过去，将枕头垫在她身后，递上一杯水，扶住她，可能是干涸的喉咙终于流进液体，苏南不自觉的向上仰头，一杯水喝了个精光。

    梁鑫看着饮完的水杯，说着：“我再去倒一杯”。

    苏南眼睛无神的看了他一眼，躺好。

    梁鑫起身，出去找了个饮水机，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鬼鬼祟祟的扒在病房门外面。

    梁鑫礼貌的拍拍男人的肩膀。

    医生一回头，看到梁鑫，眉眼一瞬间就疏朗开来。

    “你是苏南的朋友，对吧”。

    梁鑫犹豫着点点头。

    “嗯，你过来一下”医生精神抖擞，表情严肃的开口。

    梁鑫皱了皱眉，看着转眼走进办公室的医生，想了想还是跟过去。

    一进去，他就看到医生正襟危坐的桌子后面，圆溜溜的小眼睛来回的打量着他。

    梁鑫奇怪的开口：“有事吗”

    “你真的是苏南的朋友”

    梁鑫嗯了一声，不摇头，也不点头。

    “那行，我觉得苏南就是需要一个人管管，我就没见过这么没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女孩子，为了减肥，这应该都是第三次进医院了吧”医生双手合拢，试探的开口。

    “第三次”梁鑫很快就理清楚重点了。

    “前年那会，我还是急诊室的值班医生，那天也是下着很大的雨，她是晕倒在地铁上被人送过来的，检查之后，发现是饿晕的，虽然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过我们医生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没想到过了大半个月，她又在下半夜被一群人送过来”医生尝试把苏南的情况理清楚。

    梁鑫皱了皱眉，接着说：“那一次她怎么样了”。

    “胃穿孔还有出血之类的征兆，当时是立刻就要进手术室，准备让人签字进手术室的，但是送她来的人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医生满脸不高兴的陈述着当时的情景。

    “医生，两年前的事，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梁鑫皱了皱眉，好奇的质疑道。

    “哎，你还没有听我说完”医生摆摆手，接着开口：“苏南她这是急诊，又联系不到她家里人，结果也只能先做手术，结果，等手术结束，一个星期之后刚刚拆线，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跑了。当时像她这种的，费用都是均摊到我们科室头上，毕竟是我们主任说要先做手术再说的。我还以为每个月的工资都要补她那里，结果，过了一个月，医院的账户有缴费过来，断断续续的，但是苏南每个月都有汇钱到医院的缴费账户，有时是几千，有时候也不多，但是满打满算，差不多一年，费用就交清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又遇上了”。

    “她啊，趁着年轻，胡乱折腾自己，你看，这病根是要落下了”医生最后感叹道：“还有啊，女孩子还是不要和那些混混在一起，你看，人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梁鑫整理了一下思绪，重复了一遍：“您是说混混”。

    “是啊，我们那时候不是有监控吗”医生瞪着眼：“送苏南过来的男的，一头的黄毛，身上还有纹身，还有那衣服，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梁鑫怔怔的看了一眼医生，迷迷瞪瞪的出了办公室。

    正打开门，就见到苏南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下了床，正对着门口从上到下系着扣子，第三颗扣子。

    他一愣，直接把门“嘭”的一声关上，脑袋里面全是苏南洁白又瘦弱的肌肤。

    过了一会，他才敲敲门，苏南背对着梁鑫在床上找手机，随口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梁鑫看着她，眼睛一看，就注意枕头边的吊瓶的针头已经□□了，药水正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忽然就走上前去，拉住苏南的右手：“昨天才进的急诊室，你今天就要出院吗，你就不能听医生的”。

    苏南看看右手上的针口，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梁鑫：“放开”。

    他一声不吭，但是手依旧不放。

    苏南这次只是轻微的急性肠胃炎，打点点滴，整个人都是倦倦的，她苍白的脸盯着梁鑫，忍耐道：“怎么了”。

    “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离开的”梁鑫眼神抱歉，缓慢的开口。

    苏南抬眼一笑说：“你操太多心了，我的胃本来就不好了，老毛病了”。

    “那你应该好好休息”梁鑫重复道。

    苏南微笑道“你饶了我吧，我这个接近赤贫的家伙，待在医院里面，简直就是找死了，而且，这间单人病房不会是你申请的吧”。

    苏南注意到梁鑫渐渐松开的左手，意识到自己手上有血，随手拿了张纸巾，擦干净，一边问：“有看到我的手机”。

    男人从裤子口袋摸出来，递给苏南。

    苏南坐在床上，接过去，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我今早接到电话，说你在医院，这个手机是那个送你到医院来的那个人怕找不到你家人，所以就在外面找了个摊子修好了，然后找了通话记录联系到我”梁鑫解释道。

    “是吗，谢谢”苏南心下一定，笑眯眯的道谢：“对了，还有住院费要交”。

    “我来的时候，已经交了”梁鑫平静的接话。

    “喔，你一共交了多少，我回去转给你，对了，等下把你账号也给我”苏南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

    “等下我发你吧”梁鑫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道。

    苏南道了谢，慢慢站起来，嘴角疼的抽气，脚步却是稳稳的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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